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陰謀的開始
人走的走,散的散,殷家值錢的東西早就讓人搜刮一空,我看著空蕩蕩的房子,心涼得想要哭。連住的地方都充了公,我和梨香從千金小姐,變成了要進宮為奴為婢,而我爹爹,尚未醒過來。
當依親的堂姐帶著殷雄和殷靜走的時候,我不忍看小靜的眼,他哭得稀里嘩啦的,說什麼也不肯走,堂姐夫硬是抱著他出去,爹爹是想要殷雄繼承我們家的香火呢。可是爹爹倒下了,連他也要離開了,要是爹爹知道,何等的傷心啊。
我抬頭看著天空,我不讓自己的淚再流下,這改變不了什麼?
我無法阻擋他們的離開,我也說服不了他們幫我照顧著爹,我家最風光的時候,收留了他們,能共安樂,不能共患難,我明白人就是這樣的本性。我和梨香就要被送走,他們不走,這裡沒有人再養得起他們。
我可憐的爹爹,剩下他,怎麼辦呢?
我知道什麼叫做人走茶涼了,當你沒落的時候,連門前那開得燦爛的牡丹花,那一抹艷色你也留不住。
終於走完了嗎?短短的三天。我扇著火,淚流滿面,沒人的時候,我才會哭。
濃煙熏得我眼好痛,好痛。嗆人的藥味讓我難受。
「大小姐。」奶娘的輕叫聲,「梨香小姐又在叫痛了?」
我回過頭,「奶娘,你怎麼還沒有走?」
她接過我的扇子扇著火,沙沙地說:「大小姐,我不走,我一輩子在殷家,死也是殷家的鬼了。」
「奶娘,我不再是大小姐了。」我哭著,撲入她的懷裡,「奶娘,為什麼天變得那麼快?」
「小姐,苦了你了,這人啊,總是複雜得說不清楚的,你要想通啊。」
「奶娘,我怎麼辦,我怎麼辦?」前路,我不知道怎麼辦?「過幾天,我就要讓人帶走了,我爹爹怎麼辦啊?奶娘,你老了,你怎麼辦啊?」我以前為什麼不曾想過這些?我才知道,原來以前的我,有多自私啊。只顧想著自己,不曾為他們想過。
「啊。」是梨香的痛叫聲。
我沒有多想什麼,跑到梨香的房裡,她緊緊地捂著肚子,一些殷紅染在裙子上。
「梨香。」我心疼地緊緊抱著她,「不要怕,我在這裡,姐姐在這裡。」
她喝下了那落胎之葯,痛得臉無人色,蒼白得讓我害怕。
她只是叫著,不喊痛,那手指掐入我的肉里。
她滿頭大汗,連紅唇都染滿了血,我不忍看,緊緊地抱著她,抬起頭,看到那讓人撕得破碎《梅花雪海圖》,讓她七拼八湊地胡亂裱了上去。
「梨香,痛就叫出來。」可惡的樓玉宇啊,上天要是有眼,就不要放過他了。
梨香重重地吸氣,「不痛,我死也不會叫痛,我殷梨香,是不會叫半聲痛的,我會把這痛,給記到心裡去。」
她依舊是那般的倔強,梨香,不是你的錯,錯就錯在一些我們還不知道的事。真的不是她的錯,愛一個人沒有錯。
我們都得堅強起來,不能倒下,再痛,再苦,也不要讓人看扁了。
我殷家,我爹爹倒下了,還有兩個女兒,還有我和梨香。
不明不白的判決,就讓殷家敗落。也不曾認真去查證來攏去脈,爹爹好歹也是三品官員,只因他不開口,就如此了結。梨香的話,是真話,但是,不會有人會相信她的片面之詞的,樓玉宇,卻不曾再出現過,他是一個噩夢,一個殷家的噩夢,一個陰謀的延伸首觸。
有很多的東西,在人防不勝防的時候,在暗處,忽然地捅你一刀,致命得讓人無法還手。
我不知道那林知府守在暗處多久,林靜如聽說選到宮裡去了,卻不是和樓玉宇一起的。
我恨他,但是我的力量不夠,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要這般做。要這樣對梨香,幫著林家來整我們。從他認識梨香的時候,就是一個陰謀開始了。
明天就得讓人押著上京城了。我等不到一個月,和那上官雩約好的一個月,我等不到。
這些事,讓我和他錯過,我想我和他也是不可能的了,想那上官雩是出身名門,家世不凡。我如今,只是一個人下人。我爹爹官位不保,昏迷不醒,我家,著著實實是身敗名裂,家破人散,如何能配得起他?
我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痛,時時刻刻糾纏著我,我忽略它,我不能讓痛主宰我。
哀傷地走進我許久不曾進入的房間,這幾天我都在爹爹床前侍候,連床也不曾沾過了。
我蜷縮成一團,看著這空洞的房間,值錢的東西早就讓人搜刮一空了。
陽光照進我的房裡,亮堂堂的一片,可是我不覺得暖。
我也不想睡,我縮在那裡,我還想著再尋找一絲過去的感覺,我就要離開這裡了。
這裡是我生活了足足十六年之久的地方啊,我如何捨得。
我多少快樂的時光,都是在這裡過的。
這裡分享我少女時的點點滴滴啊,我的珍貴墨硯,不見了;我的文竹,不見了;我的蘭花,不見了。我的房間,已不再是原來那般了。
我仰視著周圍,我只剩下什麼?只有厚厚的一疊紙,讓人放在地上,帶不走的凳子,桌子。
畫,我還有畫,我不能這樣倒下,爹爹還需要我。如果我連這個辦法也想不出來,就真的家破人亡了,爹爹沒有人照顧,他會死的。
淚,滑落下來,我有些興奮,用手背擦去,抱著我的畫,往前院跑去,「奶娘,奶娘。」
奶娘正在曬梨香的衣服,擦擦手,「大小姐。」
「奶娘,爹爹不能有事,爹爹會有救的。奶娘,讓人幫我把這畫寄到京城去好不好?上官雩會來的。」我竟然很有信心地說,似乎我認識他很久很久一樣,我覺得他看到畫一定會來,爹爹就會好起來的。
「對了,還有這個,拿去託人快馬把畫送到京城上官雩的手裡,叫他幫我。」我取下手腕上的一個玉鐲,「我還有這個。」這是娘留給我的,我很喜歡上面的蘭花,獨一無二,梨香很喜歡,再順著她我一直也沒有給她。
叫他幫我,我不想說出這樣懦弱的話,但是現在說出來,也沒有什麼。我已經快無路可走的時候了,如果他不幫我,沒有人再能幫得了我照顧爹。
奶娘老了,我不能這麼自私要奶娘幫我照顧爹的,她拿什麼來養,來照顧啊。
應該還可以值幾個錢,為了爹爹,這些身外之物再有意義,也要用來應急了。
奶娘推了回來,皺起眉,「大小姐,奶娘也有些貼身錢,這是夫人留給大小姐的,大小姐留著。」她有些擔心地看著我手裡抱著的畫,「大小姐,這些,真的可以讓官公子來嗎?」
我點頭,「他會來的,奶娘。」我無比的相信啊。
那個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男子,他那般的傲骨,一定會說話算話的。
蘭花玉手鐲還是推給了奶娘,「奶娘,這個給他,這是我唯一能給得起的醫金了,如果他不肯來,奶娘,爹爹就拜託你了。我欠奶娘的,在有生之年,我必會加倍還給奶娘的。」相信是相信,後路,我還是要想好。
奶娘轉過身,抹著淚,「你這死丫頭,說的是什麼話,奶娘不看著,你看嗎?啊。」
我鼻子一酸也不好過,也許沒有人知道,我失去了什麼?一月之約,終是一個夢一樣。
怪不得有人說,最好的夢,最不會實現,現實總是與美好的未來背道而馳的。
我將畫交給奶娘,跪在地上,「奶娘,在殷府幾乎過了大半輩子,初雪一直都讓你操心,也無法為奶娘做些什麼了?爹爹就拜託奶娘了。」
她搖著頭,止不住的老淚縱橫,「殷家是造了什麼孽啊,竟然讓人如此陷害,大小姐,殷家待奶娘不薄,只要奶娘活著一天,奶娘就不會丟下你爹爹,大小姐千萬要保重,宮裡,不比家裡,宮女不比小姐啊。」
我咬著唇,要我在這短短的時間,成長,我可以。要我壯大,我是萬萬做不到的。
往日那些登門而來的貴公子,名流權貴,何嘗有人來噓寒問暖一聲。
人間百態,好一個人間百態啊,人總是跌到最低了,才能看得清,什麼才是百態。
我好自私,奶娘也老了,背也駝了,發也灰了,要她一個老人家來幫我照顧爹爹,這又於哪情,合哪理呢。
我嘗到了人情冷暖,也知道了某些可貴的暖,那時不曉珍惜,總覺得奶娘多話。那美麗的時光在指尖里,白白地流逝,我再也抓不住了。
奶娘不放心,這些東西要親自送到京城,她說無論如何要請上官公子來。至於爹爹,她託了鄉下的人來照顧幾天。我知道奶娘的意思,她親自去,就非將上官雩請來不可。
爹爹只能吃些東西,卻連話也說不出。奶娘說,那是中風。
我最後看他的時候,他眼睛半睜不睜,我蹲下身,小聲地告訴他:「爹爹,好好去養病,我會照顧好梨香的,爹爹養好身子雪兒會來接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