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第 17 章

姚珍珠雖射門外面進來,卻也沒有往李宿跟前湊。

她睨了一眼周萱娘的位置,自己規規矩矩立在了書房門口內,半步都沒多走。

周萱娘回頭看她一眼,又見李宿沒多言,這才道:「姑娘,近前來坐。」

李宿書房的書桌又寬又大,書桌前七八步的位置放了一組官帽椅,邊上還放了一小盆劍蘭,瞧著養得很水靈。

姚珍珠緩慢行至官帽椅前,沖李宿福了福,才略微坐了個椅子邊。

李宿沒說話,甚至就連剛才的那一次對視都好似無事發生,他自顧自開始喝第二碗湯來。

李宿不同人閑談,這差事自然就被周萱娘攬了過去。

她對姚珍珠道:「姚姑娘的師父以前是御膳房一把勺,人稱趙神廚,這酸果的吃法可是由趙大人獨創。」

說起師父,姚珍珠臉上笑意便濃了起來。

「師父對吃有著自己的見解,她似乎天生就知要如何配比,哪種食物燉煮在一起有滋有味,若是我能多學一二,便好了。」

周萱娘誇她:「姑娘的手藝已強過大半御廚。」

這是真話。

端看李宿能添一碗湯,姚珍珠就當真比大半御廚能幹。

李宿這會兒放下湯碗,他安靜聽了一會兒閑天,突然開口:「原孤曾品過幾次趙掌勺的手藝。」

姚珍珠微微一愣,隨即便想到太孫殿下幼時曾養於貴妃娘娘宮中,自然是有機會嘗到師父親掌菜品。

她不由好奇:「殿下嘗過哪道菜?」

李宿這會兒胃裡頭舒坦起來,人也跟著有些放鬆,燈影搖曳之間,對面的宮人聲音清脆,沒有那種矯揉造作之感,並不讓人膩歪。

李宿竟出神回憶起來。

他曾經吃過什麼呢?

李宿想著想著,還真想出兩樣來。

一個是還沒吃就遠遠飄著一股臭味的臭豆乾,另一個則是燉牛腩。

燉牛腩便是用這酸果做的,燉煮出來的牛腩糯糯彈牙,在牛肉的那種香味里加了果酸,末了再往碧粳米飯里添上滿滿一大勺肉湯,年幼的李宿能吃下一大碗飯。

他年少時胃就不太好,那一碗飯吃下去倒是沒怎麼鬧腹痛,不過還是不太舒坦,因此一直記在心裡。

李宿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已經開始吃第三碗了。

胃裡面熱乎乎的,懷裡彷彿抱著個小暖爐,所有的冷硬絞痛都隨著這一碗熱湯消散,留下的只有暖意。

他長吁口氣,道:「有一品燉牛腩。」

難得李宿願意說話,姚珍珠也很會回答:「奴婢明白了,燉牛腩定是用酸果燉煮,湯微酸,煮出來香氣濃郁,牛肉也是軟爛彈牙,不會發柴。」

李宿不自覺點點頭:「正是如此。」

姚珍珠笑眯眯看著自己放在膝上的雙手,她不去四處張望,也不同李宿對視,只是輕聲道:「若是以後得空,奴婢便再做一次給殿下嘗嘗,看看是否還是當年那個味道。」

當年那個味道啊?

不知道是因為這一碗湯平復了他心中的煩悶,亦或者對面的宮人聲音清脆,說著過去的瑣事,李宿難得心平氣和。

他輕輕搖了搖頭:「定是不同的。」

第一次吃這燉牛腩時他剛滿九歲,還不足十歲,瘦瘦小小被領去貴祖母的鳳鸞宮時,心中難免是有些忐忑的。

可是那一份熱乎乎酸甜甜的燉牛腩,卻平復了他的緊張,更別提之後他胃部脹痛,疼得起不來床,也是貴祖母一直陪在身邊,輕聲細語照顧他。

那是他從小到大,第一次得到來自女性長輩的關懷。

思緒迅速迴轉,李宿垂下眼眸,他把第三碗山藥湯吃完,推開了碗。

「明日中午便準備吧。」

丟下這麼一句話,李宿便沖周萱娘擺手,周萱娘就領著姚珍珠從書房退了出來。

待出了毓慶殿,姚珍珠使勁喘了口氣,剛才可憋壞了她。

周萱娘沒忍住笑了:「姚姑娘,你表現得真好。」

姚珍珠眨眨眼睛,她拍了拍還在撲通亂跳的心臟:「姑姑莫要安慰我,我害怕惹殿下不快。」

周萱娘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殿下一向賞罰分明,你費勁做了湯,他用著合口味,就不會罰你,姚姑娘且安心便是。」

姚珍珠鬆了口氣,轉頭又問:「明日中午我可要給殿下做酸羹牛腩?」

周萱娘肯定點頭:「自然是要做的,姑娘且回憶一下趙大人的菜譜,最好能做得相仿。」

若是旁的事姚珍珠不敢打包票,掌廚這門手藝,她可是手到擒來。

「姑姑放心,我一定能做得很好。」

待回了後殿西配殿,一進房門,姚珍珠一屁股就坐到了炕沿上。

她揉了揉肩膀,對過來幫她換下厚底靴的聽瀾念叨:「這一日可真夠累的。」

可不是,這一整日下來,她就沒閑著。

聽瀾聞言卻笑了:「姑娘,宮裡人人都想忙,偏您覺得煩。」

姚珍珠略一想便明白了。

伺候貴人的事,多累都不叫煩,那叫臉面。

不過她很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也大抵看明白李宿是什麼性子,不說什麼寵愛有加,如今能用膳食混個眼緣,她已經比旁的三個人要強許多。

姚珍珠笑了:「也不是身上累,就是老怕說錯話。」

不過,她發現其實只要順著李宿說,大抵不會出太大的錯處。

李宿本就話少,她就更不容易出錯,只要提著些精神便是了。

如此想著,姚珍珠就又高興起來:「一會兒咱們把湯熱熱,咱們自己吃!」

聽瀾自打喝了鍋巴粥,胃裡就沒那麼難受,這會兒又能跟著姚珍珠吃一碗熱騰騰的山藥羹,那張一向清冷的臉也略有些喜意。

她小聲說:「沒想到如今奴婢有這等機緣。」

看李宿那狗一樣的脾氣,伺候司寢宮女多半不是什麼好差事。聽瀾一向四平八穩,很少與人爭辯,當時被分來後殿伺候姑娘時,原來的同屋還要冷嘲熱諷。

「姑姑不是喜歡你嗎?怎麼叫你去了冷宮?」

明面上宮女都是畢恭畢敬的,私底下都管後殿叫冷宮。

那時候聽瀾心裡也是有些忐忑的,所以她來了後殿,看到四位姑娘的時候,自己主動選了瞧著最和氣的姚珍珠。

她選對了。

聽瀾重新燃起小茶爐,把剛湯圓送過來的瓦罐放在上面,不一會兒酸甜的湯羹香氣便飄散起來。

在這樣一個寒冬臘月里,兩個人坐在溫暖的屋舍里,一人一碗熱湯下肚,就連夢裡都是甜蜜的。

待到次日清晨,姚珍珠早早醒來。

她不喜歡懶床,便起身穿了小襖,抬頭就瞧見聽瀾端了水進來。

姚珍珠見她臉上略帶了些紅暈,眉目也舒展開來,便知她胃口好了。

「姑娘,早起我聽水房的宮人碎嘴,大約聽了一耳朵昨夜裡的事。」

聽瀾自然不會同人碎嘴,但她想讓姑娘好,就不能再如同以前那般做個局外人。

她要多聽,多看,做姑娘的眼睛和耳朵。

姚珍珠用帕子凈面,道:「說說看。」

聽瀾便回話:「毓慶宮正殿的事,幾乎很難傳出來,不過昨夜楚姑娘被送去榮馨園養病,送她去的小黃門當時守在殿外,聽到了幾句話。」

「楚姑娘的宮女鴛兒姑娘也瞧見了,最是喜歡道長短,她同那小黃門是同鄉,拉著要問,小黃門這才叮囑了幾句。」

榮馨園雖然偏僻,卻有雜使宮人偶爾去那邊當差,因楚拂曉要去榮馨園養病,是以水房的黃門便領了人過去送水。

一來二去,便聽到了那小黃門的話。

聽瀾努力回憶著水房黃門的話,爭取重複得一字不差。

「那小公公說,當時楚姑娘進了殿中,也是規規矩矩坐了,後來殿下回來也沒有主動上前,一開始還好些,後來興許瞧見殿下一直在書房裡忙,她就大著膽子同殿下說了幾句話。」

若真就如此,李宿不會發火。

沈彩霓都往前走了兩步,不也沒有挨打,只是人被趕出來而已。

聽瀾也有些不解,她說:「後來的話那小公公當時沒聽清,只隱約聽到母親之類的詞,興許楚拂曉在同殿下說自己母親的事。」

姚珍珠一下就明白過來。

太孫李宿自幼喪母,看似可憐,楚拂曉也曾說過自己娘親去得早,她提及母親,大抵是想同李宿共情。

卻不料,就是因為這幾句話激怒了李宿,得了這一頓打。

姚珍珠略微皺起眉頭:「我記得,先太子妃娘娘是在殿下五歲時故去的?」

聽瀾點頭:「先太子妃娘娘身子不太爽利,長年在東宮養病,殿下幼時也是由周姑姑照看的,先娘娘沒怎麼照料過殿下。」

姚珍珠若有所思點點頭。

楚拂曉的話激怒李宿,或許是因李宿從小很少同先太子妃接觸,少了這一份母愛。

這事或許是太孫心底里的傷,結果楚拂曉全無所知,張嘴閉嘴就是母親,難怪太孫要動怒。

姚珍珠略一思索,才道:「之前瞧見賀公公對周姑姑那麼恭敬,我還以為是因為周姑姑年長,現在看來遠不是如此。」

宮中哪個人得臉,又有誰能腳下生風,還不是看貴人們的喜愛。

周姑姑同殿下是教養長大的情分,所以她可以往書房裡送湯羹,她的規勸殿下也會聽。

姚珍珠想明白做這些事,對聽瀾道:「你有心了。」

聽瀾淺淺笑笑,剛伺候她梳妝打扮,準備用了早膳去暖閣小書房上課,就聽外面傳來貝有福的聲音。

「姚姑娘,給您道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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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珍珠:快說說這次是幾兩銀子的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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