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生育
羅袖自吃了兩塊黑芝麻糕,又喝兩口茶,還是沒人言語,便又向朱夫人道:「你想和開虎將軍和平離婚,外人自然管不著。但是這位盛古娘,多大了?」
盛妍低頭施了一禮,道:「小女已經過了十八歲生辰。」
羅袖看她模樣,卻只有十五六歲,女子十五及笄的觀念當然不可能一時間就改變,當初婦女權益保護細則中規定,女子必須年滿十八才能結婚,便在民間引起過一陣不滿。
但是官府人員挨村挨縣的宣講了女子十八歲以後骨骼成熟,更利於子嗣,才漸漸被人接受。這兩年羅袖讓人深入民間實際考察過,的確是等到十八歲再嫁人的女子比例大幅度上升。
當然了,也免不了有人故意跟官服報大年齡的。
但這些都是在各種改變進行中不可避免之事,羅袖從未加以過問,此時想了片刻,對那少女道:「女子不易,別為一時的捧高昏了頭,多為自己想想。」
少女微微低頭,道:「多謝夫人關懷。」
*
季溟是酉時前回來的,看到羅袖正在燈下看書,自己換上常服,便悄悄摸過去,本想嚇嚇她,又想到她現在不是一個人,可能不禁嚇,快到跟前又故意把腳步加重。
有力的手臂環過來,耳邊又被溫熱的唇啄了下。
羅袖側頭,便看到他溫和的面容,不由好笑道:「怎麼了,還沒見過你這麼溫柔的時候呢?我真是沾了孩子的光。」
季溟笑著在她臉頰深深親了一下,「我怎麼就不溫柔了?你這不會是在跟孩子吃醋吧。」
羅袖哼了聲,故意道:「我還真是有些吃醋。」
「你身上多了一個孩子,自然跟以前不一樣,我那不是擔心會嚇到你嗎?」季溟說著把下巴放在她肩上,看到書本邊還有一張寫了大半滿的紙,岔開話題道:「這是什麼?生男生女的秘密。如何儘快受孕。如何有效避孕。」
「夫人,你又想幹什麼?」
羅袖笑道:「自然是給咱們晉國的女人們上一節生物課啊。」
另一邊,朱夫人離開總統府後,和那之前看起來關係不錯的盛妍分開上了兩輛車,盛妍上車后,等在裡面的丫鬟立刻問道:「怎麼樣?」
盛妍面上閃過不滿、憤恨之色,「不是你說那個老女人看不得男人喜新厭舊嗎?她知道了我即將擠掉原配嫁給朱將軍,根本沒有要替朱夫人出頭處置我的意思。」
「我還怎麼藉此引起總統的注意?」
丫鬟疑道:「不應該啊,我們姨娘說的,她最恨擠掉原配的人。」
在新法頒布前所娶的妾室,朝廷的安排是讓這些女人自己決定,因此現在還有很大一部分姨娘,但是在外面,都不這麼叫的。
風俗問題都需要慢慢轉換,人家私底下怎麼樣,朝廷的人便是聽到了,也不會上綱上線的管。
盛妍扯著手裡帕子,「她還一副很可憐我的樣子,她一個老女人,一個不下蛋的老母雞,她可憐我,真把眼睛長在頭頂了吧。」
「你慎言」,丫鬟掀開車窗帘看了看,「現在沒有走出總統府呢。這話要是傳到總統耳中,你們一家人就都別活了。」
盛妍不甘地咬住嘴唇,壓低聲音道:「瞎了眼睛的臭男人。」
又問:「現在怎麼辦?我可真的不想嫁給那個泥腿子的將軍,他那夫人更是個愚蠢自大的,我看見他們夫妻兩個就噁心。」
丫鬟道:「除了朱家這個途徑,你還有什麼辦法接近總統府嗎?不靠近總統府,總統身邊一天到晚十幾個人圍著,你去哪兒遇見他?」
「要不是羅家那些小子一個個猴兒精的,我們用得著這麼曲折?」
季溟簡直就像是一個沒縫的蛋,不從羅袖身邊入手,還真的沒辦法把女人送到他眼皮底下。
「我就不信,他沒有個想尋新鮮的時候」,盛妍發狠說道,「你讓人打聽好總統的行程,我要在外面等他。」
丫鬟看了盛妍一眼,眼底閃過一抹不屑,天底下美貌的絕色就你一個嗎?聽說當初還在行軍的時候,就有數不清的女人往前湊,羅袖那女人知道的還好,都活著呢,她不知道的,都死了。
姨娘一點點查這麼多年才查出來的,讓你湊到季溟跟前,也不是為了所謂的老爺的前程什麼的,只是想弄一點蛛絲馬跡,讓那兩夫妻生出嫌隙而已。
嫌隙不需要多,只要一點,就能慢慢擴大。
丫鬟道:「還是回去跟姨娘商量一下吧。」
「你是我家的傭人」,盛妍怒道,「我一個嫡出的小姐,還不如那個半路上門的老姨娘能指揮得動你?」
丫鬟立刻低頭道不敢。
現在哪個下人都沒有身契被捏在主人家手裡,因此她倒也不怎麼唯唯諾諾。
盛妍十分不喜,都是那個老女人,現在一個小丫鬟都敢跟她嗆聲了。
季溟的行程都是對外公布的,兩天後的下午,他要和羅袖一起去京畿滄縣的蒸汽紡織廠巡視。
因為這個紡織廠裡面的機器是用蒸汽帶動的,產量十分可觀,每天都能生產出幾十倍於之前的普通機器,廠子里雇著一千多的女工,就這樣還忙不過來。
羅袖一行人邊在各處查看,邊聽著主管人的介紹,那些女工一個個都不敢亂看,只專註於眼前的工活兒。
突然一聲驚呼響起,又及時收住。
但只有機器工作的廠房內,這麼一聲太顯眼了,眾人都下意識看過去。
那個穿著白色工服的女工頂著這麼多視線,便小心翼翼地挪出來,悄悄抬頭看一眼,小鹿般濕潤活潑的眸子一閃便又遮掩下去。
陪同過來的好幾個官員都有些明了,但是對這樣的小兒女情態,也都心存寬容。
在男人看來,這樣年輕活潑的小女孩無論有怎樣蹩腳的作態,那都是可堪憐愛的。
羅袖問道:「盛妍?」
「正是臣女」,她小心翼翼地施禮,兩隻小手不知何處安放。
「你怎麼在這兒?你家應該不用你出來賺錢謀生吧?」
盛妍低聲道:「臣女之前領夫人教訓,想出來體驗一下民情。」
「大點兒聲」,羅袖身邊的女官提醒。
盛妍又不安地抬頭看一眼,目光看向季溟處,卻根本無法從他眼中看到什麼,她作出一時有些失神的模樣。
「你在看什麼?」羅袖好笑問道。
盛妍立刻惶恐跪下,「臣女不敢。」
「起來吧,跪禮早就廢除了,你還沒習慣?」羅袖看著一身白色工服顯得分外纖細的少女,道:「他的確很帥,也很魅力,不過他是有婦之夫,你再眼饞也沒有。」
噗嗤!
那一排排工位上,有個女工忍不住笑出聲來,然後才察覺自己發出聲來,有些惶恐,正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出來請罪。
就聽夫人好脾氣道:「想笑就笑出來。」
從沒有想到夫人會這樣平易近人,好幾個女孩子真的都笑起來。
陪同的官員們:你們這些女娃,一個個的還都真是膽大啊。
盛妍跪在地上,也沒人叫她起來,直覺渾身都像是在被人用細針一下一下的扎著。
羅袖道:「起來吧。以後別總把目光放在別人的丈夫身上,好好一個女孩子,幹什麼總要撿別人二手的?」
就站在羅袖和季溟後面的張平以及其他幾個親信,聽到「二手的」三字,都忍不住發出一道忍笑的怪聲。
官員最後面的一排中,這幾年成績不錯的裴故也在,這樣三個字卻讓他不由露出一抹微笑來。
她這張嘴,還真是什麼時候都不饒人。
「二手的」季溟氣悶,對那滿頭大汗站在一旁的工廠主管道:「繼續帶路。」
人群走遠了,盛妍隱約聽到沉靜的男聲問道:「剛才那人你認識?誰家的?」
她心裡頓時一陣狂喜,卻又聽那老女人道:「你別管。」
「噁心的老女人」,她不住在心裡咒罵,突然鼓起勇氣高聲道:「西營游擊校尉盛方之女,衝撞夫人,願意接受任何懲罰。」
已經走遠的人都回頭看了一眼,好幾個官員心裡閃過嗤笑:看著長得不錯,竟然是這麼個蠢貨!
好吧,你們家的懲罰真的要來了。
果然沒過兩天,便有人查出來游擊校尉是建國后才謀進去的,三年之中便高升校尉之職,這裡面有很大的手腳。
盛方是舊朝的一個庸臣,本來就沒有什麼能耐,他這高升,全是女兒入了朱將軍的眼,被他一路提拔上去的。
這下,不僅是盛方被擼成個光桿兒,連開虎將軍這個頭銜都被擼了下來。
寒風索索的冬夜,羅袖坐在暖烘烘的被窩裡,季溟坐在床邊的凳子上,捧著本書正在給她讀。
他的聲音很冷沉中帶著幾分柔和,又壓得低低的,在偶爾嗶啵一下的炭火聲中,讓羅袖沒多大會兒就昏昏欲睡起來。
季溟又讀了會兒,抬頭看她已經睡著,才慢慢起身,扶著她躺好給她蓋上被子。
盛方官位被擼,一家人負擔不起京城的生活,不得不回老家的事,羅袖是在這一個月的夫人宴上才知道的。
至於開虎將軍頭銜被奪,現在只是一個很普通的武官,羅袖早就知道,夫人宴上沒看到朱夫人,她也沒有過問。
不過朱家的事,卻給那些封了爵位或者軍銜的人都敲響一個警鐘,的確,在大將軍跟前,誰敢稱功勞,一個頭銜而已,算什麼。
更有幾個有些花花心思的人定下心來,家裡的妻子都跟夫人很熟悉,萬一對他們找別的女人心存不滿,跟朱陽那老妻一樣表面看著大度轉頭就故意得罪夫人,他們找誰說理去。
這天傍晚,一行車隊在張著明亮燈籠的大客店停下,從車上下來一行衣著富貴的男女,客店裡的小二熱情地迎出來。
在窗明几淨的客店內坐下,那個像是主人的中年男人對小二道:「你們這裡都有什麼菜?」
小二把一個硬質片做成的菜牌遞給他,上面有菜名和後面的價格,「南菜北菜都有,咱們這裡的大師傅最擅長的是糖醋系列的,您一家人不少,我再建議點一盆粉條燉菜。」
坐在中年男人旁邊的,是一個披著白色斗篷的女子,她皺眉看向小二,「你跟誰我我我的?這就是你們待客的態度。」
「我怎麼了?」小二一臉莫名其妙,臉上熱情的笑容也收了起來,「大總統都廢除了蓄奴制,我說一個我怎麼了?還非得小人、奴婢才能讓您覺得高高在上?」
女子面上一陣痙攣,注意到別桌上的客人都好笑地看來,擱在桌面上的手慢慢握緊了,語氣僵硬道:「你們這是店大欺客嗎?」
「有話好好說」,一個矮墩墩的胖子腳步輕盈地跑過來,對那女子笑道:「我們這店是羅家窪的產業,一向嚴格要求店裡員工,絕對不會有店大欺客之事。」
這邊的老爺只是聽著,也不出聲,那女人知道他同樣不滿,便冷笑道:「那他剛才是在幹什麼?」
胖子笑道:「我們可以好好伺候你們這些客人用餐,但卻不不會像先前的奴婢那樣卑躬屈膝。如果這讓您覺得不舒服,那可能只能讓您忍耐一下了。」
女人還要說什麼,那老爺才緩緩開口,「算了。店家,把這菜牌上的菜都來一份。另外,再給我們安排十幾個房間。」
胖子接過菜牌,笑著答應著離去。
剛才那個小二,此時臉上雖然沒有了熱情的笑容,但也是神情平和的,給他們送來兩壺茶,轉身就走了。
女子低聲咒道:「什麼人人平等,低賤之人永遠都是低賤的。」
中年男人右邊還坐著一個面容很嚴肅的女人,從剛才就是一副垂著眼睛的菩薩模樣,現在卻突然開口:「是啊,出身世家大族的,就算流落到風塵妓館,身份也要比那些種地的、養馬的、打鐵的高貴。」
這麼一句話,讓女人猶自美麗的面容上閃過一抹屈辱的憤恨,這給她的面容帶上幾分濃重的刻薄之色。
第二天上午,太陽高升之後,這一行人才收拾車馬準備離開,出來就看見客店對面的路上走來拉拉扯扯的兩個人。
一男一女,男人一隻腳跛著,穿的是苦力常穿的短打,女人一身普通的棉布衣裙,髮髻梳得零零散散,臉色也是黑中帶黃。
但是走出客店的女子還是一眼就認出她來。
「我不和離」,女人扯著嗓子,儼然比潑婦還更像潑婦,「姓楊的,你別太沒良心了,當初要不是我搭救你一把,你早就死了。」
男人看她一眼,說道:「你不是天天在罵那些救了貴人就想把女兒嫁過去的人家嗎?還說只有最下賤的女人才會這麼撈著救來的婚事不放?怎麼,你現在要當下賤人?」
女子將要脫口而出的那個名字沒再說出來,她低下頭,把斗篷上的兜帽戴了上去。
恰在這時,那邊的女人無意中往這邊看了幾眼,眼中突然充滿欣喜,「小姐。」
她放開男人,喊著沖了過來。
女人轉身立刻上車,她身邊一直跟著個年紀不算小的丫鬟,她站出來擋住,面色複雜地看了這女人一眼,拿出一個荷包遞給她。
「香露姐姐!」
女人捧著荷包,大滴答滴的淚珠接連不及地打在荷包上,突然,她又滿是憤恨地看著香露,「當年我比你更有用,為什麼最後被鍾家賣掉的,會是我?」
香露看著她,面上露出不忍之色,低聲道:「要怪,就怪那個女人不給我們留活路吧。」
那個嚴肅的中年女人才從客店裡出來,香露立刻站得離香雨遠遠的。
直到這行馬車離開,香雨都沒再看見小姐掀開車簾看一眼。
街上,一個舉著報紙的小孩子跑了過去,「衛生專欄增添婦女副刊,告訴你生男生女的秘密。」
「小孩兒,給我來一張。」
「給我也來一張。」
子嗣永遠是人們最關注的事情,這句標題性極為明顯的話瞬間吸引很多顧客,都以為是這上面有怎麼生男娃的秘訣呢。
誰知道,拿來報紙一看,小小一塊鉛字體最後的結論是:生男生女是由男人決定的,跟女人沒有關係。
第一批被騙進來的標題黨看著這篇文字,心裡都有種不知道該怎麼描述的感覺。
年底,羅袖顯懷的挺明顯了,那些一直盯著她肚子的人才知道,原來夫人早就懷孕了,看現在這月份,只怕來年夏天就要生。
一時間,這個即將出生的孩子引起各方關注,就連消息最閉塞的鄉村,也因為能看到滯后的京城時報而在討論這個問題。
季溟的親信,還有羅家窪出身的那些官吏們,心裡都期望夫人能一舉得男,他們必然要好好輔佐大將軍和夫人的親生兒子。
而另一部分有野心在後來爭個名額的,則都天天地默默在心裡拜神,祈禱夫人這一胎是個女兒。
蒼生現在的監測功能能覆蓋方圓幾十里,偶爾無聊了,祂就會看一看那些官員私下的狀態,這天聽到一個官員默禱出聲,趕緊便興緻勃勃地跟羅袖打小報告。
「主人,我也希望你生個女兒」,蒼生說道,「然後你和大魔王好好培養她,二十年後讓她和那些官員競選一下嘍。」
有全天下的功德之力,現在蒼生的情感智能已經和八九歲的小孩差不多了,簡單來說有點人嫌狗憎的樣子。
羅袖也寵祂,聞言笑著答應。
江老太醫是個婦科聖手,之前便隱晦地給她提醒過,這一胎是個女孩兒,所以蒼生的願望,很可能會達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