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風起雲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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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春末夏初,陽光明媚,百花盛開。
御花園裡,碧波蕩漾,滿目奼紫嫣紅,處處盛開著鮮花,芳香四溢,各色蝴蝶在花叢中翩翩飛舞,好一派生機勃勃的熱鬧景象。
各宮姐妹們在花盆間的小路上曲折而行,不時停步觀賞,瀏覽掛在花下的金牌銀牌上的曼妙雅號。
太皇太后沐浴著大好春光,臉上洋溢著慈愛的笑容,彷彿年輕了許多。蘇茉兒姐姐和孝惠皇太后一左一右地攙著她,陪她說說笑笑,好不融洽。
我蹲在湖邊,往湖裡灑魚餌,看著紅色的小金魚們在水面下窸窸窣窣的竄來竄去,咯咯歡笑。
茗惠拿著扇子,嘻嘻而笑,在我的身旁捕蝴蝶。鈕祜祿.東珠坐在柳樹下的石凳上,讀書曬太陽。
這麼美妙宜人的景色下,所有人的心情都很好。
此時此刻。
在乾清宮,康熙接見了鰲拜。
鰲拜來到了丹墀下,伏地跪下。
康熙身旁只有圖德海一人捧著中櫛侍候。見他進來了,康熙掩起手中一份黃摺子,平靜地說:「請起來吧,」又提高嗓音叫,「賜座!」
兩個候在外頭的小黃門聽到話聲,趕緊進來在一張太師椅上鋪了黃袱面兒的龍鬚草墊子,躬身退下。鰲拜從容就坐,這才抬頭打量康熙。
康熙的身材頎長挺拔,臉上氣色很好,頭上戴一項明黃羅面生絲纓冠,足蹬青緞涼里皂靴,藍緞綿袍外罩一件石青江綢夾金龍褂,腰間的一條銅鑲寶珠三塊瓦的帶子露在龍褂外頭,手裡托著一串蜜蠟朝珠,一身裝束神采奕奕,顯得英氣非凡。
鰲拜正打量時,康熙開口了:「你近日身子可好?」
「承皇上垂問,」鰲拜在椅中欠身答道,「老臣素有頭風病,近年來不時發作,眼見得是愈發不濟的了。」
「愛卿要善自珍重,現在國家大事太多,總要依重於你。」康熙回頭吩咐圖德海,「前兒達賴喇麻朝覲時,曾進上天竺國的天麻,還有那件老山參一齊拿來賞他。」
這是早已預備好了的,圖德海答應一聲,「扎!」從几上捧下來兩個明黃緞面的匣子,轉身雙手奉上。
鰲拜先謝了恩,接過來放在跟前茶几上,問道:「皇上召見,不知有何事宣諭?」
「沒什麼要緊的事。」康熙淡淡地笑著,揚眉說道,「這是浙江巡撫的摺子,昨兒黃匣子遞上來。見你並無批語,想找你來議一下,總要有個辦理宗旨才好。」
鰲拜聽了一笑,臉上的拘謹戒備一掃而空。
康熙抖了抖手中的摺子。
「這個拆子說的是前明遺老黃宗漢、李哲、伍稚遜等人在杭州搞什麼名士大會的事,並將他們寫的詩歌也附在折后。不外乎風花雪月之類,但其中隱喻卻頗有違礙之處。即便沒有,就這些人常常聚在一處,也是頗令人擔心的。愛卿不加批語,是不是覺得不太重要?」
鰲拜乾咳一聲,笑道:「這些人最難辦,說是要面子,其實是觀風色,奴才也並無善策。」
「朕尚無善策,才想到找你來問一問呢!」康熙一臉迷茫。
鰲拜想了一陣子,回答道:「這等人原是前明遺老,受恩深重,要他們平白地歸順本朝,面子上實在下不來。譬如二人相鬥,勝者要和好,請敗者吃酒,敗者一方總要拿一拿架子。依老臣看,硬拉他來席上坐下,以禮待之也就好了。」
「怎麼個拉法呢?」康熙目露沉思。
鰲拜繼續說道:「讓他們與順民童子一起應試,斷然不可。因他們在前明已是名土,或中過舉人、進土,現在豈肯屈尊降貴從秀才重新考起?若留在山野伴風弄月,又難免會譏諷朝政。」
康熙聽至此,雙手一按御案,將身子向前一傾,笑著說道:「朕之所慮正在於此——來的都是沒骨氣、不值錢的,有骨氣、份量重的又不肯來,這可如何是好?」
「那我們不會給他們來個霸王請客!開特恩科,專取前明遺老名士,把他們恭迎進京,皇帝親自測試,賞他們一個大大的面子。」
康熙聽到這裡,鄭重其事地點點頭,他凝視著乾清門北的甬道,沉沉地道:「只怕難以征齊。」
「權柄今日操在我手,來也要來,不來也要來!」鰲拜慨然說道,「若考取了,便是國家棟樑;若名落孫山,那就掃地出京,背後罵人的資格也就自行取消了!」
「好!」康熙興奮得將龍案重重一擊,神情微滯,臉上突然又失去了光彩——「唉,愛卿說的辦法固然好,只是現在還不能辦。台灣未靖,藩國不臣,外患未除,內憂俱在。這些人治世可以皈依,亂世可也就難說了。」
鰲拜低頭不答。
君臣二人沉默了片刻。
半響后,康熙站起身,從御案前走出來,關切地道:「愛卿也乏了,且身子不適,這件事改日從容再議吧!」
鰲拜悶聲笑了笑,昂起頭,在坐椅**手一揖道:「如此,老臣告退了!」語畢,自起身辭去。
康熙佇立在原地,望著鰲拜的背影,眉宇間升起一陣莫名的悵惘:「也是個人才哩!可惜……」
自從蘇克薩哈死後,康熙與鰲拜君臣之間表面關係有了很大緩和。鰲拜時不時稱病,不能上朝,康熙每隔三五天,就命圖德海和熊賜履等送一些名貴藥材賜給鰲拜;鰲拜封了送上來的黃匣子,裡邊批的奏章,也總要加上一句「所擬當否,伏惟聖裁」,表示客氣。
其實君臣二人心裡都明白,君臣之緣已盡,暗中都在加緊準備。
召見鰲拜半個月之後,鰲拜又送上來一份奏摺,彈劾五城巡防衙門馮明君玩忽職守,導致西海亭子失火,著降調兩級,暫管九門提督府軍要務。現任九門提督吳六一另行議職。
入夜,養心殿里,幾十支碗口粗的蟠龍紅蠟冒著簇簇的火浪,將大殿照得亮如白晝。
康熙看了這個摺子,又驚又興奮:「機會來了!」
我坐在長案旁,小心翼翼的幫他研墨,聽到他如此說,實在不太明白,就斜起眼睛瞧著他。
康熙淡笑著舒出一口氣,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手中的奏摺,冷聲道:「馮明君顯然是鰲拜的私人。把九門禁衛的職事交給他,那還了得?朕先駁下去再說。」
「聽子清他們說,這事兒索額圖和熊賜履也商議過,皇上何妨找他們來問問?」我瞧著奏摺,低聲答了一句。
康熙眉心若蹙,斷然搖頭:「不成!索額圖和熊賜履二人太顯眼,一召進宮便眾目睽睽,大不妥當。」
「那就把馮明君交給吏部議處?」
「交部更是不成,吏部是濟世在管,議也是這,不議也是這!」
「那就留中吧!」我懊惱地咬下唇角,鰲拜這廝出題太刁,一時根本想不出什麼好主意。
「不出三日,」康熙起身,奏摺挑著下巴,原地踱著步,「鰲拜必要追問留中何意,朕何以答對?」
「皇上,伍先生講:『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是因其心不動。』摺子剛送上來,皇上也別著急,全都扣著,就說今日齋戒,明兒隨太皇太後進香,不看摺子。這又不是軍報,不用這麼著急的?」
康熙嘶地吸口氣,展開手中的奏摺,細細地看了看,眉心越皺越緊。
「那九門提督吳六一是個什麼樣的人,可否信得過?」我想了想,又問。
「吳六一!」康熙一聽這個名字,豁然開朗地笑了笑,回道:「在京城,九門提督只是個從三品,秩位並不高,但這個職務,統轄著德勝、安定、正陽、崇文、宣武、朝陽、阜成、東直和西直門的防務,最是緊要不過。吳六一自號「鐵丐」,素稱京華「怪人」,一般的王公大臣都不敢招惹他,這樣的人如能籠在袖中,擒鰲拜便添了五成把握。」
「哦!」我不禁笑了笑,又遲疑道:「只是如今局面如此紛亂,萬一他與鰲拜……」
「那倒是不會!」康熙收斂了笑容,「吳六一這人從不會輕易趟渾水。他恩怨心重得很,鰲拜和他同列入關,只因佔了個滿籍,名分比他高出了一大截子,他心能服?訥謨上回私闖禁宮大內,叫他拿住,打了四十板子才放,這件事轟動了整個北京城。」
「嗯,還真是好漢一條!」我嘖嘖地讚歎一句,遂又笑道:「吳六一既是個恩怨分明的人,皇上若給他恩典,說不定他還會聽你的呢?」
康熙唇角一抿,忖思道:「朕原想把廣東總督的缺給他。現如今……」
說著說著,康熙的臉上浮出一絲微笑,他這才想到自己站乏了,就勢往椅子上一坐,正色道:「芳兒,朕已經想到辦法了,筆墨侍候。」
我轉身走到書架前,那裡有現成的詔本,從封裝中取出一份空白的,兩手按展在長案上。
康熙眉目沉鬱的笑著,一挽袖子,提筆儒墨疾書:
「吳六一領北京九門提督一職之變更,無朕親筆手諭概不奉詔。」
想了想,他又加上一句:
「責汝吳六一將五城巡防司一併節制,堂官三品以下弁佐任缺,暫聽該員陟黜,詔今後奉。欽此!」
寫完了,從懷中取出一方玉璽,這是他最近啟用的一方隨身之寶。專作密詔使用的。上面篆刻「體元主人」四個字——用了硃砂泥,重重鈴上,端得十分鮮艷漂亮。
我瞅著那四個紅字,屏息凝神地笑了笑。
康熙雙手將詔書拿起,齒間陰寒,神態忽然變得十分沉重。我還從來不曾聽到他有這種口氣,「這道詔旨到了吳六一手裡,大內之外就全是他的了。朕的身家勝命,太皇太后還有你的命運全繫於此人,不可不慎!」
我先是一怔,恍然之間已經領悟。不得不驚佩小玄子用人之准,心眼之細,遂低聲道:「皇上所慮的極是,只是,如何辦呢?」
「這樣,」康熙沉吟片刻,壓低了嗓子,「朕再寫一道親詔書給曹子清,叫他監視吳六一的動靜行事,以防變中之變。曹子清素秉忠孝,決不會有二心,況且孫阿姆,」說到這裡,他忽然頓住了,不再往下說了。
不再往下說了,我驚得臉色慘白,心裡卻已完全明白:孫阿姆是曹子清的母親,是康熙的乳母,現已在康熙掌握之中。這確是萬無一失的了,但是我萬萬沒有料到這個平日里嘻嘻哈哈陪自己捉迷藏的皇帝,這個情理通達、英明俊朗的少年天子,猜疑之心竟如此之重,不由打了個寒噤,勉強笑道:「子清只是個三等侍衛,品秩上怕是壓不住……」
「這有何難」,康熙擰了擰眉,定定地笑道,「朕明日即頒旨,晉陞他為一等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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