醒了
「程氏,你可知罪!」
董氏目光立在院中,一襲火紅色的大氅襯得她眉目艷麗,眉眼卻不帶一分笑,赫赫威嚴。
程魚兒怔住了。
她幾乎一夜未睡,腦袋帶著些昏沉,卻因為擔心李景琰心裡緊繃著一根弦,強打著精神,此時被董氏喝得愣在原地。
她慢吞吞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得開口道:「母妃,怎麼了?」
外面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魚,天光既白,卻天色黑沉,周遭都水墨色的青灰,唯多福軒里燈火通明。
程魚兒立在寢殿門檻處,暖橙色的燭光映在她的身後,俗話說燈下看美人越來越美,果然不虛。
董氏眼中那在門口的程魚兒,鵝蛋臉、杏仁瞳、眉如遠山,只穿了一襲淺緋色的百迭裙,未施粉黛,可肌膚在燭光的下無一點瑕疵,膚如凝脂,暖橙色的燭火襯得她眉目如畫,傾城絕色。
董氏柳眉輕蹙,眸中飛快得閃過一絲說不命道不明的暗色,面色更冷了幾分,她冷聲道:
「王爺正在殿內躺著,你還不知自己的錯。」
她淡淡瞥了一眼一身水噠噠的苟安苟敏,兩人一個哆嗦,剛站起的膝蓋忙噗通一下又跪了下去。
膝蓋骨正好磕在青石板上,兩人通得齜牙咧嘴,卻忙不迭異口同聲跪下求饒道:
「太妃,是王妃讓奴才給王爺沐浴,您知曉王爺昏迷兩月,不能著涼,奴才一直不敢擅動,都是仔仔細細小心侍奉,從未出過差錯。」
他們說著說著痛哭出聲,斜眼瞥了一眼董氏的臉色,抬眼手指著程魚兒道:
「是王妃,王妃指使奴才做的。」
「你們……」程魚兒柳葉彎眉似蹙非蹙,泠泠含水的翦水秋瞳瞪得溜圓,半啟著櫻唇竟一時不知說什麼。
苟敏苟安忙朝著董氏伏拜,痛哭流涕得表決心:「太妃,奴才們一直兢兢業業,夙興夜寐不敢稍有差池,可,王妃剛來了一日,都喚了五次太醫,王爺如今高熱,命垂一線……」
這話他們說著說著沒了聲響,卻更引人深思。
平日里李景琰無事,這程魚兒一來竟然一日喚了五次太醫,明明來沖喜的,李景琰反而更加病危。
果真,程魚兒看見董氏的面色更沉了幾分,程魚兒心中惴惴,忙開口解釋道:
「母妃,我沒有謀害王爺之意,是他們二人不好好侍奉王爺沐浴……」
苟敏苟安看見程魚兒的目光忙低下了頭,不敢與她對視。
「你是不是讓人為王爺沐浴?」董氏又面無表情打斷了她,盯著她冷聲道。
這……程魚兒本想說不是,可她確實當時一時嘴快,說錯了她,可明明似苟安苟敏二人故意讓浴湯漫過李景琰,袖手旁觀。
她在窗外看到了苟敏苟安二人嬉皮笑臉,指著李景琰水中狼狽的掙扎面帶譏諷,他們看到李景琰落水不去救,反而看笑話。
「是不是?」
董氏又冷聲道,淅淅瀝瀝的雨聲下,她的聲音似乎也帶了些春雨的料峭寒意。
「是。」程魚兒垂下頭,低低應了聲。
她說罷,忙抬眸凝視著董氏,想要解釋道:「母妃,但我真的沒有……」
董氏艷麗的眉眼沒有一絲笑意,淡淡收回了目光,可寡淡的目光卻依舊讓程魚兒打了一個冷顫。
嬤嬤舉著油紙傘仔細撐在董氏頭頂,董氏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跨國門檻,與程魚兒擦身而過。
程魚兒忙躬身讓開,垂頭立在一側,還未等她抬起頭,她聽到一聲冷斥:
「跪在外面。」
程魚兒愣愣得抬頭,可只看到董氏火紅色大氅的一角,可將散未散的濃郁的玫瑰花香,她翦水秋瞳水光閃閃,貝齒咬著櫻唇環視,卻只見苟敏苟安勾著唇笑,趙嬤嬤站在廊下一角目光擔憂得望著她。
驀得鼻子酸酸的,程魚兒忙垂頭,咬住唇瓣忍住眼眶中的溫熱。
她抬手飛快得抹了抹眼淚,剛想抬步跨出門檻,卻聽見殿內凌亂的腳步聲,和扯著嗓子的呼喚:「王爺醒了!」
*
梔子花香愈來愈淡,腦袋渾渾噩噩,眼皮忍不住的下沉,耳畔的腳步聲火焰聲也越來與小。
「不可以。」李景琰啟唇。
不可以再陷入黑暗,不可以再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是誰,他曾是風光霽月瞪得皇太孫,他曾是赫赫威名的征北將軍,他不要閉眼……
梔子花香仍在,他仍有機會。
外面董氏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李景琰凝目聽了一瞬,眉眼裡的冷意深了一分。
他必須要醒來。
李景琰掙扎著,努力著。
殿中,拔步床榻旁的魏院首隻見李景琰眉心緊蹙,眼皮緊閉,眼珠飛快得轉動,他烏黑濃密的睫羽顫顫巍巍,微微顫顫。
李景琰睫羽的每一次輕顫,魏院首心都跟著一顫。
他瞥了瞥殿內垂首恭立的丫鬟,小心翼翼咽了口水,又不自覺舔了舔唇。
他捏著銀針的手鬆開拳上,又鬆開,看著李景琰的睫羽煽動得更快,魏院首心跳如雷,他又舔了舔唇瓣,一抿唇,一閉眼。
他咬牙手中的銀針對著李景琰的眉心正要紮下,悄悄睜了一隻眼偷瞄位置,這一看整個人瞠目結舌,僵在原地:
「王,王爺。」魏院首渾身汗毛豎起,面色煞白,手腕顫如糠篩,磕磕巴巴道。
李景琰面無血色,面上清淡如水,一雙鳳眸微微上挑,黝黑的瞳仁平淡無波。
他就這麼神色淡淡看著魏院首,不知醒來多久,看了多久。
魏院首嚇得膝蓋一軟,哐當一聲重重跪在地上,慘白著臉顫顫巴巴解釋道:「臣見王爺昏睡不醒又高熱,新研究一種針灸之術,正想為試試。」
李景琰目光略過他,朝一旁站在的丫鬟淡聲吩咐道:「去喚人。」
「是,是。」那個丫鬟也是驚得目瞪口呆,傻傻愣愣望著李景琰,見李景琰吩咐方回了神,拔腿就朝寢殿跑。
她一便跑,一便扯著嗓子喊:「王爺醒了!」
砰得一聲巨響,而後三三兩兩摔倒的聲音,夾雜著董氏喲喲喲得痛呼聲。
董氏斜斜後仰著跌坐在地上,後腦勺著地,髮髻上的金釵咣得一下扎在她的太陽穴上。
董氏痛得齜牙咧嘴,一時沒了儀態,她睜開眼,眸色狠厲盯著旁邊落在一旁的丫鬟,冷斥道:「大膽婢子,拖出去。」
那丫鬟沒想到撞上董氏,嚇得面上沒一點血色,唇瓣哆哆嗦嗦,忙彎身跪地磕頭求饒:
「太妃,奴婢不是故意的。」
董氏抬手揉了揉疼痛難耐的太陽穴,閉了閉眼,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她身邊的嬤嬤正要去拉扯知夏,程魚兒和管家等十數人奔來,跨過他們朝殿內走去。
董氏眉心緊蹙,面色一沉正要怒斥,卻聽見殿內程魚兒軟若鶯啼的顫音:
「王爺,你醒了!」
董氏瞳孔一縮,按在太陽穴的動作凍住了,飛速得轉眼朝殿內望去,眼睛驀得瞪大。
透過珠簾,她看到李景琰斜斜靠在軟枕上,面無表情看著她的方向,面上清清冷冷,黑漆漆的鳳眸盯著她。
董氏愣了一瞬,垂在身側的玉手不動神色攥緊手心,指甲深深陷在手心,她面上突綻開歡喜若狂的笑容,驚喜聲道:
「琰兒你醒了。」
*
李景琰慢慢收回了目光,轉而望向身邊的緋衣女子。
粉面桃腮鵝蛋臉,遠山眉黛杏仁瞳,明眸皓齒,靡顏膩理,纖濃有度,端的是姝色傾城,色若春曉。
見他望來,一對剪水明瞳脈脈含情,想靠近他,又不敢,眼波流轉,垂下頭纖翹的眉睫撲撲閃閃又抬起,嬌嬌怯怯喚了聲:
「王爺。」
驚喜的聲音,宛若鶯啼的嗓音,帶著若有若無的梔子花香,是他的那位沖喜娘子。
李景琰眸色疏冷得收回目光,朝站在程魚兒身後目光熱烈的中年男子平淡喚了句:「石管家。」
程魚兒見李景琰態度冷淡,心裡說不上的失落,有些悶悶得,酸酸澀澀的苦。
她眼角眉梢都耷了下來,捏著指尖翼翼小心得偷瞄李景琰。
李景琰依舊面色慘白如紙,可斜斜靠在那裡,如淵渟岳峙,讓人難以忽視,他卻神色清冷,目下無塵,若高山上千年不化的冰雪。
程魚兒咬了咬唇給自己鼓勁:他對她冷淡正常,他又不認得她,他又不知道上輩子的事兒。
嗯,她不會放棄的,她不會離開李景琰,這一世,她要暖著李景琰。
程魚兒安慰好了自己,又抬眸目光灼灼望向李景琰,眼含春波,笑靨如花,悄悄朝李景琰挪了半步。
李景琰英眉蹙了一下,朝石管家微抬下巴。
「王爺。」石管家熱淚盈眶,目光熱烈,對著李景琰的態度甚是恭敬,見李景琰看他,朝前小步恭聲道:
「王爺可有吩咐?」
李景琰目光淡淡環視一周,此時殿內湧入了十數人,或目光灼灼,或低垂著頭偷瞄他,或惶恐,或膽怯,或欣喜。
他淡淡收回目光,面上看不出情緒,似不以為意。
只是他甫一開口,語氣平淡無波,卻如同一陣驚雷,卻引得整個殿內一陣哀嚎:
「此兩月殿內侍候之人皆挑了手筋腳筋,杖百杖,逐出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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