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銀針
十一夜正欲避開，一個眼尖的侍女率先叫了起來："公主，快看那面具女懷裡抱了一隻狐狸。"
盛姬頗感興趣地走了過來，疑惑地看了一眼十一夜，又看了看她懷裡的狐狸，問道："這小狐狸怪可愛的，是哪位主子養的？"
十一夜遲疑道："是櫟陽公主。"
果不其然，盛姬一聽這名字，臉上便罩上了一層寒霜，當下語氣就冷了下來："你是櫟陽的什麼人？看打扮也不像是侍女。"
十一夜淡淡道："我並不是櫟陽的什麼人，我是三公子的侍衛。"
"三公子什麼時候有女侍衛了？真是前所未聞。"盛姬挑著眉毛，若有所思。
一旁的侍女趕緊提醒道："前段時間璟公主的離宴上，這位侍衛露了一手，也露了臉，當時那面容，據說可是嚇到了璟公主了呢。"
盛姬聞此，哼了一聲，貌似放寬了心。不過她看到那狐狸，貌似又想起了什麼，帶著醋意道："不知三公子的侍衛為何要替櫟陽抱著狐狸呢，難道沒有別的事兒幹了嗎？"
十一夜也不想多糾纏，道："只是受人之託而已。公主，我還有事在身，先走一步。"說完拔腿要走。
盛姬氣急敗壞，臉上湧起紅暈，尖叫到："站住！我可是姬滿的儲妃，以後就是正妃，也是你的主母。你作為手下，居然如此無視主子，一心一意替櫟陽那賤人跑腿，太沒規矩了！"說罷，舉起手來朝十一夜臉上扇去。
十一夜自然無懼，指尖閃電般點住盛姬的胳膊肘，那盛姬手剛揮到一半便猶如生根般生生停在了空中，一股酸麻瞬間蔓延到了整個胳膊，不由地哎喲了一聲。那幾個侍女哪能看見十一夜的動作，只看見盛姬半舉著胳膊，作勢欲打，卻遲遲沒有打下去。
這時候，一個威嚴又略帶疲憊的聲音響了起來："何人吵鬧？"黑暗裡，天子從一旁的林道中閃了出來，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邑公公。
眾人趕緊跪了下來，卻是不敢接話。天子掃了一眼，目光停在十一夜身上。"你是何人？"
十一夜回到："陛下，我是三公子手下的侍衛，叫十一夜。"
天子凝視著她的面具，又道："為何戴著面具？""我容貌盡毀，怕驚了大家，所以一直都戴著面具。"
天子頷首道："你是來自何地？"
"涿候城。"十一夜也不知掩飾，問什麼答什麼。
天子沉思了一會兒，臉上陰晴不定。過了一會兒，緩緩地道："天這麼晚了，都散了吧。"
眾人如釋重負，紛紛散去了。那盛姬雖頗有不甘，但也只有無奈地舉著胳膊，在侍女的攙扶下退去。
經過這一番折騰，十一夜回到櫟陽宮中已然很晚了，孟昭等看見四喜自然是喜不自勝，連連道謝。然而，櫟陽此刻已經睡下，十一夜也不好詢問，於是便擇日另做打算。
華燈初上，十一夜照例抱著劍在姬滿的寢宮外巡夜。這把劍細長冷冽，是養父用青莽森原的溪水和夔山深處的鐵打造的，雖然粗糙不平整，但十一夜視若珍寶，還給它取了個名字"銀針"。
她記得，上山砍柴的養父母在洞穴口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是多麼驚訝和憐惜。他們每隔幾天都會來看她，給她帶來鹿肉和新鮮的青果，還有小花衣。虎兄虎弟逐漸也習慣了夫婦倆的出現，從一開始的虎視眈眈，到後來眯著眼，熟視無睹夫婦倆的進出。就這樣過了幾個月，有一次，夫婦倆好久都沒有出現。十一夜焦急地等了三天，最後決定下山去尋找。
她沿著夫婦倆留下的氣味和痕迹，終於在一個守衛森嚴的石頭城堡前找到了他們。當時，他們被一群凶神惡煞的人五花大綁，押著進了黑洞洞的城門。十一夜趁著夜色，在城頭八個守衛的眼皮子底下偷偷從峭壁上溜了進去，找到了他們被關押的大牢。此時她的指甲又長又鋒利，便用指甲生生地刨斷了地牢的木門栓。
夫婦倆又驚又喜又擔憂，滿懷感激地逃出了地牢。旁邊牢里關押的人見自己沒機會，別人卻逃出去了，便紛紛起鬨吵鬧起來，引來了守衛。十一夜雖然年紀小，卻性野彪悍，加上身形又靈活，一時間幾個守衛沒能擒住她。
隨著喧鬧聲此起彼伏，城堡四處紛紛點起了松油燈。十一夜正逃竄著，冷不防被一個人從身後拎起。他身形瘦削，一手拈著一支筆，狠狠地戳了一下十一夜的腦袋，十一夜疼得大叫起來。那人怪笑一聲，道："我說是誰這麼大本事能劫獄呢，原來是個小山怪，嚇死本大人了，跟你的窮鬼爹娘回牢里呆著吧。"說罷，就要把她扔到牢里。
"慢。"地牢深處，四個身材健碩、目光凌厲的轎夫平穩地抬著一頂黑色軟轎朝這邊走來。四周的人無無論囚犯還是守衛都自覺噤聲，一時間地牢靜的連滴水聲都聽得見。
那轎中的人伸出一隻蒼白的手，掀開了帘子的一角。他身形端莊，臉上戴著一個精緻無比、極盡華麗之能事的黃金面具，眼神深沉看不到底。他靜靜地端詳著十一夜，緩緩地道："先放了她。十四歲的時候把她送到涿候城。"隨後，帘子緩緩放下，四個轎夫也立即抬起轎子，很快就消失在黑暗裡了。
那瘦削的人放開了手，對著目瞪口呆的養父母說道："侯爺發話了，這次饒了你們，等到這小鬼十四歲的時候乖乖把人送來，否則你們三個都要去見閻王了。"
養父母自此把十一夜領回了家中，盡心儘力教她說話和禮儀。她有時候也會悄悄溜回山上洞穴中，和虎娘、還有虎兄虎弟住上幾夜，養父母也聽之任之。在遇到年少姬滿的那夜，她是有心跟他走的，然而她想到了侯爺的十四歲之約，她不能走，如果走的話養父母就活不了了。那次從山上下來之後，她給自己改了名字，叫"十一夜"。
十四歲那天，她給養父母留了封信，自己一個人進了涿候城。涿候請了一位高人教她劍術武功，讓她開始幫助處理一些事情，她也漸漸看到了涿候城這個巨大的黑色王國底下的黑暗和不堪。不過，幸好，這把銀針還是乾淨的。
十一夜正沉浸在自己的回憶里，百里走了過來，低聲道："十一夜，公子叫你。"
進宮這麼久了，姬滿還未單獨叫過自己，不知為何事。十一夜來到姬滿書房，只見他正蹙眉翻看著青玉案前的書。
見十一夜進來，他笑了笑，合上書，盯著看了一會兒她的銀針，道："這把小劍能殺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