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關凜,吃飯了。」顧懷山在廚房裡喊了一聲。
關凜的回憶戛然而止,他鼻尖微微動了動,聞到了絲絲縷縷的香氣。
他這才發覺,原來他走神的這會兒功夫,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顧懷山這道做工複雜費時的牛肉丸也做好了。
顧懷山關了火,用關凜的專屬飯盆裝了滿滿當當的一盆牛肉丸放到了關凜面前,粗略一數有三四十顆,肉丸的個頭還都不小,每個都比一元硬幣要大上一圈。
這一盆別說給貓吃了,就是給郎二這樣體格的中型犬吃,一頓都不一定能吃完。
但關凜能吃完,事實上,吃完這些,他也並不算吃飽,不過寄人籬下嘛,不能要求太多。而且......他也怕自己吃的太多會被懷疑。
雖然他吃的已經很多了,但勉強還在正常的範圍......嗯,只有關凜覺得正常的範圍。
關凜跳下了沙發開始吃肉丸,顧懷山則端著一碗青菜面,他替關凜做飯做了一個多小時,輪到自己就五分鐘搞定。
並且,忙碌了一天,按理說該餓了,可他的心思卻完全不在吃飯上,就盯著埋頭乾飯的關凜。
他的視線沒有遮掩,關凜自然是察覺了,但他沒關注,因為他已經習慣了。
這個笨蛋人類的一大愛好就是看著關凜吃飯,別人做的飯還不行,必須得是他親手做的或者買的。曾經有來買奶茶的客人送了一袋魚乾給關凜,顧懷山當時在做奶茶沒注意,關凜都把魚乾咬進嘴裡了,他才將將看見。
看見后就露出一臉難過落寞的神色,就好像關凜看的電視劇上得知丈夫出軌的妻子。因為這莫名其妙的聯想,關凜最後把魚乾吐了出來,顧懷山也重露笑顏。
關凜將一盆肉丸吃完后,又意猶未盡的舔了舔盆底,最後將乾乾淨淨的飯盆往前一推,吃完了青菜面的顧懷山將兩個碗一收,進了廚房去洗碗。
關凜也又回到沙發上開始看電視,他等的電視節目終於來了,昨天的劇情正進行到精彩的地方,女主救了男主,男主卻誤以為救他的是女二,於是一門心思的追求起了女二,可女二卻並不是好人,非但不解釋,還借著男主的追求百般刁難女主,昨天那一集講到女主在長達十五集的壓迫中,被男主傷透了心,於是毅然決然的決定離開,而男主在此時方才發現女二的真面目,以及當日自己被救的真相。
這是充滿了狗血與虐戀的古早愛情劇,關凜卻看的聚精會神,再古早的劇情,對他這麼一隻落後了千年的貓來說都是新的。而且,他還可以透過這些電視劇來學習人類的知識。
一開始他不知道什麼是汽車手機,也不知道人類現在的科技到底有多麼發達和便利,現在......不說門清吧,但基礎的,他大概了解了。
所以他才能在郎二面前裝的煞有介事,完全沒暴露出他是個前不知道多少朝古董的事實。雖然這個跟郎二比較傻也有點關係,但還是脫不開關凜這麼多日的認真學習。
現在又到了學習時間,關凜看的不由專註了起來,將之前發獃時想的事丟到了一邊。
而顧懷山,也正專註的做著家務。
雖然提早回了家,但忙忙碌碌的,顧懷山收拾好廚房后再看時間,竟然也九點半了。
他連忙去洗了個澡,又吹乾頭髮,終於在十點前搞定了一切,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是自由的一個小時。一般人可能會用這時間干點自己的事,跟朋友聊聊天,打一局遊戲,刷刷短視頻微博。
可顧懷山不喜歡這些,他不喜歡社交,不喜歡遊戲,更不喜歡看這些沒什麼意義的短視頻微博。如果可以的話,顧懷山想把這一個小時花在貓身上,跟貓玩玩玩具,培養培養感情之類的。
顧懷山也試著這麼做了,他拿著一個自己專程網購來的,據說貓見貓愛絕無例外的毛線球,坐到關凜旁邊,沙發有輕微的凹陷,動靜並不小,關凜卻沒有轉頭,依然懶洋洋的趴在軟墊上,聚精會神的看著電視,似乎對身旁有人的事無知無覺。
顧懷山將毛線球輕輕滾了過去,毛線球滾到毛茸茸的爪邊,停下了。
然後就沒了,關凜對毛線球不屑一顧,他對此刻正進行到男主要去追回死心離開的女主的大高潮劇情看的津津有味,專註的彷彿沒有任何外物能轉移他的注意力。
可顧懷山知道有,他不過稍微伸了下手臂,都沒碰到貓,就只是懸在半空,似乎有摸一摸關凜的打算,關凜就突然扭過了頭。
關凜看著顧懷山懸著的手,顧懷山也看著貓。他知道只要自己再進一步,關凜就會立刻從沙發墊子上跳走。
顧懷山在心裡嘆了口氣,收回了手,沒有再逾越。
他安安靜靜的坐著,陪著關凜看這部對他而言枯燥且無趣的愛情劇。
到了十點五十,電視劇播完了,也該睡覺了。
貓和人都該睡了,關凜一爪子按上遙控器的電源鍵,關了電視機,跳下沙發往自己那個放在客廳角落的貓窩走。
顧懷山則回去自己的卧室,只是,在回去之前,他先例行到關凜的貓窩前轉了一下,並且發出每日一次的邀請:「今晚要不要跟我睡?」
關凜晃晃尾巴,像往常一樣叫了一聲:「喵~」
不要。
像是能聽懂似的,顧懷山帶著無奈和些微失落的神色離開。
關凜看著他的背影,內心有些莫名。
人類會每晚邀請自己的貓跟自己一起睡嗎?真是奇怪。
反正他那個年代的人是不會這樣養貓的,貓是家畜,是用來捉老鼠的,而床是主人睡的,貓隨便上床,會被主人拿著鞋攆出去。
顧懷山這種行為奇怪到簡直近乎反常,不過關凜轉念一想,時代確實也不同了,現在的貓都是寵物,是家庭的一份子,根據他看的電視劇學來的知識,有些人甚至會把貓當成兒子一樣寵。
所以顧懷山的行為也算正常吧?應該算正常。關凜心想。
不過顧懷山覺得這種行為正常,關凜卻不能同意,畢竟他並不是顧懷山所以為的單純的貓咪。
獸類修出靈智,化出人形,本質就跟人類無異了,古往今來都有人妖相戀的故事傳說,所以人類之間該有的禮數和距離,人與妖怪也應當遵守。
這些關凜本來是不知道的,他不是後天修鍊成的妖怪,跟郎二所屬的風狼一族一樣,他也是有傳承有族群的,所以關凜幼時待的地方也全都是妖怪。
妖怪嘛,野性不馴,人類那些繁瑣的規矩禮儀他們通通都沒有,關凜以前跟自己的好朋友玩累了睡覺,幾個毛茸茸都是隨便找個地方團一團趴一起睡,你枕著我的腿,我壓著你的尾巴,完全沒有顧忌。
但是後來有了,因為關凜遇到了一個人。
一個關凜每每想到,都會選擇性的過掉對方的名字,將記憶里對方的面容擦乾淨,妄圖完全塗抹掉痕迹的人。
可他努力的不再想起,那個人說的話卻又在各種微不足道的小事上影響著他,就比如現在,他不跟顧懷山一起睡,就是因為那個人告訴過他,只有會成親的兩個人才可以隨便親近,才可以同床共枕,不局限於男女,男男也同樣。
雖然這套男男也同樣不可以睡一起的理論沒什麼出處,完全來源於那個人的口述,但他這麼說,關凜也就這麼信了,就像他曾經對關凜說的許多其他話一樣。
「你不能隨便跟別的人或妖怪親近,但是可以跟我,因為我們是好朋友,不用介意那些虛禮。」記憶里,與關凜一般高的少年微笑著拉住了關凜的手。
那些被關凜刻意模糊的細節慢慢清晰,他幾乎憶起了與對方掌心相觸時,那獨屬於少年人的,柔軟稚嫩的觸感。
可在真正憶起前,關凜又猛地甩了甩頭,將那些記憶全部晃掉,隨後團成團丟進角落裡,置之不理。
但已經想起了,又怎麼能真正置之不理呢。
說起來,那個人也姓顧......關凜忍不住看向顧懷山的卧室,覺得世事有時候真的充滿巧合。
關凜胡思亂想了這一會兒,時間也差不多了,他悄無聲息的走到顧懷山的卧室門邊,豎著耳朵聽了聽,聽到了綿長又平緩的呼吸。
顧懷山睡著了,關凜也準備溜了。
他讓傻狗去追那隻下午來店裡的妖怪,也不知道進展怎麼樣了,關凜的心思放到了正事上,動作麻利又安靜的從顧懷山忘記關了的客廳窗戶跳了下去。
顧懷山家在五樓,但這點高度難不倒關凜,他幾個騰躍,就到了地面,然後四爪齊邁,向著約定的地點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