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魔主大人對正道乃至天衍宗都沒什麼仇視,但對正道第一人沈蘊之就不一定了。
那鴉羽似的眼睫垂下來,遮住了眼瞼,在眼底落下兩團青黑的影子。須臾,他復又抬眸瞥了一眼靠在桌邊將靈果嚼得咯吱咯吱響的單九,不知在琢磨什麼,眼神有些古怪。
若說魔道兩界周輯最厭惡之人,除了沈蘊之,別無他人。兩人的梁子由來已久,從六百年前周輯誕生之初便已經結下了。
事情也並不複雜,但真要說起來也足夠駭人聽聞。
周輯是天生的神胎,尚在母親腹中之時便已然洞悉萬物。誕生之時,天將九九八十一雷淬體,集天地之清氣養魂,他生而知之。天生神胎只需靜靜地等待肉身長大便會歸為成神。而沈蘊之則是天機沈家千百年來最具天賦的繼承人,身負大氣運,且天生能掐會算。年僅百歲便能測算出天下大勢,受天衍宗老祖與沈家老祖看中,不出千歲便能飛升成仙。
按理說,兩人一個成神一個修仙,並無衝突。但在周輯才誕生四個月時,當時修為已有小成的沈蘊之推算出萬年來最後一尊神位降臨在東洲境內,且屬意是一尊女神位。
這般,降生在魔域邊界處一個窮苦的小山莊里的天生神胎便成了異端。且不管測算得是不是準確,至少在沈蘊之乃至沈家人眼中是鐵一般的事實。
按照沈家的說辭,異端即是大禍的預兆。為避免異端侵佔神位,將來兩神相爭奪生靈塗炭。沈家作為窺天機的大氣運家族,勢必要讓異端神胎在誕生之初便徹底消失。在周輯還是個牙牙學語的嬰孩之時,便已經接二連三遭受過各種『死劫』。
幾次三番死裡逃生,等到周輯查出『死劫』並非天意而是人為,他已然墮落成魔。以天生神胎之體,墮落成魔。如今雖已貴為魔主,但他與沈蘊之之間不死不休。
單九咔嚓咔嚓吃完了一顆靈果,覺得味道不錯,又來了一顆。
窗邊坐著的小童眉頭深鎖,光影照著他半張臉,將他那雙烏黑的眸子映照的幽深。
在今日之前,魔主大人從未將瑤光仙尊這個人看在眼裡過。哪怕知曉這位是沈蘊之未來的道侶,但他與外人一樣都以為那場婚契不過是個笑話。沈蘊之感激之下的愚蠢回饋。真正在乎之人,是他那個護得跟眼珠子似的徒弟。但如今看來,似乎並非全然如此……
本想著修復了經脈便撇開單九的魔主大人改變主意了。
他忽地跳下了椅子,彎腰理了理衣裳下擺才轉頭啪嗒啪嗒地走到單九的身邊。不到桌腿高的人立在單九身邊,仰起腦袋看著她:「這果子很好吃么?」
單九嘴裡含著半顆果子,吃得嘴唇紅腫:「還行。」
「給我一顆,」魔主大人自然地伸出小爪,伸到單九面前,「我也想嘗嘗!」
單九伸手抓了一顆,正要給他,手又收回來:「等等,你叫我什麼?」
魔主大人小臉兒一僵,哽了哽,艱澀地喚了聲:「師父。」
單九頓時笑起來。將那小果子放到他手心,立即就收回來。溫熱的手指不小心碰了下小娃娃的手心,魔主大人眼睫一顫,握著果子便小小地咬了一口。
沈家靈果名不虛傳,入口清香四溢,汁水甘甜。哪怕魔主大人從不重口腹之慾,此時也不免眯起了眼睛。他大大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專心致志地啃起果子來。沈蘊之那般喜歡推演別人的命運,不知有沒有推演出自己的命運?緣刻三生石的道侶被他給搶了的話,沈蘊之那張自負的臉應該會裂開吧……
想到沈蘊之,嘴裡的果實更香甜了:「師父,我肚子餓了……」
單九白了他一眼,飛快地啃完手裡的靈果站起身:「看在你今日這般乖巧的份上,等著。」
小娃娃乖乖地點點頭,目送單九離開。
單九一走,拎著熱水上樓的店小二就來敲門了。嘟嘟兩聲輕響,門吱呀一聲打開。那店小二平視沒瞧見人,低下頭才看到只到他大腿的小奶娃。
小奶娃挺著小肚子,老氣橫秋:「就放進來吧。」
孩子雖小,卻是仙人的徒弟,小二不敢怠慢,忙不迭地將水送進去。就在小二將水送進屋裡,樓梯口噠噠地走上來一群人。似乎也是來投宿的,一家五口。一老一少兩對夫婦眼圈通紅,年輕婦人的懷中抱著一個哭個不停的孩子,一家子愁雲慘淡的模樣。
剛走到樓梯口,抬眸就看到站在廂房門口皺著眉頭的小奶娃娃。小孩兒漂亮得跟仙童似的,三四歲大小,比自家孩子還小一兩歲的樣子。不知為何,四個大人俱是一愣。其中年輕男人與老婆子對視了一眼,路過廂房之時還往屋裡瞄了一眼。
見只有小二出來,屋裡就只一個小孩子在,那年輕的男人眼神閃了閃。
擦肩而過,小二替周輯關上了門。即便沒得到賞錢也高興,哼著小調兒樂呵呵地跑下樓去。
與此同時,單九優哉游哉地拐彎到了後院。
後院的馬童快將她帶來的那頭牛當祖宗供起來。割了最新鮮的草,小心翼翼地餵給那頭母牛。雖然馬童也不曉得為何掌柜的神神秘秘地打招呼要務必妥善照看這頭牛,他蹲一旁看了半天,沒看出這頭牛到底有哪裡不同尋常。
見只有一個年輕的女人過來,他似乎有些奇怪,還貓著身子在一旁偷瞄了許久。
單九好似沒留意到他,端了個盤子蹲在母牛肚子旁邊上手擠起了奶。鮮甜的奶水擠在陶瓷盆中,乳白的色澤極為喜人。她一邊擠奶一邊就在琢磨:是不是該想辦法將這些奶水製成奶粉什麼的?畢竟母牛的奶水也撐不了多久。過段時日沒了奶水,她家小徒弟豈不是沒奶喝?
「不行不行,小孩兒不喝奶是長不高的。」雖然過了五百年,單九根深蒂固的養孩子守則第一條,小孩兒得從小和牛奶,補鈣還長得高。
嘴裡嘀嘀嘀咕咕的,餘光瞥著蹲在柱子後頭的少年。
目光交接,躲在柱子後頭的馬童被逮了個正著,臉上瞬間爆紅。老實說,在對上臉之前,他沒想到獨身女子生得如此美貌。這一眼,叫他恍惚之中以為見到了神仙。僵硬了好半晌,馬童才同手同腳地走出來:「姑娘你怎麼一個人出來走動呢?家裡人沒陪你么?」
說完這一句,他立即意識到不對。這衣裳穿著,是大戶人家的姑娘,哪裡是他能張嘴搭話的。
眼看著他要往臉上扇巴掌,單九出聲阻止了:「姑娘家出行需得家人陪同才可么?對不住,我是外鄉人,不大懂城裡的規矩……」
馬童恍然大悟了。怪不得,原來是外鄉人!
「姑娘,我看你孤身一人還是得花銀子雇兩個壯漢跟著為好,」那馬童頭一次見到單九這般好看的人,想說什麼,欲言又止道,「這城裡不太平啊……」
單九眸子閃了閃,做出驚訝的樣子:「不太平?可否告知為何不太平?」
「這……」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那馬童搖了搖頭。
單九見他神情為難,也不為難他。溫聲謝過他,端著一碗新鮮擠好的奶回了屋。
她走上樓時,剛巧碰上沈臨安師徒三人。兩撥人狹路相逢,氣氛有些尷尬。沈臨安對單九態度倨傲慣了,雖然叫掌柜的送靈果緩和關係,但當面一時半會兒還拉不下臉。此時僵硬地站在原處,糾結著要不要給單九行禮。單九已經端著盆,擦肩而過。
走廊里響起了孩童撕心裂肺的哭聲,伴隨著女人低聲的哄勸和啜泣。沈臨安臉色鐵青,梗著脖子看單九推開門,跨進去,然後嘭地一聲關上了門。
「師父,主母她……」沈臨安小徒弟倒是態度轉變很快,此時主母已經叫得很順溜了。他看著那還在震動的門扉,心有戚戚,「是不是已經記恨咱們了?」
沈臨安喉嚨里梗著一口氣,到底這麼多年居高的自尊心佔了上風:「還未成婚,不算主母。」
「可是……」單九與沈蘊之的名字早就刻在三生石上,不管過程如何曲折,這兩人早已緣定三生。他們先前能心安理得地無視單九,不過仗著家主不喜單九,心儀之人另有他人罷了。
「沒什麼,未進沈家門,就還是外人。」沈臨安不知是說服自己還是說服徒弟,「你我這般,也不算無禮。若瑤光仙尊非要記恨,未免顯得氣量太小了些。」
這最後一句話,他是拔高了嗓子說的。素來長頭頂上的眼睛不住地瞥向關起來的那扇門。
門裡單九充耳不聞,將奶放到小童的面前:「喝吧。」
小童笑臉一僵,不過一瞬,又恢復了甜美的笑容。不得不說,長得好就是討巧,他這一笑,能叫人心軟的一塌糊塗。魔主大人乖寶寶般握著兩隻小手,攥住了單九的一邊衣擺,奶聲奶氣地道:「師父,我身體早已恢復,如今能進其他吃食了。」
能吃其他吃食她當然知道,單九點點頭,無動於衷:「……這跟喝奶有何關係?」
魔主大人兩手搖了搖,「我不想喝奶。」
「別給我來這一套,」單九眯起了眼睛,「牛乳能長高,你這麼丁點兒大,不多喝點將來妥妥的矮冬瓜。告訴你,我可不喜歡小矮子。」
搖晃的手一頓,魔主大人抓到了重點:「你喜歡高個子的男人?」
單九揚眉:「自然。」
仔細一想,沈蘊之高大俊秀,身段樣貌都是靈界獨一份。雖然他成年的肉.體比起沈蘊之不相上下,或者說更勝一籌。但如今身體蛻化成幼童,骨骼也會重新長。養不好的話,確實可能會幹癟瘦小。想到往後要長長久久地膈應沈蘊之,魔主大人嫌棄端起那盆奶,慢慢地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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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說男主的人設了,他是個瘋批,一個任性病嬌的撒謊精
還有這篇不是正統的修仙升,非主流的玄幻,偏言情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