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大興
聽到他這句話,謀士們臉上都現出驚色,往旁邊看了看,道:「此時還沒離開王宮範圍,大人慎言。」
裴故笑了下,或許從他背棄責任開始,就已經註定這後面的種種改變。
誰能想到,只是因為他不想娶未婚妻,連天底下的大勢也能因之變動了呢。
之前被胡家軍強制從樂安縣征來的辛茂,走在這一行謀士的最後面,隱隱約約聽到裴故那幾句話,也在心裡嘆了口氣。
胡肅本來就是僥倖才有幾年的龍運,他非要稱王,天下還未得其半,本人已將龍運消耗地差不多,只怕接下來再沒有什麼擴張的運勢了。
至於能力,胡家軍如今能佔有四五個州府的地界兒,全靠裴故的籌謀,胡肅除了擅於納諫,本人能力並不出眾。
說起來,早兩年如果不是羅家窪出現一個神仙弟子,把各方都鎮住了不敢輕動,當初的胡家軍一股作氣,未必不能成就一副身家。
心裡想著這些,辛茂也悄悄把帶著家人離開找個地方隱居起來的事情算計起來。
裴府門口站著一個小小的人影,裴故的身影剛出現,人影就朝他跑來,傍晚時剛剛落下一場雪,裴府門口雖然有下人及時清理,地面還是滑的,沒出幾步,穿著一身蠶絲綿衣服的裴滿滿就摔了。
緊跟著的下人趕緊攙扶,裴故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說道:「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帶小姐去睡?」
下人低著頭道:「小姐堅持要等大人回來。」
裴滿滿眼裡蓄著委屈的淚花,仰頭看著裴故,伸出雙手。
裴故像是沒有看到一樣走了過去,裴滿滿眼裡的淚珠再也忍不住滾落下來,到現在,她已經憎恨起命運來。
為什麼要讓她重活到不一樣的過去,如果是這樣大相徑庭的過去,她寧願不要這樣的機會。
如此一來,也不會承受父親對她和母親這如冰似雪的冷淡。
裴滿滿擦著眼淚,抽抽噎噎地跟在裴故身後。
前面走著的裴故終於停下腳步,轉回身問道:「你有什麼事要跟父親說嗎?」
自從這個女兒經常說她能夢到一些很可怕的事,這些事還大多跟羅袖有關,他就不再拿她當成一個小孩子對待。
裴滿滿剛剛哭過,一對眼珠又黑又亮,看向裴故時滿是期盼和孺慕,但他卻半點感覺都沒有。
這孩子的眼睛和鍾蘭新太像了,裴故也不想遷怒一個小孩,且還是他的骨肉,但只要看到這雙眼睛,他腦海里就會浮現鍾蘭新乖巧伶俐下的自傲和狠辣,以及她對感情的精準謀划。
裴滿滿見父親並不蹲下來伸手抱抱自己,那股委屈又湧上心頭,動了動腳尖,低低道:「父親,母親昨日風寒了,您去看看她吧。」
「大夫看過了嗎?」裴故問的是一旁的下人。
下人忙回:「已經看過了。」
裴故僵著嘴角扯出一抹笑,對裴滿滿道:「父親不通醫理,去了也無用。有大夫,你母親會沒事的。」
裴滿滿想起前世,每當母親哪裡不舒服,父親都擔心不已親自問葯親自照顧,為什麼這一世要對母親這麼冷漠?
「我母親是你的妻子!」裴滿滿突然喊道,「你怎麼能這麼無情?就因為我母親非要羅秀嫁個人家,你需要一直這麼生氣嗎?她要是心裡沒有小算計,母親給她的找的人家配她綽綽有餘了,她為什麼不嫁?她就是還惦記著父親,她是個不要臉的賤女人。」
前世都嫁了,這一世她為什麼不嫁?要不是因為她的不嫁,母親不會那樣擔心,舅舅不會出那樣的下策。
前世會教她騎大馬的舅舅,這一世卻連謀生都難。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羅秀德不配位還非要卡在那裡,就算是前世,母親都把她嫁給了張副將,她還是喜歡打聽父親的事,處處都要用她曾經是父親未婚妻的事噁心母親。
只是因為這樣一個賤人,父親冷待母親這麼多年,他到底有沒有眼睛、有沒有心?
裴故臉上那抹本就是強扯出來的笑容立刻冷下來,看著裴滿滿道:「看來你母親跟你說了不少。」
聽到父親毫無波動的聲音,裴滿滿一抖,但還是硬著脖子道:「父親,您自己也明白,就算您沒有遇到母親,娶了她,你們也絕對不會是恩愛夫妻。既然如此,為什麼現在要把所有錯都算在母親身上?」
裴故冷笑道:「是啊。但是當時連我都忘了,就算她再不配,別人也沒有資格理所當然的搶走她手裡的東西。」
裴滿滿道:「她不配,自然會有配得上的來。」
裴故蹲下來,看著裴滿滿的眼睛,問道:「如果有人覺得你沒有能力把自己的生活過好,反而很有可能一個月或兩個月就死去,這個人便能理所應當的佔據你的身體,頂替你活下去了嗎?」
裴滿滿心裡一個激靈,她知道父親是個算無遺策的人,但從來沒敢想他能這麼厲害。
他是看出來自己不是以前的滿滿了嗎?覺得自己是一個佔據了滿滿身體的孤魂野鬼,但他這樣懷疑了,為什麼從不說起?
是根本不在乎「裴滿滿」是怎麼樣的嗎?
想到這個可能,裴滿滿眼中滿是淚水,看著裴故道:「父親,我還有別的話要跟您說。」
她要告訴父親自己的來歷,讓他知道羅秀能夠有多卑劣,前世他和母親有多恩愛,把所有的內情都直言托出。
裴故卻站起身,對一直遠遠跟著的丫鬟道:「帶小姐回去休息,以後不要讓她亂跑。」
「父親」,裴滿滿抓住裴故的衣擺,哽咽道:「爹爹,我要說的事情真的很重要。」
丫鬟走上前來,也不敢立刻就拉。
裴故卻根本不好奇她隱瞞了什麼要說什麼,皺眉道:「還不把她帶下去?」
裴滿滿哭著被拉走了,一到住處,她就渾身顫抖地抽了那丫鬟一巴掌。
丫鬟一愣,繼而默默退了出去,順手把門從外面關上。
「開門」,裴滿滿跑過去,怒喊道:「你敢關我?」
丫鬟在外面說道:「小姐,您好好休息吧,再跑到前面,大人會處置我們的。」
「我就不能處置你嗎?」裴滿滿舉著小手拍門,恨極了現在小小的什麼都不能做的身體,「你快把門開開,否則我讓爺爺賣了你。」
她還有事情要問,季溟到底是不是死了?
她今天等著父親,最關鍵的就是問這個,但她又不能直接問,所以才從母親的事情說起,最後卻沒忍住脾氣,惹怒了父親。
丫鬟頓了頓,沒什麼動作,聽著裡面拍了一會兒安靜下來,才略微鬆一口氣。
幾天後,胡肅帶兵親自攻打蜀州的消息在街上傳開時,裴滿滿聽到院里下人們的議論,再三追問,得知季溟不僅沒有死在漫花谷,佔據蜀州之後還立刻就反了,差點立刻暈過去。
「怎麼會這樣?」裴滿滿失魂落魄地不停念叨,「為什麼?為什麼?」
她的布局不僅沒讓季溟在漫花谷全軍覆沒流血漂杵,卻反而讓他一開始就反了胡家軍?
早前被裴滿滿打了一巴掌的丫鬟補充道:「不僅如此,連肅王妻族的兩員大將都折在一應關。外面人都說,那個季將軍是戰神轉世呢。」
裴滿滿只覺一陣陣發暈,斥道:「他是什麼戰神,他是殺星!」
丫鬟撇撇嘴,這位小姐真的是越來越會胡說八道了,怪不得連老爺子現在也不大理會她。
兩天後,季溟領的軍隊和胡家軍在高陽城外進行了一場對戰,胡肅在十幾個將領的護持下騎馬在後方,他是主將,屬下們輕易不敢讓他出來對陣。
只見一身銀白色鎧甲的季溟,打著馬在對面轉悠,臉上帶著抹似有若無的笑容,拱拳大聲道:「聽說胡將軍親自督陣,怎麼不見人影?」
胡肅本來就滿心怒氣,頓時打馬上前,劍指季溟,「忘恩負義的不忠之人,今天本將軍就要給你個教訓。」
季溟挑眉一笑,說道:「我就是借你一點兵,可說不上忠不忠吧?但是我夫人說了,胡家軍於我到底有些恩義,讓我權且讓一讓你們。這樣吧,我讓你三十招。」
「豎子狂妄!」胡肅差點氣暈,不顧屬下阻攔,揮劍打馬直入兩軍中間。
季溟慢悠悠催馬上前,一開始並不出劍,三十招過後,抽出陽光折射下如冰似雪的劍鋒,僅僅交手兩招,便砍下胡肅持劍的右臂。
季軍這邊頓時一陣歡騰,胡家軍眾將大驚失色,兩三個人趕緊催馬過來,帶著胡肅逃回陣中。
季溟緩緩甩掉劍尖的血珠,也不立刻命人去追,一直等他們趕回將士掩護中,才揮了揮手指:「殺!」
「殺!」
一陣陣沖喊的聲音把本就士氣減半的胡家軍嚇得面如土色,後面的士兵想逃,前面已經傳下命令來:「死拒,敢逃者殺無赦。」
季溟一看他們后軍做前軍,跑得比兔子還快,不由笑了笑,對身邊一個副將道:「傳令,活捉十個俘虜賞一份紅燒肉盒飯,活捉一百個,十個盒飯升一級。」
想到那種十分美味的加點水就能夠熱起來做好的盒飯,副將眼中也冒出亮光,即刻大聲把這個命令傳開去。
張平和羅園也跟了來,但是季溟擔心他們受什麼傷回去跟羅袖不好交代,特地把他們安排在軍隊中間。
此時聽到那一道道傳令聲,眾士兵群情涌動,都爭相往前沖,前兩年跟著原封學了一點觀氣皮毛的張平道:「季溟氣勢已成,胡肅真是個蠢貨,主將單獨對陣,沒有十分的把握就不能逞能,瞅瞅,主將重傷,全軍將士氣勢頓靡。」
羅園想衝上前去抓幾個俘虜,姑姑給他們這裡弄的那個紅燒肉盒飯著實好吃,聽到張平在那裡嘀嘀咕咕的,催促道:「快點兒,趁大亂燉,咱們說不定能撿兩個俘虜。」
張平好笑道:「撿?你當時地里砍菜呢。」
大約兩刻鐘后,果然見到跟砍瓜切菜一般的場景,雖然前面已經下令活捉俘虜的賞賜,但是戰場上是拚命的地方,誰都不敢輕忽,兩軍交上便是胳膊腿兒亂飛。
羅園忍了一會兒沒忍住,衝到邊上哇哇吐起來,這時候有一個胡家軍發現這個落單的,也衝出來要斬他。
然後嘭一聲,這個穿著胡家軍服的士兵一挺倒地。
突然胡家軍里有人喊道:「他們有槍。」
一聲出來,氣勢徹底消散乾淨。
季溟已經帶人追著前面的胡家軍出了高陽地界,直到胡家的地盤蘆州邊界才停下。
軍士們正打得興起,一個個嚷著要繼續追,佔下蘆州這邊的一個小縣城。
季溟也覺得還沒打過癮,稍微一想便帶著人進入蘆州境內。
張平在後面趕來,看到綴在後面的嘶喊著的十幾個士兵,頓時驚詫不已。
這個季溟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帶著八百多人就敢打進胡家門兒內?
他要是死了,姑姑不知要多傷心。
想著,張平迅速調轉碼頭,回去喊那一千多步兵來接應。
這一仗,季溟打破了胡家的軍的膽兒,雖然只佔下蘆州一個小縣城,但從此以後,失掉一條臂膀的胡肅再不敢直接與他對上,也沒了繼續進取的雄心壯志。
之後兩年,胡家軍的地域急遽收縮,最後只剩下一個堅守的常州府。
羅袖看季溟打仗好像做遊戲一般樂趣無窮,這兩年也跟著他多地輾轉,他每下一城,她都要在後面做好民生工作。
因此雖然青州、蘆州等地再經戰火,對於普通來百姓來說,日子也沒有艱難到哪兒去,不知不覺,綉著季字的軍旗竟然成了一些正在受苦地區的百姓所殷殷盼望的。
而到此時,張平、羅園、許柘、羅馳,都已經成為季軍內十分有聲望的人物,羅馳年紀最小,但他精通機械製造,才剛十四歲,卻是軍中上下都服氣的。
羅袖的這幾個子侄頻頻立功,在軍中站穩腳跟,有人服氣,也有人擔心,最擔心的便是流雲門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