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3章 歷史定格

「二狗，跑快點！快啊！」

熢燧上的曠和曹豹，魏虎，都放聲吼叫起來，替二狗打氣。

「現在不能開門，開了來不及堵上，只能等二狗跑回來，放繩將他吊上來。」

武吞咽了一口口水，握緊了手裡的橫刀。

咻~

一支響箭突然從林中射出。

只差半寸就要釘在二狗的腿上。

熢燧上的徐庶一顆心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

然後，他看到畢生難忘的畫面。

火，

不，不是火，而是一身紅衣紅馬的騎兵，從林中沖了出來。

一個，兩個……

千萬個。

數不清的騎兵，漫山遍野，將整個視線全部填滿。

這是，大漢騎兵。

這是，諸侯的聯軍！

人滿一萬，無邊無岸。

眼下，就是最真實的寫照。

多到一定的數量，那簡直就不是人，而是螞蟻，無邊無際的「螞蟻」向這邊涌過來。

二狗拚命的奔跑著。

像是隨時會斷氣。

但是他不能，也不敢停下。

身後的騎士，已經在射箭了。

咻咻咻~

箭如流星，如暴雨。

幸而二狗跑得夠快，在馬背上射箭又需要極高明的騎術，除非胡人，漢人少有這樣的能力。

徐庶在烽燧上看到這一幕，不由暗自慶幸。

看來這次諸侯聯軍的先鋒並不是并州軍雙或者涼州軍。

不然現在二狗早就被射成刺蝟了。

千鈞一髮之際，二狗總算跑到烽燧門前，揮動著拳頭，拚命砸門，嘴裡斷斷續續的喊著：「快……快放老……老子進去。」

實在是喘不過氣了，差點沒把肺給咳出來。

「你瘋了，門早用石塊木條堵嚴實了，給你繩子爬上來。」

上面的曠沖二狗吼道。

「爬……爬你妹啊！」

二狗差點沒哭出來，自己跑得腿都軟了，哪有力氣爬上去。

但是沒辦法了，背後騎兵隆隆的轟鳴聲越來越近，指望烽燧里的夥伴把封門的石塊搬開顯然不現實。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一邊喘著氣，一邊抓住城頭垂下來的麻繩，在自己腰上死死纏了兩圈，舉著橫刀求救道：「拉兄弟一把，我……爬，爬不動了。」

「拉，快拉！」

武大聲吼。

烽燧里的甲士、材官，包括武，人人都抓住繩子，死命向後拖，將二狗一點點拖上來。

徐庶在一旁急得直搓手。

他不是不想幫忙，實在是繩子就這麼長，烽燧也就這麼大點距離，插.不進了。

不過眼尖的他，還是一眼看到二狗身上帶著血漬，不由驚問：「二狗，你受傷了？」

「沒有，那是敵人的血。」

二狗臉白得跟紙一樣，還有力氣大吹牛皮。

他得意的大笑，拍了拍腰：「我摸到敵人的巡哨，親手宰了一個，這是頭顱。」

所有人這才注意到，在武的腰上，赫然吊著一顆人頭。

剛才太緊張了，誰都沒發覺這一點。

一片驚呼和艷羨之聲，從武等人的嘴裡發出。

一個首級，至少值良田三十畝，甚至有可能封一級爵。

二狗這小子，還真是好運氣。

不過仔細一想，他這也是把自己的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要是剛才跑慢一點，現在已經是孤魂野鬼一個了。

心裡感概二狗大膽的同時，大家更賣力的拉動著繩索，想要將他拉上來。

「小心！」

徐庶突然感覺眼前一暗，下意識大叫一聲，一縮脖子。

只聽「咻咻」破風之聲大作。

城頭五百步外，大批趕到的紅衣騎士，仰天五十度角，猛烈放箭。

這一波，是齊射。

至少有七八百支箭奔著烽燧而來。

猝不及防之下，城頭頓時發出一片慘叫聲。

「啊！」

「賊你媽的！」

「這些殺千刀的！」

箭雨過去，穿著鐵甲的武身上插了三支箭，還有一支箭射穿了耳朵，半邊臉被鮮血染紅了，狀如厲鬼。

幸好身上鐵甲擋住了箭頭深入，否則現在武已經是死人。

剩下的諸人里，穿皮甲的曠大腿上中了一箭，有皮甲擋住沒太深入，但是也已經跪倒在地上，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聲。

其餘的曹豹用手裡的小盾護住頭臉，僥倖沒受傷，

魏虎頭上髮髻插了一支箭，也是運氣好，沒被射中腦袋。

後面的人，見機得快，及時低頭，僥倖沒被射到。

「二狗呢？」

所有人驚魂未定，一邊大叫著壯膽，一邊想起二狗。

徐庶頭上頂著一口鐵鍋，壯著膽子探起身。

烽燧之下，二狗已經四仰八叉的摔在地上，口裡吐著血沫子，身上插滿了箭矢，眼見是不活了。

「二狗！」

曠發出悲憤的吼叫聲。

他與二狗同鄉，又是發小，眼見這一幕，悲憤之情難以自抑。

「你們這些殺千刀的，你們這些混蛋，我怎麼跟二狗的婆娘兒子交待！怎麼跟二狗的爹娘交代！啊~~」

「二狗，二狗你……」

徐庶指著城下，驚叫起來。

所有烽燧吏看到，口吐血沫的二狗，居然奇迹般的坐了起來。

他手裡死死抓著橫刀，向著城頭的曠嘴唇開合著。

已經發不出聲音了。

那些箭射穿了他的胸膛，射穿了肺。

嘴唇蠕動間，不斷有血沫子湧出來。

曠大聲哭嚎著，三十多歲的漢子哭成個淚人。

他大聲喊：「二狗，你放心，那三十畝田我會盯著，一定會傳到你娃手裡，你放心！」

聽到曠的話，二狗那張漆黑的臉上，湧起一抹不正常的紅暈。

他的眼裡突然爆發出神彩。

深深看了曠一眼。

這一眼，包含了太多濃烈的感情。

三十年來和你做兄弟，最後，身後事託付給你了。

我只是一個尋常人，

只想憑著一雙手，替兒子婆娘掙一份家業。

希望我死了，還能留點田給他們。

這樣我死也不枉了。

二狗張開嘴，無聲的慘笑著。

血沫，破碎的內臟從他嘴裡不斷噴濺出。

他顫巍巍的站起來，右手緊握著那把橫刀，面向潮水般的騎士，將橫刀努力的舉起，張大的嘴裡，發出無聲的吼音——

來吧！

咻~~

箭如雨下。

將二狗的身影永遠定格在這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