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入宮為婢
他的眼,似醒非醒,看著我,竟然有些淚盈出來。
我不忍看,多看一眼,我會哭。
梨香跪了下去,「爹,我殷梨香對天發誓,對你發誓,我必會讓他們都付出代價,必要樓玉宇付出代價。爹,梨香還會要將殷家,振興起來的。」她恭敬地拜了三拜。
奶娘的親人帶了板車,我囊中羞澀,竟然連些錢也拿不出來。
梨香拔下頭上的金花鈿給他們,「好好幫我照顧我爹,以後,我必不會虧待你們的。」
梨香,她好樣的,她恢復過來了,她有志氣,我卻在那些人的眼中看到了嘆息。
只要生命還存在,有什麼不可以的呢。奇迹,就是生命創造的。
每個人站起來了,都是托起了一些希望,只要不放棄,就多接近成功的一步。
「初兒,保重。」奶娘滄桑的聲音,在院里悲怯地響著。
「奶娘,我會的。我會好好的。」
「你可怨我。」梨香看著我,很認真地問。
我搖頭,「梨香,不是你的錯,不要再難過,難過也已於事無補,吃一塹,長一智,殷家不會就此敗落的,人在做,天在看,那些人,也終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她「哇」地哭了出來,滿懷的心酸,多少人都說梨香的錯,我知道她心裡真的難過,她強忍著不說更讓我擔心。
我抱著她,「梨香,哭吧,把你的委屈,把你的怨恨,把你所有煩惱都哭出來。」才幾天,她竟然清減到這般。
以後,就只有我和梨香相扶著走了,我們是姐妹,我是姐姐,無論做什麼,我要照顧好妹妹,這是我對爹爹的承諾。
關於上官雩,我心裡疼痛著。
我不能再多想這些事,總會有糾心的痛。我要把他忘了,他只是一個很好的醫師,我要把他忘了,否則,我就是折磨我自己。
我卻不知道,我還會再見到上官雩。
門扉合了起來,大大的殷府兩個字,映在我不舍的眼眸之中。
兩個官府之人領著我和梨香走往官府,在那裡集合之後,就會送往京城。
走一段路,回頭看一看。這每一段路,我曾經那麼的熟悉,我就要離開我的家鄉,到陌生的地方,侍候陌生的人。
我內心彷徨不安,前路茫茫,沒有一個人告訴我要怎麼走,要怎麼做。
命運,牽著我一步一步地往宮裡而去。
甚至,路邊有人認出了梨香,有人笑話梨香。
我拉起梨香的手,搖搖頭。
她的唇角咧開一絲冷笑,「倪初雪,我不會再是以前的殷梨香,我會出人頭地的,我會再回來的,我會讓他們都付出代價的。」
「梨香,不要這樣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成事在天,每個人的命運,多少都有一點讓天牽引著走,該來的,我們總是避不過去。」
她輕笑,有些傲意,「他們是妒忌我的才華光彩,他們是要毀了我,我偏不會如他們的願,成事在天,謀事在人。」
我覺得,事情不會是那麼簡單,很多的事情,牽牽扯扯。
梨香固然是才華出眾,光彩耀人,一個樓玉宇就可以毀了她的名聲。但是並不是這樣的,他們的目的,就是為了往上爬,陷害我的爹爹。
再不甘心,那又如何呢。我們進宮,不是做主子,我們是做宮女,最最最底下的宮女。
為人奴婢,焉能像小姐那般自在,那般舒服。骨氣,尊嚴,委屈,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梨香有才華,但是,宮女不需要這些,只要聽命便是。
我的眼界真是小,我能想到,也只是這般的簡單,入了宮,才知道什麼叫做深宮如海。宮女,僅是會聽命,還是不夠的,不夠的。
燕朝二十三年,皇上喜愛美女,在民間挑了不少女子入宮為妃為嬪,充盈後宮。侍候的宮女,也不斷地增加,宮女,換了一批又一批。
若是過得去的人家,誰會賣身入宮裡做奴婢呢。在宮裡,妃子們個個權勢遮天,死人,那是只能閉嘴的事。
還不如在大戶人家裡做個丫頭,也不至於,連死了都不知道。
三年就會淘汰年老的宮女,那時候,卻錯過了婚配之期了,要嫁如意郎君,比登天還難。
宮門一開,能不能出來也沒個定數。
多少的悲哀,在那深深的高牆之內。
如不是,貪那錢餉尚算高,或者是有什麼目的什麼原因,有哪個女子會想要進宮做奴婢。
她和梨香是迫於無奈,入宮做宮女。
和幾個貧苦的女子一起,也有一些像她這般身份的人,大概也是家道中變,不得已。中途又有幾個,其中有一個,很是好看,神清骨爽,秀外慧中,眼含精華而不露,不若梨香一般艷光四射。
我有些擔心,在宮裡要是長得漂亮,也許是福氣,也許是一種錯誤。
女人,都免不了會妒忌,但梨香很傲然,半點也不掩遮。
馬車一顛一顛的,帶著我們幾個女子往宮裡而去。
京城的路,並不如想象中的好走,那般的陌生,不如秦淮那樣平坦。
悶熱的天,連風都停了,我好想就這樣倒下,永遠不再想。
終究我是不能的,我十幾年就那麼不堪一擊嗎?還真是愧對了爹爹。
這就是京城的路,京城,一個讓我不知要如何的地方,樓玉宇逃回了京城,上官雩在京城。
我和梨香卻要進宮為婢。
燕朝繁興幾十年,京城自是人來人往,我們都懼怕著,我們都縮著身子,我們不再是自由的人。
馬車並沒有繞著繁華的京城走,而是從那比較僻靜的地方往那遠遠看到的黃燦燦宮裡而去。
那像是一張巨大的嘴,會將所有的人,都一一吞噬般。
我聽見,有人嘆息的聲音——「又是進宮的宮女啊!」
我心在發酸,我想吐,是奔波太久了,是天氣太熱了,還是因為那人的話中之意?
我扶著馬車欄杆,心在翻滾著,卻吐不出什麼,乾嘔得讓我的心都糾結成一團。
不用照鏡子,我都知道,自己臉色一定難看到了極點。
我曾想過上京城,能看到上官雩的藥鋪,只是他的藥鋪,又叫什麼名呢?我知道什麼呢?我一無所知,我寧願我不要知道,斷絕了所有的念頭,開弓沒有回頭箭,他縱使知道了,又能如何?
官府已編製好名冊了,我,倪初雪的身份,不再是千金小姐,而是宮女。
宮裡,最低最命如鵝毛的,就是宮女,曾有詩云:「未央宮牆青草路,宮人斜里紅妝墓。一邊載出一邊來,更衣不減尋常數。」一邊運出剛死宮女的屍體,一邊送進新選的宮女。這是一幅多麼凄涼的圖畫。
宮女又佔後宮多數,她們無位,無品,供人調遣,受人驅使,景況很是落寞。
慢慢地靠近了皇宮的後門,我抬起頭,懼怕地看著這傳說中的皇宮。
夕陽將它拉得老長,有些黑糊糊一般,紅紅高高的宮牆,令人生懼。雄偉壯麗,攝人心魄,我連看也不敢多看,好幾個穿著黑色衣色的男人出來,他們,都有一張光潔的臉,陰里陰氣的,我知道那是稱為公公的人。
「這就是今天入宮的宮女嗎?」一個上了些年紀,略微肥胖的公公尖著聲音問。
趕車的人上前,「黃公公,正是,一共九人,名冊都在,請黃公公過目。」
那黃公公看著我們,似乎不太滿意,「行了,行了,念好名字,一個一個跟著我進來。」
「連秋池。」黃公公念到這個人的名字,我正感嘆這名真不錯,站出來的,卻是那傲然的女子,那樣的骨立神清,連那黃公公都多看了兩眼。我想她必也是哪戶人家的小姐吧!我卻不知,我和她的關係,以後會變成那樣。
「殷梨香。」他接著念,那眼光,終還是多看了連秋池兩眼。
妹妹聽到,站了出去,她的眼角,她的臉上都是那種傲然,讓人嘆息的美。
黃公公淡淡瞧了一眼又接著念:「倪初雪。」
我跟了上去,跟在她們的背後,魚貫而入那深宮內苑。
我聽見,那宮門關上的聲音,帶著一絲的寒意,無情,感嘆。如果我可以選擇,如果我能,我一定會跑出去。
進去之後,連看也不敢多看,那黃公公就帶著我們從左邊一直走,我只覺得,四處都是繁花碧草,走了好大一會,進了一個四合院里。
那裡,已有一個穿著宮裝的女子在等我們。
約莫二十餘歲,清秀凈麗的臉上,有些風霜,眸里卻是平淡如水。
一身碧藍色的衣服讓臉看起來更白嫩,她走到黃公公身邊,輕露笑,「偏勞黃公公了。」
「不敢,能為林司記做事,是老奴的福分啊。」他倒是謙虛得很。
她笑笑,淡聲說:「卓兒送黃公公。」
送走那黃公公,她立在我們的面前,細細地將我們一個一個地打量著。
然後,她輕柔地笑了,「大家進宮,也不必怕,你們可叫我林司記,由我來給你們講講宮裡的規矩,宮裡的條例。」她說得很輕,也清楚。
她的平易近人,讓我們緊繃的心都有些鬆了下來,我想,她必是溫和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