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020
黑暗吞沒了一切。
在濃稠的黑暗之中,只有伊大人手中的水晶球最為光芒柔和耀眼。其他牧師的水晶球都收斂了一些光芒,將四周的夜色驅散,映照出狹窄的路。
聖騎士們早已下馬。看人數大約有半隊,都佩戴著沉重的盔甲,他們不屬於四大騎士隊之中的任何一隊,但已經是裁判所之中相當出色的一支,用來處理一般事務都顯得大材小用。
騎士們帶著面罩,穿戴著亮銀的盔甲,封閉性極強,只有撬動脖頸的裂隙和某些保護不徹底的關節,才能讓他們受到傷害。新月伯爵的馬車停靠在墓園的入口邊,由新月家族的下屬帶領著道路。
四周寂靜無聲。
沒有人注意到隱匿行蹤的巫術籠罩之下,有兩個難以被注意到、難以被看到的身影混入了貴族侍從與牧師們交雜的隊伍里。他們就彷彿某些恐怖小說里多出來的兩個人,如果不去仔細探尋,根本就不會有人發現。
這膽子太大了。
阿諾因自己也覺得這樣做實在太大膽了,但凱奧斯在身邊,他相信禁魔騎士的能力,連塞壬的歌聲都能被禁魔完全禁掉,那麼像伊這種程度的牧師應該也不在話下。而下了馬的聖騎士們機動力沒有那麼強,面罩又是鏤空的、可以被魅惑人類所影響……他將自己手裡的牌翻來覆去地清點了一遍,認為這值得冒一次險。
墓園寧靜無邊,沒有什麼詭異傳說里的磷火燃燒、骷髏蹦迪,使用了隱匿巫術的阿諾因和凱奧斯比真正的「鬼」還更像一抹幽魂,不緊不慢地吊在隊尾,混雜在貴族提供給牧師指揮的侍從人群裡面。
這些侍從都是精心挑選的,他們有時候會成為探索古巫師塔的炮灰,但由於本次行動有聖騎士在場,他們非常尊重「騎士美德」,會很大程度上避免無辜弱小的人死於非命。
古巫師塔,怎麼說也得是個塔吧?阿諾因一邊疑惑地看了眼四周,一邊側過頭跟凱奧斯小聲嘀咕,「我看不到哪裡能有巫師塔的樣子。西林墓園這種地方,要是真有地方能走,大概率也是往下走……」
他話還沒說完,就感覺隊伍狠狠地頓了一下。兩人腳步一停,見到前端水晶球發光的白袍牧師們彼此看了幾眼,指著一個地方說了句什麼,於是立即有急於爭取功勞和金錢的貴族侍從湧上去,拿過工具開始挖地。
一個圓圓鈍鈍的小土丘,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被挖平了。阿諾因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用胳膊戳了戳身旁的「盲眼哥哥」,語音轉播道:「他們把墓挖了。」
凱奧斯道:「我聽到了。」
阿諾因緊張地咽了口唾沫,為這種深夜挖墳的詭異兇殘打了個寒顫。他一言難盡地道:「要是我被抓住,他們會怎麼對我?」
「燒死。」凱奧斯冷酷如初、毫不委婉,「骨灰都給揚了。」
阿諾因:「……」
在前方挖土聲越來越密集時,一聲坍塌的巨響震動地面。從這個其貌不揚的土堆下面,竟然真的露出堅硬的巫師塔內壁,露出向下的樓梯和冷焰不滅的壁燈。
周圍的人在塌陷的瞬間屏住呼吸,望著漆黑一片,彷彿見不到盡頭的道路。為首的年輕牧師轉過了頭,由一位聖騎士身先士卒地走下了樓梯,他手中握緊著一把劍。
人群逐步地進入,這時候,大部分侍從都留在了古巫師塔入口的上方。兩側彷彿永不熄滅的藍色焰火熊熊燃燒,照亮巫師塔內隨手塗鴉的巫師語。
伊和他率領的牧師們看不懂巫師語,在場只有阿諾因能夠看懂。他稍微放慢腳步,將牆上的內容記入腦海
「死靈巫師的三大要領,切記切記切記……」、「這裡的屍體都是我的!我不允許那些半吊子巫師進入我的巫師塔,盜竊我的實驗成果!」、「勸你最好滾出去,死靈們的命運,你承擔不起……」
這分明就是恐嚇進入巫師塔的其他巫師的!
阿諾因握著凱奧斯的手有一瞬的緊張,他調整了一下呼吸,謹慎地道:「我覺得這位前輩並不友好。」
「沒關係,」凱奧斯一如既往地安慰他,「你前面的人也都不太友好。」
阿諾因被這句安慰卡住喉嚨,舔了舔隱隱要冒出來的小尖牙,氣哼哼地道:「騎士先生」
聽在凱奧斯的耳朵里,生氣跟撒嬌的語調也都沒有什麼兩樣。他的手完全地覆蓋住了阿諾因的手指,包裹住這隻柔軟白皙的手。兩人的身影在巫術的作用下幾乎是隱形的,極難被注意到,但影子卻在冷焰壁燈的投射下映到牆壁上,這種靈異效果簡直比死靈巫師當面還可怕。
前方的水晶球聖光術持續而溫暖,中和了冷焰壁燈的效果。這些壁燈並不是巫術,而是一種恆定在建築中的陣法,所以即便古巫師塔多年積灰,失去了主人,這個建築也在勤勤懇懇地運行著這個陣法、包括空氣的循環。
巫師塔里沒有刺鼻的氣味,這讓人懷疑還有另一個出口進行通風換氣。建築風格很明顯有了歲月的痕迹,與現在流行的建築不同……不過阿諾因也不清楚巫師們都流行什麼,他是個不合群的半吊子巫師,看牆壁上的巫師語留言都有一種被點名罵的錯覺。
這個建築似乎是一個倒三角形,需要不斷地向下前進。阿諾因跟隨著白袍子們悄悄進入塔內,就在至極的寧靜逐漸蠶食人的心境時,開路的聖騎士突然停住了腳步。
沒有路了。
前面是一扇無法打開的門。
這絕不該是一條死路,按理來說,巫師塔是巫師居住的地方,裡面最不濟也應該有生活起居和巫術實驗室。打不開這種事,更像是開門需要一把密碼鎖。
就在白袍牧師們上前研究這扇門時,凱奧斯似乎忽然察覺到了什麼,他伸出手,一把捂住了阿諾因的眼睛。
眼前驟然一黑的阿諾因:「……怎麼了?」
他絕對信任凱奧斯,儘管突然,也只是輕輕地詢問,聲音壓得很低。回答他的只有撕開布條的聲音,一道乾燥的布蒙在了他的眼前,在腦後紮緊。
好,這回兩個都瞎了。這塊布被疊了幾疊,連一絲光線都透不過來。阿諾因纖密的眼睫在蒙眼布下面難受地眨了眨。
「有詛咒。」凱奧斯的聲音冰冷沉鬱,「我帶你走路。」
詛咒?阿諾因先是一愣,然後腦海之中迅速倒帶回放兩人進入以來的場景。墓園、墳頭、坍塌的洞、冷焰壁燈、牆上的巫師語……這座塔的主人不歡迎外人。
有了凱奧斯的提醒,阿諾因也迅速地感覺到巫師塔內部靈的排列結構不太穩定,他抬起手,在掌心用了一個簡單的「魔術伎倆」,發揮的效果並不太好果然。
「是燈光嗎?」阿諾因低聲道,「不是單純的照明系統。」
莎琳娜筆記中曾經寫到過:古代的死靈巫師們鍾愛屍體,鍾愛一切可以解剖的東西,同時也擅長以操縱毒素為主的詛咒巫術。而現代死靈巫師們,則更愛好於操控死靈生物,將死靈當作工具,而不是當作……
他的思路再次中斷,以阿諾因目前的巫術水平,確實理解不了以燈光為媒介發作的詛咒巫術。
「是空氣。」凱奧斯道。
阿諾因先是怔住了一瞬,隨後醍醐灌頂地反應過來怎麼會有人為沒有通過這道門的不速之客特地建立空氣循環系統!這種格外清新的空氣本來就是一種引誘和陷阱。
「意思是我們已經中招了?看見這些壁燈的燈火是詛咒的催化物質?而眼前的這道門……」阿諾因眼前一片漆黑,他隱晦地指了一下,「用來拖延時間的鑰匙。」
凱奧斯沉默地握住他的手。
兩個人的角色頃刻對調。阿諾因只能全身心地信任對方,他們隱遁在角落,依靠聽覺聆聽牧師們對於這面牆的討論。
周圍的氣氛越來越不對勁。
就在此刻,伊彷彿也察覺到了什麼,直接蓋棺定論,選擇了最省時間的暴力開門。
攻擊性聖光術交疊在一起,在地面短暫的震顫之後,阿諾因聽到鮮明的石塊倒塌聲果然炸開了。但門后的世界似乎更超出預料,沒有人先動,過了小片刻,開路聖騎士的聲音響起。
「為什麼,這面牆后沒有布置任何壁燈。」連粗獷的男人都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他的身上莫名泛起一絲癢,但由於盔甲遮擋,他無法去處理,只能夠忍耐。
牧師們沒有再踏入黑暗,他們遙遙地望著前方的甬道,望著前方道路兩側廢棄的屋子,似乎同時敏感而不安了起來。
年輕牧師伊原地躊躇了幾秒,最後只能硬著頭皮帶領他們前進。當牧師們全部跨過這條光與暗的分界線,單靠手中水晶球照明時。凱奧斯幽靈似的把黑髮少年拉到昏暗的角落,兩人蹲在牆角邊緣。
離開了壁燈的範圍,阿諾因眼睛上的布條也解開了。他已經適應了這種黑暗,很快就恢復了一定的視物能力,一邊給兩個人身上加持隱匿巫術,一邊安靜地望著牧師們分散進入那些塵封的房間。
他們在清理屬於異端的東西。這個過程令人緊張。
但正是這種緊張,讓牧師們忽略了一點點身體的異樣,就在大概三分鐘過去之後,一個廢棄房間里的門猛地被推開,傳來乾涸了的藥劑玻璃瓶打碎在地上的聲音,一個白袍牧師從右側的房間里砰地一聲倒出來,砸在地面上,整個人跟那個被打碎的玻璃瓶一樣,癱軟在了地上。
凱奧斯低低地道:「發作了。」
阿諾因隨之吐槽道:「下次再有這種事,我一定謹遵前輩的教誨,絕不從正門進……而是找找有沒有窗子和通風管道,我爬這東西可快了。」
凱奧斯轉過頭看了他一眼,昏暗陰影裡面的小觸手冒出頭,躲在阿諾因身後的千萬隻眼睛都在期待地盯著他,彷彿很想讓小怪物用尾巴爬一爬自己……就差把「我不信,除非你讓我看看」寫在眼睛里了。
他的手落在身旁人的肩膀,聲音低沉:「準備好。這是我們最好的機會。」
阿諾因頃刻渾身繃緊。
就在那個白袍牧師倒下的瞬間,四周的白袍子們紛紛退出房間靠近過來查看。但他們沒有靠得太近……就在一片象徵著純潔的白袍下面,一滴血跡也沒有,昔日的同僚撐起半個身子,徐徐地爬行著,嘶啞含混的聲音從喉嚨里慢慢地、咯吱咯吱地響起,而他的下半個身子,在源源不斷地……長出蘑菇。
對,就是一個個蘑菇,那些潔白的小蘑菇圓潤可愛,紮根在牧師的腿上,歡快地汲取著血液。它們快樂地搖動著身軀,像是活得一樣。
「不要靠近!」伊立刻下令,「驅散術!全都準備驅散術!」
驚慌的驅散術一個個地亮起,但只是略微減緩了蘑菇生長的速度。那些潔白的小蘑菇將新鮮的血肉一點點吸干,在那位牧師的身上蔓延成一片,一片又一片地交疊、累計,最後變成一座白蘑菇的小山。
一滴血都沒有流出來。
蘑菇之下沒有掙扎,也沒有其他的聲音。
所有人的驅散術僵在手中,隨後,有一個人發出了抽冷氣的聲音,還有不知道是誰,咬著牙罵了一句髒話,隨後又立即向光明之神懺悔嘴上的罪孽。
就在白蘑菇不再延伸的時候,人人沉悶而又恐懼時,忽然有人喊了一聲:「維恩騎士!你的、你的身體……」
維恩騎士就是那位開路的聖騎士。他站在原地,茫然地看向牧師們,正對上對方驚恐的視線。維恩愣了一下,僵硬地擰動脖子,一寸寸地下移目光……他看到盔甲的間隙里,一朵銀灰色的小蘑菇倔強地鑽出裂縫,蘑菇頂上裂出一個口子,好像在對他笑。
他渾身的血彷彿頃刻間倒流了。
「伊大人!」他只來得及說這三個字,隨後,爆發的銀灰色蘑菇一片又一片地長出盔甲,它們無比靈動,頂著圓圓的蓋子,長遍了盔甲的全身……
沉重的盔甲落到地面時,伊終於意識到了長出蘑菇並不是個例。他立即高喊道:「向自己施展驅散術!輔助牧師的凈化術呢?現在就開始吟唱,快!」
聖光此起彼伏地亮起,顫抖的吟唱聲跟蘑菇簌簌生長的聲音交錯在一起。在昏暗的角落裡,阿諾因自己就像個小蘑菇似的蹲在邊邊兒上,他緊張害怕地抿了下唇,然後跟凱奧斯小聲道:「……我也不會凈化術,要是我變成蘑菇……」
凱奧斯想,那我正好可以吃掉你了。但他沒有這麼說,而是道:「但現在就是我們下手的最好時機。」
「我覺得我們應該改變策略。」阿諾因道,「你看那個人,那個叫伊的牧師,他的凈化術用的這麼好,我們幹嘛非要脅迫貴族呢,我們脅迫他不好嗎?」
脅迫拉瑟福德的信徒嗎?凱奧斯靜靜地思考。
「我覺得我能說服他。」阿諾因強烈建議道,「我需要他的凈化術,我不想變成一個大蘑菇。」
「好吧。」凱奧斯點點頭。陰影里張牙舞爪的小觸手也跟著點了點頭。
兩人達成協議。
就在牧師們手忙腳亂驅散蘑菇詛咒的時刻,周圍的靈隱隱發出奇妙的波動,空氣中嗖地一聲響起火柴劃過的脆響嘶啦,爆炸聲和火焰隨之而起!
潔白的長袍還沒有驅散蘑菇,就重新沾上了難以熄滅的火焰。而且不止是一個牧師,幾乎所有的牧師都被迫停止了施法,他們猝不及防地遭到了這種強破壞性巫術的攻擊,燃燒的火焰聲榨乾蘑菇的水分,昏暗無光的視野里,燃起血肉與蘑菇一同被燒灼的恐怖聲響。
唯一沒有遭到襲擊的牧師伊猛地抬起頭,他咬著牙將嘴邊的凈化術念了下去,驅散了身上的蘑菇詛咒。他的腦海中先是被古巫師塔的詛咒佔據,隨後卻又瞬間想起異端099!
火焰與蘑菇的舞蹈之中,若隱若現的焰火光芒之下,前一刻還彷彿空蕩無人的漆黑角落裡,忽地站起一個人形,慢慢地走到了火光之下,露出那個在資料里被查看無數遍、幾乎倒背如流的黑髮紅眸。
「是你!」伊恨恨地道,「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你怎麼知道我們的動向?有叛徒?姦細?有別的巫師輔助?!」
他做夢也不會想到,拿著聖物輔助圍追堵截的芬妮修女沒有遇到099,而是肩負著探索任務的他們遭到了突然的襲擊,就彷彿是一隻一直到處逃竄的老鼠,沒有乖乖地鑽進捕鼠夾,反而掉過頭來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
他憤怒的不僅如此,還有身邊這些原本可以完成凈化術、而此刻卻只能被蘑菇和火焰吞噬的同胞。那個戴著華貴鏈條的水晶球被他攥得發緊,發出茲茲的摩擦聲。
「不要這麼生氣嘛。」阿諾因溫和地走過去,他身後立著一個金髮蒙眼的沉默騎士,男人彷彿永遠都會站在那裡。
繞過滿地的烤蘑菇,阿諾因的步伐停在了伊的不遠處,這個距離之下,兩人的施法範圍都能夠碰得到對方,但伊沒有輕舉妄動他記得禁魔騎士的存在。
他的視野餘光里,清晰地看到一個狀態尚且還可以的聖騎士單手按劍地接近099。伊恢復理智地站在原地,拖延時間地進行交涉:「099,我真的沒想到你的膽子有這麼大。」
「不是我膽子大。」阿諾因舒展了一下手指,「是尊敬的牧師大人您,不肯放我離開。」
「檔案上說,你曾經是教會最喜愛的人物,你是徳蘇婭修女手中最成功的案例,你變成這樣,我其實很可惜。」伊太過年輕了,他雖然被歐林主教看重,但實際上並沒有真正接觸過傳奇般的099,「雖然你犯下了這麼多罪孽,但只要束手就擒,我就會為你請求歐林主教。」
「請求什麼,終身囚禁嗎?還是繼續對我的研究?」
阿諾因的問句很輕,根本就沒有咄咄逼人的意思,但落在伊的耳朵里,還是莫名地令他心浮氣躁。
「不要這麼悲觀,099。」伊道,「你不是沒有回頭的道路,主教已經下令處死了讓你逃跑的失職人員,只要你回來,不會有人能怪罪你。」
這只是荒唐的謊言和欺騙的話術,阿諾因冷靜地分析著。但「處死失職人員」這幾個字格外地刺耳,阿諾因腦海中閃過熟悉的實驗員的面龐,他無法確認誰的死訊,也不想去主動確認任何一個人的死訊,他只覺得胸口像是燒灼一樣,積攢著這麼多年以來、那些潛伏著彷彿從不存在的憤怒。
如果他不曾獲得過自由,也許會覺得籠子里的世界沒什麼不好。如果他不曾被別人接納過,也就沒有品嘗過什麼才是被排斥的味道。
「不會有人怪罪我……」阿諾因的眼眸鮮紅而柔潤,「我本來,也沒有犯什麼錯。」
伊死死地盯著他,心臟在此刻狂跳,與此同時,緩慢接近的那位聖騎士突地暴起,手中的那把長劍比風還快,幾乎就要穿透異端的心臟!
伊期待著血花四濺洗刷犧牲的一幕,但那把劍居然只是劃破了099柔軟的衣服,露出裡面白皙的肌膚。彷彿有一瞬,某種似有若無的粉紫色微光亮起,阿諾因回過頭,雙眸間透著無比的溫柔。
魅惑人類。
他的魅惑類巫術從未失手,哪怕是面對虔誠的聖騎士。
在這霎時,彷彿空氣中無數的花朵盛放,漫天的星河鋪展在眼前,彷彿全世界的美好事物都拱手奉上眼前,包括眼前這個黑髮少年……濃稠如墨的漆黑髮絲,脫離了令人厭惡的魔鬼範疇,宛如深海之水般令人沉溺。
騎士劍從半空中掉了下去,但鋒銳的一側僅僅是碰到肩膀,就割破了肌膚表皮,露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阿諾因沒有在意這點傷口。
他看著對方痴迷的眼神,伸手撿起地上的劍。阿諾因根本不害怕伊會偷襲,他的身後有一位禁魔騎士,有永遠可靠的凱奧斯先生。
他要拿起這把劍都有些吃力,粗糙的劍柄讓他覺得不太順手。但沒關係。
阿諾因跟眼前的人對視,魅惑人類這個巫術在對視之中瘋狂地加深、瘋狂地堆疊程度。他抬起劍尖,將銳利的劍從對方頭盔與甲胄的縫隙間插了進去。
裡面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血液沿著銀甲的外圍溢出。阿諾因微笑地望著他,伸手釘穿了他的喉嚨。
「就此告別吧。」他說,「這是美好的夜晚,祝你有個好夢。」
少年俯下身,沒有拔出喉嚨里的那把劍。他動作禮貌地輕輕把對方放在了地上。
確如他所料,遠處的伊不是沒有嘗試過發動聖光術,但只要凱奧斯沉默地站在他身後,就不會有施法者能如願以償。
阿諾因站起身。雖然這想法很卑劣,但他確實很喜歡凱奧斯的庇護、很喜歡凱奧斯對待自己的與眾不同。他把這當成凱對於「最好的朋友」的厚愛。
小怪物看向對面的白袍牧師。除了三人以外,周圍只有成山的蘑菇和屍體,還有成山的烤蘑菇和焦屍。
「牧師大人,」阿諾因道,「我們好好談談吧。我和凱也中了蘑菇詛咒,只不過要延遲一段時間發作,我需要您的凈化術。」
就在伊眼前一亮的下一秒,阿諾因慢條斯理地繼續道:「不過,您不配合也沒關係,只要一個魅惑類巫術,您就會心疼地為我施展凈化術,聽從我的命令,甚至願意為我去死。」
他露出笑容,眼瞳偶爾變成令人心臟緊縮的豎瞳:「您願意愛上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凱:?問我,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