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韓小南的如意算盤
丁曼菱知道,「營里」二字說著簡單,其實乃是個極空泛的概念。京津兩地,周遭的駐軍不止一支,軍隊的規模不同,軍營的大小也不一樣,單說衛長明是被送進了營里去,誰知道是哪個營?縱然知道了是哪個營,那麼又會是在營中的何處?
眼巴巴的望著沈明玉,她如今別無選擇,只能把他當成靠山。然而沈明玉也不是全知全能,他良久的沉吟不語,丁曼菱屏聲斂氣的等待著,因怕打斷了他的思緒,所以也不敢出聲追問。
在這一片死寂之中,房門忽然開了。
丁曼菱抬頭望去,認出了來人竟是韓小南。
韓小南冷著一張臉,右手垂下,手中緊攥了一把手槍,手槍的子彈已經上了膛。一腳踏上門檻,她的目光掃過丁曼菱,盯住了沈明玉。
然後,她將手槍攥得更緊了些,食指索性提前搭上了扳機。
丁曼菱見她便如同是見了仇敵,恨她恨得忘記了怕槍,迎著她便問:「你來幹什麼?來抓我們嗎?」
韓小南一搖頭:「我對你們沒有興趣。這一趟來,只不過想給你們送個信。」
「什麼信?」
「關於衛長明。」
「你說。」
「在說之前,我要先提個條件。」
「你說。」
「我告訴你們衛長明的下落,你們這輩子不許再去糾纏小葉。如何?」
「我們糾纏小葉?笑話,他本來就是——」
反駁到了一半,她猛然住了口,意識到此刻不是自己講理的時候。斜眼一瞥沈明玉,她見他沒有要說話的意思,便替他做了主:「行!我們答應就是。」
她這句回答純是敷衍,而韓小南冷笑了一聲,顯然也是不信,偏偏這又不是個可以立字據作保證的事情,況且她也沒有時間再和丁曼菱打嘴皮子官司。
眼下的每分每秒,都是她從乾爹的眼皮底下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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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小南早在昨夜,就已經發現了他們的行蹤。
這不是她追蹤得力,追沈明玉不是她的差事,她只不過是忽然接了乾爹的命令,所以匆匆的從城外趕回了城內。汽車抄小道走捷徑,她習慣性的靠著車窗向外望,結果忽然就見著了一高一矮兩個人影。
她先從背影認出了丁曼菱,在汽車和他們擦身而過之時,她又看清了沈明玉的面貌。
她沒和沈明玉正面打過交道,加之天黑,他越發成了她眼中的一個模糊影子。然而他和沈明石實在是像,在一瞬間的猜測過後,韓小南確定了他的身份。
外人都把他傳說得如鬼似魅,她沒親眼見識過他的手段,但是吃過衛長明的苦頭,所以連帶著對他也要敬而遠之。尤其是——她自己琢磨著,自己鬧來鬧去,為的只不過是葉永嘉。如今小葉已然到了手,自己接下來順其自然、就不必太賣命了。
她打算把這二人的影子從腦海中抹掉,然而等到汽車在前方轉了彎,她的心臟無端大跳了起來,以至於讓她忽然下令停車,將副駕駛座上的一名得力嘍啰攆了下去。
她讓嘍啰跟上後方那一男一女,看看他們究竟是要往哪裡去——安全第一,能跟就跟,那二位不是要緊的人物,跟丟了也無妨。
然後她繼續上路,先是到家見了乾爹和沈明石,隨即領命又去了沈公館。沈公館里開出汽車,汽車裡坐著五花大綁的衛長明。
她沒有和衛長明打照面,因為心中對他總有忌憚,所以下意識的想要和他保持距離,表明自己對他不過是奉命行事。可是在出城的一路上,她想了又想,越是思量,越感覺不對勁。
她已經察覺出了乾爹和沈明石對衛長明的殺意,然而既是要殺,何必還非要把他和小葉關到一處呢?雖說他們不是在同一間屋子裡,可是那衛長明神通廣大,萬一越獄成功,再把小葉奪走可怎麼辦?
為今之計,最好就是讓這人趕緊滾,或者趕緊死。
她不敢放他,沒有乾爹的命令,她也不能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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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完了衛長明后,她連夜又趕回家中。
沈明石已經在客房裡睡了,韓步武窩在沙發里發獃,還清醒著,於是她走上前去,小聲說道:「現在小葉也沒用了,可不可以把他帶回來?」
韓步武問道:「為什麼?」
「營里不安全。」
「營里還不安全?」
「營里原本是安全的,可是現在有了衛長明,萬一再招來個沈瘋子,那不就不安全了?」
「不必接了。我也擔心衛和大沈會作亂,小葉留在那裡,正好可以牽制衛。」
「可是萬一——」
韓步武抬頭望向了她,柔聲問道:「有了小葉,就不服乾爹了?」
「當然不是。」
韓步武笑了:「那我讓你去把小葉斃了,你聽不聽?」
「我……你別拿這話考我。」
「你可以隨便說句好聽話,騙騙我。」
「我永遠不會騙你,你也別逼我。如果真到了人命關天的時候,別說小葉,我都可以為你去死。可是現在大家都好好的,你就別拿那些話來為難我了。」
說到這裡,她略一停頓——依著這些年的習慣與忠誠,她想把自己方才路上的所見報告給他,可話到嘴邊,又被她咽了回去。
因為她怕韓步武得到了沈明玉的行蹤,會命令自己帶人去把他生擒回來。
原本這是她的分內之事,她責無旁貸,可自從再次得到了小葉之後,她就變得貪生怕死了,不但貪生怕死、而且狼心狗肺,竟然不願再為乾爹賣命了。
她自己不想去,也絕不願讓凌劍秋去,當然,乾爹手下也還有其他人選,然而無論派誰出馬,她至少也得跟上去帶個路——她總不能直告訴乾爹,說自己想和小葉多過幾天好日子,怕疼怕死,所以要退步抽身、再不奉陪了。
短暫的停頓過後,她伸手去攙扶了韓步武,口中嘀咕:「二沈都睡了,你還熬什麼呢?」
「我也是剛困。」
「我送你上樓去睡覺。再不睡,天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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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韓步武送上樓后,她下了樓,故意的叫僕人找廚子,吃吃喝喝。等到樓上沒了聲息之後,她這才悄悄的出了門。
那被她半路攆下汽車的嘍啰,已經回來了。這傢伙不負所望,告訴韓小南:「他們藏進了一座破宅子里,半夜跳牆進去的,不知道現在走沒走。」
韓步武的睡眠是不可測的,隨時都可能醒,所以她不敢耽擱,立刻就讓那嘍啰給自己帶了路。
整樁事件都是由沈明石和韓步武這兩位大人物策劃的,她知道,在他們眼裡,自己大概也只是個小嘍啰而已。但偏偏她活動在了關節處,她一發力,便能讓整件大事轉個方向。
所以此時此刻,面對著丁曼菱和沈明玉二人,她從懷中摸出了張摺疊好的紙片,丟在了地上。
然後緊盯著沈明玉,她一步一步的後退要走。丁曼菱彎腰撿起紙片展開來,一眼看清了上面的字跡圖畫,登時問道:「你——你為什麼要幫我們?」
她答道:「怕你們連累我的小葉。」
說完這話,她轉身就跑。不給沈明玉偷襲自己的機會。而丁曼菱將那紙條交到了沈明玉手裡:「你看看,這是個地址,還有地圖。」
沈明玉看了:「看來小韓這兩年身體還不錯,都有閑心弄錢了。」
「你認識這個地方?」
「認得。」他用指尖描畫紙上的草圖:「小韓的地盤,長明大概就在這個地方——你看這裡,標了個記號。」
「那咱們趕緊去救他?」
「不知道這會不會是個陷阱。」
丁曼菱登時啞然,然而他隨即又道:「不過可以試一試。」
「那咱們走!先救大哥,再救小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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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玉帶著丁曼菱,如何設法喬裝出城,姑且不提,只說韓小南回家打了個轉兒,然後就又去了城外軍營,旁人見了,都以為她是少女懷春,想小葉想得在家裡坐不住,韓步武過了昨夜那股子驚恐勁兒,也不再阻攔她。
而她一到軍營,便下了命令:守好衛長明,一旦有閑雜人等靠近衛長明的屋子,甭管是誰,不必請示,直接開槍,格殺勿論!
這道命令下得當然是沒問題,她額外派了幾名神槍手埋伏到了衛長明那房屋周圍,為的是更嚴密的看守人質,這種行為當然更是沒問題。
她只是希望沈明玉可以給這樁事件加一加速度,否則她的神經緊繃,只怕也支撐不久。比如此刻,她奔波了一日一夜,就已是累得有些發昏了。
深一腳淺一腳的,她進了葉永嘉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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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永嘉先前總是一陣一陣的心煩意亂,精神上痛苦起來,簡直是苦得生不如死。他以為是嗎啡傷害了自己的頭腦,自己餘生都要受這無法言喻的折磨,哪知道經了這一場新變故之後,他面對著現實的難關,像那空虛之人終於腳踏實地了似的,反倒是鎮定了。
他夜裡睡了一覺,清晨起了來,有飯吃便吃飯,吃飽了坐在桌邊,靜靜的向窗外望。見韓小南回來了,他一點頭,算是招呼。
韓小南愣在了原地,感覺自己彷彿是生平第一次見識了他的和善。
他繼續扭頭望向了窗外,她盯著他的側影,見他的瞳孔被晨光照耀成了清澈的半透明。凌亂短髮覆在前額上,他托著腮,唇紅面白,鮮嫩得像個大號的小孩子。
將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她又像是要忍笑,又像是要忍哭,也不知道是現在這個安穩溫柔的葉永嘉好,還是當初那個乖戾頹廢的葉永嘉好。她已經習慣了當初那箇舊的小葉,能得到那樣一個小葉就已經心滿意足,而面前這個不恨她不罵她、還肯對她點頭招呼的小葉,就太好了,好得過了份、好得讓她要落淚了。
「悶不悶?」她也溫柔了:「我知道這裡委屈了你,你別急,過幾天咱們就走。」
他又一點頭。
她忘了疲倦,走到他跟前站了住:「我怎麼覺著,幾天不見,你像是又長大了些。」她一笑:「你看你坐得四平八穩,有點爺們兒模樣了。」
「原來我像丫頭?」
她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我可沒那個意思。」喜歡情義譜請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情義譜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