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破曉
晨光中的慈寧宮後殿。
一片片金色的陽光從窗戶透進來。
萬籟俱靜中,一縷縷青煙裊裊升起。
孝庄端坐在炕上,捻動佛珠,閉目養神。蘇茉兒姐姐眺望窗外,面色焦急。
從昨晚到現在,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提著帕子原地踱著步子,心裡七上八下的,很想去探個究竟。
時間等得久了。
孝庄不動聲色,兀自沉靜。蘇茉兒姐姐面色焦躁,張惶四顧。我仰頭看著屋頂,深吸口氣,又深吸口氣,然後斜著身子,靜悄悄的往外屋溜去。
換上了一身太監的衣帽,溜出了慈寧宮,我披著霞光,一路往奉先殿的方向快步走去。
沿途寂靜得可怕,大內禁軍多半被調走,只有樹葉在晨風中簌簌抖動。
奉先殿外的長廊上,剛拐了一個彎,就看到有兩個侍衛戎裝的男子風風火火的沖了過來。我定睛望去,卻是鰲拜的心腹侍衛穆里瑪和訥謨。遠遠望見那二人紅著眼,滿臉殺氣,我心裡有些害怕,低下眼睛,折身便往回走。
「什麼人?!」背後有怒吼聲傳來。
我扭頭一看,那二人真是膽大包天,拔出劍直逼過來。我急得發瘋,環顧四周,頓時慌了手腳,若退回慈寧殿中,又怕危及太皇太后,我只好慌不擇路拔腳向東南方向逃。剛跨出幾十步,就被身後撲過來的人一把拿住。
我反手劈出一掌,卻被他借勢擰住胳膊,頓時疼得一動也不能動。
心口噗通亂跳,「狗奴才,滾開——!」我咬牙切齒,大喝一聲。
那穆里瑪張望四下,獰笑一聲,揮劍就要殺人。
我驀地吸口氣,嚇得一身冷汗,緊緊閉上眼睛。
千鈞一髮之際,抓住我的那雙肥厚的大手忽然鬆開了。我驚魂未定地彈開眼睛,只見穆里瑪和訥謨二人棄了劍,飛奔而逃。
遠遠的,離景運門只有百十步,穆里瑪和訥謨二人悶著頭跑得飛快。剛到門口便大聲怪叫:「班大人,快快開門讓我們進去!」話音未落,景運門的門閂「砰」的一聲被死死地栓住!那兩人發瘋了一般,雙手猛擂景運門上的門環,狂叫「開門」。
我大吃一驚,回頭一看,從奉先殿後面的台階上,走出來一個威武的男子,頭戴紅頂簪纓,身著江牙海水袍子,手執長劍,威風凜凜,文質彬彬,不用說,他就是九門提督吳六一。
穆里瑪和訥謨見了此人嚇得臉色慘白,正要轉身逃走,吳六一揮臂厲聲喝道:「將亂臣侍衛穆里瑪、訥謨與我拿下。」
「喳——!」殿後面,幾名大內侍衛應一聲,毫不猶豫地猛撲過來,將那二人五花大綁了起來。穆里瑪和訥謨驚得張口結舌,面如死灰,正要破口大罵,吳六一嘴一呶,幾名禁軍向兩人口中塞進一把麻胡桃,將他們推搡著押走了。
見那二人被擒,我喜笑顏開精神大振,箭步跑過來正要稱謝,那吳六一後退幾步,朝我拱手一揖,帶著浩浩蕩蕩的禁軍隊伍徑自去了。
我愣了一下,然後明白過來,撿起地上的長劍,轟轟烈烈地融入到了作戰的隊伍中。
乾清宮的丹樨前,佇立著兩個傲慢的身影。
「你也是讀過書的。」班布爾善笑道,知道「捷足先登」這個詞該怎麼講嗎?奈失其鹿,高才捷足者先得!憑鰲拜那點本事,怎麼可以君臨天下呢?」
鰲拜怎麼也想不到,班布爾善還有計中之計,掏空了鰲拜的實力,自己另有打算!這裡班、濟二人相視一笑。濟世忽然討好地說:「班大人,鰲老賊恐怕做夢也沒想到我們有這一手。
「封掉隆宗、景運、日精、月華四門,禁絕一切宮人往來,你我才可在此安安穩穩地坐山觀虎鬥!」班布爾善眯著眼睛,笑得一臉陰險。
「說的是!如有擅自出宮的,立刻拿下,待事畢之後再行發落!」語畢,濟世又補上一句,「不許驚動太皇太后!」數十名侍衛躬身領命立刻分頭行事。
這一場戲,演得精采!迅雷不及掩耳,深謀遠慮的鰲拜萬萬沒有料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以為自己的對手,只有康熙一人呢!
班布爾善款步上前,大咧咧地坐在御榻上,笑對濟世道:「哼!大概他們誰也想不到,我們不費吹灰之力就得了天下。」
「鰲拜一向瞧我不起,道我沒有武略,只會做文章!」濟世呵呵笑道。「這會兒他該認識咱們了。」
班布爾善笑了笑說:「哼,我要的就是你的文才,你和泰必圖一文一武正好是我的左膀右臂哎,泰必圖怎麼還沒來?」
濟世道:「方才有人來報信,泰必圖正帶著人馬,在大和殿候命。班大人,時機成熟,咱們也該去收場了吧」說著向班布爾善一拱手,二人便一起下了丹墀。集齊乾清宮內的侍衛,大大小小也有六十餘名。濟世拔劍在手,大聲喝道:「有人亂宮,我們前去救駕!」
「救駕?」我氣勢洶洶的一腳跨進殿門,哈哈大笑,「你們只怕是去害駕的吧?」
班濟二人變臉失色,抬頭一望,眼珠子都快瞪出來。
在我的身後,從太和、中和、保和三大殿中湧出了一支刀出鞘,弓上弦,槍刺閃光,旗甲鮮明的隊伍,這支隊伍足有五百多人。他們湧上台階,卻不立刻進攻,而是迅速地排成方隊,沉著而鎮定地向驚呆了的班布爾善一夥開了過來。
班布爾善和濟世手指亂顫,相視一眼,欲逃無路。
吳六一手臂一擋將我攔到身後,他飛竄過去,拔出寶劍當空一劃,厲聲喝道:「與我拿下。」
「喳」,呼應聲震天動地,響徹在皇宮的上空。
看著這支訓練有素的禁衛鐵軍,乾清宮從賊造反的侍衛頓時亂了營;有的棄刀而逃,有的跪下投降。我站在吳六一的身旁看花了眼,嘴裡暗暗嘀咕著要是有個攝影機將這一幕幕拍下來該有多好。
班布爾善面色凄白,拔劍在手,絕望的向自己的脖子抹去。吳六一冷笑一聲,張弓搭箭。一支鵰翎箭「咻」地一聲飛了過去,正中班布爾善的手腕,他手中長劍『叮』地一聲掉在地上。班布爾善想自殺也沒有成功,只好和濟世一起當了吳六一的俘虜。
逮了班布爾善和濟世后,吳六一立刻帶領部隊沖向毓慶宮,接應曹子清他們,保護聖駕。
可是,急急忙忙的敲門聲,卻把裡面的人嚇了一跳。
曹子清等十幾名侍衛頓時緊張起來,環立康熙身後,一個個滿臉殺氣。索額圖突然想起來,上前大叫道:「是吳將軍的兵么?皇上在此,鰲拜已經被擒!你們稍退,不要驚了聖駕!」外邊的人聽了,果然不再敲門,看樣子是退了下去。
「子清,」康熙指著宮牆吩咐道,「你上去看看!」
「喳!」曹子清答應一聲,從親兵手中接過一支長槍,一頭點地,輕輕一撐,便跳上了牆頭。回頭對康熙道:「皇上,是吳六一的兵到了!」
康熙大喜道:「快開門!」早有人上前「哐」地一聲將宮門打開。
外邊由吳六一領頭,黑壓壓地跪了一片,看到康熙從宮中氣字軒昂地走出,地動山搖地齊聲高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康熙掃視著大家,眉目振奮,激動得面色通紅。
他快步上前,親手攙起跪在前邊的吳六一,笑道:「難為你了!眾卿甲胄在身,都平身罷!」
「謝萬歲!」眾人起身,侍立在兩旁。
圖德海挺起胸膛,神氣地高叫一聲:「萬歲爺啟駕慈寧宮咯!」一頂明黃軟乘輿抬了過來。
現已大功告成,康熙急著要去見太皇太后了。身姿嬌小的我隱沒在層層疊疊的侍衛後面,踮起腳尖,連他的後腦勺都看不到。
穿著松垮垮的太監衣服,嘴裡念念有辭,我悄悄地避開了眾人,一路往坤寧宮的方向溜去。
「還是先回去換了衣服吧!這身裝束去見老祖宗,可是大不敬。」我稀里糊塗地想著。剛一抬頭,看到納蘭容若和曹子清從假山旁的石徑上繞了出來。
我見是他們兩個,心中一樂,什麼都忘掉了,就想跟他們開個玩笑。於是便學著小太監的樣子,上前一步,甩下馬蹄袖,扎千行禮。
曹子清看到是一個小太監,就笑著招手道:「你給我們沏一壺茶來,放在那邊亭子里!!」
「喳——!」我細聲回應一句,剛要起身。「等等——!」耳畔有疑惑的聲音響起,說著,一個清俊的身影彎下腰來,細細地打量著我。
我心裡一急,驀地抬手,一掌劈了過去。
納蘭容若大驚,立刻招架,反手將我的手掌擱擋開來。
我抬起眼睛,和他打了一個照面。
眼光一接。
「啊!」納蘭容若大驚失色,急忙鬆手。
我站起身來,雙手抱拳,嫣然笑道:「納蘭公子好身手,在下實在佩服得很。」
納蘭容若目不轉睛的看著我,眼睛里閃爍著不可思議的光芒。
曹子清目瞪口呆,瞪著我,驚愕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趁他們閃神之際,靈機一動,想要擦身躍過,誰知剛邁出一步,就踩著了曹子清的腳。那傢伙扯著嗓子,很不客氣的發出一聲奇怪的叫聲。我屏住呼吸,抬起雙手捂著耳朵,儘快逃之夭夭。
回到了坤寧宮,李嬤嬤一看到我,表情崩潰,差點暈死過去。
在良辰美景、佩玉翠環的服侍下,梳洗更衣,收拾妥當。用過早膳后,我意氣風發地笑了笑,準備去慈寧宮問好。
誰知還沒跨出門檻,康熙箭步沖了進來,我頭一抬,身子就被他搡進了懷裡。他抱得我好緊好緊,我快要喘不過氣來。
半響后,他才鬆開了我,我憋得臉蛋緋紅,不說話,只是怔怔地瞅著他。
康熙的唇角有細小的快樂,漸漸的,這種鮮活的快樂放大到他整個臉龐,他咧開嘴,露出了大大的開心的笑容,急切的,一個勁地喊:「芳兒,咱們打勝了!咱們贏了!!」
他的快樂是如此的明顯,如此的讓人感同身受,心潮起伏著,我甜甜地笑,坦白而真誠的說:「是是是!咱們打贏了!芳兒堅信,無論遇到多少艱難險阻,小玄子都能力挽狂瀾!」
康熙不說話了,面容俊朗深情,仔仔細細的凝視著我。
目光交匯間飽含著真摯的感情和信任。我心裡一柔,笑容靦腆,再度被他納入懷裡。
康熙貼著我的耳際,很小聲很溫柔的說道:「芳兒,你是最重要的,你知道嗎?有了你,我的快樂才是快樂。」
他的聲音很低卻很清晰,我雖然聽清楚了,一時間還無法感悟過來。康熙拉著我的手,走到榻旁坐下。他的眼睛略微下移,笑眯眯的盯著我的肚子。
我稍稍怔一下,遂即明白過來。他在看孩子,我不自然地低了低眼睛,羞澀地嘀咕道:「還不到四個月呢!王太醫說,胎兒很健康。」
康熙攥緊了我的手,深吸口氣,笑得滿室生春。
——
鰲拜被關進了刑部大牢,幾家謀反逆臣的府邪被抄了,這件事轟動了皇宮,轟動了北京城,也轟動了天下。
正午時分。
乾清宮外,太監高呼:「宣遏必隆上殿!」
遏必隆惶惶然來到乾清宮殿內跪伏地下,偷眼一瞧,還有一人也跪在身邊,卻是康親王傑書。
見他二人都來了,負手而立的康熙徐徐轉過身來,說:「傑書,你先起來!」又揚眉問道,「遏必隆,你知罪么?」
遏必隆面如黃土,膽怯地低下眼睛,吭哧了半天,才結結巴巴地道:「鰲拜雖然…多方拉攏奴才,但是…但是奴才並沒有…沒有正面回應他?」
「沒有正面回應?」康熙嘴角斜揚,定定地笑了,目光凜然道:「那就是甘心做一根牆頭草,風往哪面吹,就往那面倒咯!」句句鏗鏘有力,字字擲地有聲。
遏必隆渾身顫慄,伏地叩首,泣聲喊道:「奴才……知罪!」
見他認罪,且又病體瘦弱,康熙倒覺得他很可憐,口氣也不覺軟了下來,「你有幾條罪,說與朕聽!」
「奴才身力輔政大臣,受先帝託孤之重任,奉職不力,致使賊臣鰲拜肆無忌憚,欺君亂國,今天子聖躬獨斷,廟謨運籌,剪除元兇,實天下蒼生之福也。奴才慚愧萬分,伏乞聖裁。」
「我問你,」不等遏必隆說完,廉熙語氣一硬,截斷他的話道,「你既然知道鰲拜奸佞,為何緘默不語,鰲賊圈地換田屢犯禁令,你又為何一言不發?蘇克薩哈為維護朝綱,彈劾鰲賊,你又為何與鰲拜朋比為奸,殺害忠良?」
聽著康熙的叱問,不僅遏必隆連連磕頭稱罪,旁邊侍立的傑書也是面無血色、戰戰兢兢。
「傑書!」
康親王傑書嚇得一跳,目光劇顫,連忙跪下。「奴才在!」因過於慌張,袍角未及撩起,幾乎絆了一跤。也不等康熙發問,他便顫聲說道,「奴才自知罪重如山,奴才之罪比之遏必隆更重,肯求皇上嚴加懲治!」
他到底是本支皇親,自幼康熙便經常見他,有時他還把自己抱到膝上玩耍,此時見他如此膽戰心驚,康熙又觸動了憐憫之心,頓了頓,虛脫的宣布:「革掉傑書的王爵,革去遏必隆的頂戴花翎!你們下去吧!」
「喳!」兩個內侍立刻過來,摘掉了二人的頂戴花翎。二人又叩頭謝恩,黯然下殿。
望著二人的背影,康熙忽然念起遏必隆去蕪湖辦糧有功,便說道:「回來!」
已經下階的傑書和遏必隆聽見有旨,連忙轉身回來,哈著腰跪下,顫聲回道:「奴才在。」
手指在衣襟前握了握,康熙上前兩步,緩緩道:「依你二人之罪,革職已是輕罰,姑念爾等或是皇室宗親,或系先朝老臣,都曾為朝廷立過汗馬功勞,特給爾等一個贖罪的機會——命你二人往刑部監審鰲拜,如再有徇情之處,朕定要嚴加懲處。」說到這裡,他眼觀鼻鼻觀心,掃了一眼腳下的二人。
傑書、遏必隆二人已是涕淚俱下,伏奏道:「皇上待臣如此寬厚,定當勉力報效。」說完便退了出去。
康熙見他二人退下,原地踱了兩步,又叫道,「曹子清!」
曹子清見喚,趕忙閃出班次,一個千兒紮下,高應一聲:「奴才在!」
「爾佐命有功,加封為北安伯,御前帶刀行走,賞穿黃馬褂。」他頓了一下又道,「傳旨:晉封納蘭容若為頭等侍衛,御前行走。其餘有功人員概由曹子清敘議奏上。」
「吳六一!」
「臣在!」吳六一也忙出班跪倒。
「你護主有功,朕現且賞你兵部尚書銜統攝部事,待朕后命。你可與傑書、遏必隆共同會審鰲拜一案!」
「臣領旨!!」吳六一眉目英豪,大聲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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