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又一個
「羅姑娘,大駕有失遠迎」,陸予笑著大步來到羅袖跟前,把手裡包著藍色刺繡細棉外套的手爐放到她手裡,「這裡太冷,別凍著。」
「陸公子客氣了」,羅袖沒有推辭他的好意,「我們那個織女呢?」
「在後院,一直小心伺候著」,旁邊的管事連忙回道。
羅袖點點頭,對陸予道:「容我問問情況,再跟你商議如何賠償。」
陸予雙手抄在鶴氅內,一笑宛如春風拂面,點頭道:「通知姑娘只是想讓您知道一下,可不為賠償。」
暖香融融的廳堂內,羅袖坐在主位上,她說有點餓了,前後跟著的陸予便趕緊吩咐下人送來一碟碟精緻的菜肴。
下面,鋪著羊毛氈毯的地面上,李棗青已經跪了很久,但是上首的女子,卻依舊在慢悠悠吃東西,旁邊陸家少主還會時不時指點著哪個哪個菜好吃。
李棗青心裡升起羨慕之情,她很羨慕羅姑娘能有這樣優秀的男人對她獻殷勤。
她在陽朔待了快兩年,聽說過陸少主到現在還未娶親,就是想要求娶羅姑娘,每年他還會親自去羅家窪送年禮。
唯一讓她想不通的一點,就是羅姑娘為什麼一直都不答應陸少主的求娶,說起來,還有冷家、陳家、周家,乃至胡家都有十分優秀的子弟,表示過願意娶羅姑娘為妻的意思。
可是她現在都二十三了,卻還是沒有擇一良婿出嫁的意思。
「你在想什麼,這麼出神?」
柔和的,一點兒都沒有帶著怒氣的聲音在上面響起,李棗青立刻抬起頭來,隨即伏地叩頭道:「姑娘,我知道錯了。」
「哪裡錯了?」羅袖覺得陽朔的山楂軟片做的很地道,一邊問一邊捏了一片卷到嘴裡,看起來十分的漫不經心。
「我不該把圖紙交給方家」,李棗青眼裡冒出淚花,「但是方老爺答應了,在姑娘把織花機公布之前,都不會做織花布,他們只想把機子先造出來。」
羅袖是個從不藏私的人,這點差不多是天下共知的事,但是她沒想到,這還沒怎麼樣呢,就有人等著飯掉嘴裡了。
再說,她可不相信這個方老爺拿到織花機不會偷偷織花布賣。
現在的棉花布價格,可堪比上等絲綢了。
羅袖且不說這個,點點頭:「原來如此。對了,你為什麼要把圖紙給方家?」
李棗青搖搖頭,一副傷心不語的樣子。
羅袖便一個可能一個可能的問,「他們有你的把柄?給了你什麼好處?你相中方家的某個男人了?」
李棗青一直搖頭,聽到最後一問,突然頓住,滿臉屈辱道:「姑娘,我不是那樣的女人。」
「哦」,羅袖又吃了一個山楂片,「那到底是為什麼?」
「我」,李棗青淚如泉湧,「我夫君,他和方家二小姐有了私情,我,我能怎麼辦?如果不管,方家要告他誘拐良家少女。那樣一來,我夫君他還有何面目立足於世?他跟我保證了,只要這事兒過去,以後只會一心一意待我。就算娶了方二小姐,她也永遠越不過我去。」
羅袖突然覺得嘴裡的山楂片不香了,當時選人時,只看是不是忠誠了,應該再考察一下是不是堅韌的。
如此一把好牌,都能被她出的這麼爛,該說封建社會對女性的教育太成功了嗎?
李棗青抹了一把眼淚,「姑娘,我告訴了您實話,也求您不要把這些公布出去、」
「你這兒有問題嗎?」羅袖點了點自己的額頭,站起身,繞著李棗青走了一圈,「當初,我是聽說你年紀輕輕就家裡家外一把抓,為人又誠實,才把你挑選出來教導的。結果,你給我來個這?」
「姑娘!」李棗青仰頭看著羅袖。
羅袖垂眸,淡然說道:「還不如是你被方家的少爺蠱惑了交出圖紙,讓我覺得有面子。」
李棗青渾身一震。
「如果是你犯了錯誤,我自會給你把爛攤子收拾乾淨,但竟然是為了一個吃著軟飯還要出軌還要妻子給他擦屁股的男人,抱歉,我可沒有那麼好心。」
羅袖不再看一副被顛覆三觀模樣的李棗青,對陸予道:「除了我這個織女,其他的人但憑陸家處置,我絕無二話。」
「姑娘」,李棗青突然哭喊道,羅袖側頭淡淡看了她一眼,那目光輕淡到只好像雪山上一層薄薄的霧,卻壓得李棗青一個字都不敢再多說。
陸予笑道:「有羅姑娘的話,我們就放心了。」
其實這事兒陸家人早已查清楚,但是這裡面不是礙著李棗青嗎?羅姑娘的人,誰敢隨意下手處置!
「園兒,帶她去收拾東西」,羅袖對站在門口的羅園吩咐過,又對張平道:「平兒,把咱們車裡那個小冊子拿來。」
李棗青渾身無力跟在羅園身後出門,背後突然傳來姑娘的聲音,「李棗青,已經教給你的技術,日後你還可以用來給自己謀生,但是我希望你能記住,作為一個人,要先為自己而活。善良是很美好的一種品質,卻也不要讓人隨意踐踏你的善良。」
「姑娘,我能問您一句話嗎?」李棗青緩緩側身,問道。
「你問。」
「我聽說,陸少主,冷少主,胡家、周家、陳家最優秀的子弟,他們都有求娶您的意願,您為什麼哪一家都不選?這麼大年紀還不出嫁,您不著急嗎?還是作為神仙的弟子,不能成婚?」
羅袖皺了下眉,問道:「你覺得這些求親人選都很好?」
李棗青不可思議,「不好嗎?」
他們哪一個不是人中龍鳳啊。
陸予挑挑眉,「我也很好奇,到底是哪兒讓姑娘看不上?或者就是姑娘不能成婚?」
「哈哈」,羅袖忍不住笑出聲來,「陸少主,聽說你十五歲就有了兩個通房,現在都有五個姨娘了。」
陸予尷尬地摸了下鼻子,「也不算多吧。」
主要是他爹這兩年努力生兒子,到頭來都是閨女,便把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羅袖說道:「這世間的男人要求女人忠貞,我自然也要求我的男人是忠貞的。」
這就是理由嗎?
這算什麼理由?
李棗青聽到羅袖的回答,簡直恍惚了,出門后才想到,羅姑娘是神仙弟子,自然可以要求多多。
蒼生掃描到李棗青的表情,跟自家主人打小報告,「那個李棗青肯定沒有想明白。」
「很正常」,羅袖毫不在意,「她是在一個對女人嚴格要求的社會裡長大的,自然不能一下子就明白。」
「陸少主,這是我們新改造的圖紙,織花布太慢,我們準備以後都用織染」,羅袖把張平拿過來的冊子遞給陸予,「有抻拉機、印花機、上漿機,這個要比織花機的效率高百倍。」
這些都是羅袖提供思路讓目前還住在羅家的原封改造的,速率比目前這款織花機高百倍,但是比蒼生給的那種機器圖紙還是要低很多。
而且,更重要的是,這三個機子,都是要用煤炭燒鍋爐帶動的。
看到機器的展示圖,陸予心裡湧出火熱豪情,起身鄭重道:「多謝姑娘厚贈。」
為免得麻煩,羅袖都是把機器圖紙直接交給這些合作方的,讓他們自己去整,這也是陸予如此激動的原因。
「因為李棗青的行為,這次我們把圖紙先交給你們兩個月」,羅袖說道,「兩個月後,我便會讓人送給其他合作夥伴。」
羅姑娘的東西從來沒有私有那一說,能提前兩個月得到圖紙,而且這中間又沒有經織女的手,已經讓陸予足夠滿意了。
「應該的」,陸予說道,「我們陽朔縣還有很多特產,姑娘不如多在這裡住幾天。」
羅袖點了點頭,的確在陽朔待了好幾天,之後又到涼州和戎族邊境瞧了瞧,才啟程南返。
*
寒風蕭瑟,一個穿著鵝黃色織錦衣裙的小女娃抱在高高的樹杈上,下面站著的婢女滿臉焦急,盡量聲音平靜地喊道:「滿滿小姐,您一定不要亂動啊,奴婢找人把您抱下來。」
雖然小姐的母親不受寵,但小姐是大人目前唯一的子嗣,一家人都很看重的。
裴滿滿嘟了嘟小嘴兒,喊道;「我要見爹爹,爹爹不來我就不下去。」
兩天前小時候的自己發燒,再醒來就成了經歷過未來一切苦難的自己。
她十六歲的時候,家逢巨變,父親被季溟殺死,但是還沒等她從悲痛中緩過神來,祖皇帝胡肅也在一次宮宴后死在季溟劍下,她的未婚夫端明太子臨危登基,成為新一任帝王,他最先做的不是娶她,反而是大選充實後宮。
她這個從小時候就定下的太子未婚妻,反而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話。
母親對於父親的死傷心欲絕,弟弟還未足以挑起大梁,那兩年,她過得有多艱難,後來發現拱帝不僅沒有娶她的想法,還任由一些早就看不慣裴家的人家將他們一家人往死里作踐。
裴滿滿知道她必須為母親和弟弟撐起一片安穩的天空,咬牙忍痛,委身那個殺人如麻的殺父仇人季溟,才讓裴家一點點重新在京城世家中站起來。
拱帝最後被季溟殺死,也有她的一份功勞,只是還沒等她聯合天下正義之士殺掉季溟,她就在他發狂時死於他的劍下。
想到被他一劍貫心時,季溟發紅的眼睛,裴滿滿總會忍不住想當他清醒之後,會不會為她的死亡掉一滴淚。
但是每當冒出這個念頭,裴滿滿又會想起自己的父親便是死在這個屠夫手下,她又怎麼能對他產生一點除了仇恨之外的感情。
想到前世的悲苦,裴滿滿緊緊抱著樹榦,冷風吹到臉上跟刀子一樣,她才回神,原來是不知不覺間已經流了滿臉的淚。
今生,裴滿滿絕對不會再讓前世的悲劇重演。
可令她奇怪的是,從她醒來后,竟然沒見到父親一面。
下人們端上來的飯菜,也經常會出現一些她從沒見過的東西,裴滿滿知道一定是哪裡發生了重大變化,她必須儘快見到父親,把事情進展都掌握在手中。
而且,弟弟只比她小了三歲,父親再像這樣不來看母親,弟弟還能出生嗎?
裴滿滿抱緊樹榦,父親如果不來,她今天就不下去。
正在這時,下面傳來很多腳步聲,那個剛才跑走的丫鬟在下面喊道:「小姐,您別怕,馬上就把您接下來了。」
「都小心著點兒」,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響起。
裴滿滿低頭看去,眼裡喊著淚珠叫了聲「祖父。」
裴老爺心疼壞了,對下人道:「還不快去把裴故叫來。」
裴滿滿見祖父還跟前世一樣疼愛她,喊道:「祖父,還有娘,我要娘。」
母親和父親可能鬧了彆扭,一直住在偏院不出門,對她也沒有幾個笑臉,想到記憶中母親幸福的笑容,裴滿滿就很心疼。
她不記得前世小時候父親和母親是不是生過氣,但是她先要做的第一步就是他們和好。
裴老爺聽到孫女兒的要求,又喊道:「把鍾姨娘也給我找來,她是怎麼看孩子的?」
鍾姨娘?
裴滿滿差點一鬆手從樹上掉下來,什麼姨娘?誰是姨娘?父親母親恩愛,前世到她七八歲能記事了,祖母天天要給父親張羅通房姨娘都沒有成功。
那麼今生為什麼會有個鐘姨娘,到底是哪兒出了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