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天珠
我打掃完院子,陳嬤嬤叫我:「初雪,進來。」
我放下掃帚走進去,趕緊把門帶上,不讓燥熱的風也吹了進來:「寧妃娘娘醒了嗎?」
「初雪。」寧妃有些興奮地叫:「我教你寫字,快過來。」
我正要進去,陳嬤嬤拉住了我的衣袖,小聲地說:「初雪,你、、看著點。」
我有些不解,還是點點頭。
寧妃娘娘曾經興緻勃勃地把她的字貼給我看過,那字寫的真是美,如雲一般輕飄,娟秀靈慧,而且她最厲害的是左右都可以寫不同的字體,一個剛勁有力,如刀削雲峰,一個輕柔如水,如含笑春雨,讓我佩服得不得了。
我鋪好了宣紙磨好墨:「寧妃娘娘,想寫什麼樣的字?」
她接過筆想了蠻久的,然後說:「不如,就寫你的名字吧!倪初雪,倪初雪。」她輕輕地念著,然後,拿著筆慢慢地寫,我看到,她的指都在輕微地抖著,寫出來的字,一彎一曲,極是不好。
但是她寫得很認真,很仔細,大大的倪初雪這三個字,其實不好看。
「你試著寫寫看。」她將筆給我,當我是初學寫字的小孩子一樣。
我現在明白了陳嬤嬤的意思,我吸一口氣,將筆拿歪了,傾傾斜斜地寫下了三個字,倪初雪。
就是小靜,也不至於會寫得那麼難看。
寧妃,已經沒有那種力氣和神魄,她回不到以前去了,可是,我怎麼說得出口呢?
她難得現在氣色變得那麼好。我也高興,替她高興。
寧妃看了一眼皺皺娟秀的細眉說:「初雪,你要寫好一點啊,你寫得好難看呢?」
我點點頭:「是的,初雪會好好的跟寧妃娘娘學的。」
「今天的天珠開得漂亮嗎?」她側著頭問,她每天都得問,非要我保證之後,才會安心。
我點頭:「是啊,開得好漂亮呢?今天更多紫色的小珠兒了。」
她有些嘆氣:「要是我身體好就好了,我可以天天去看,我很喜歡的。」
我點點頭,我知道她很喜歡。
院里響起聲音:「陳嬤嬤。」
陳嬤嬤站了起來:「寧妃娘娘,是張御醫來了,是來給娘娘瞧瞧的,我去開門。」
寧妃有些興奮地理理髮:「初雪,我是不是精神很好,是不是比以前好多了。」
我點頭:「是的,好了很多了。」氣色都有些好轉,只是,還是很蒼白。我想大概是在這裡悶得太久了,所以才會這樣的。
心悶也容易讓人氣鬱,陳嬤嬤說,寧妃娘娘以前一天不說幾句話,現在倒是說得多了。
她小聲又高興地說:「初雪我告訴你哦,皇上應允我,說我病好了,就讓我回去,等我們回去了,我就不能這樣跟你說話了,我要說,本妃,不能自稱我,也不能總是叫你的名字了。」
我淡淡一笑,心裡有些嘆息。
一會兒,張御醫進來,看到寧妃娘娘馬上行禮:「寧妃娘娘金安。」
禮數,卻是不周全,我看得出,他是在敷衍寧妃娘娘,而且,他沒有等寧妃說平身就已經起來了。我明白,這是冷宮,他們的禮數,也不過是隨便做做樣子的。
寧妃輕笑:「張御醫,又得麻煩你了。」
「不敢當。」他坐正之後看著寧妃:「娘娘的氣色大好啊。」
寧妃伸出如玉般的手,只有皮連著骨一般,讓人看了都覺得憐惜:「張御醫瞧瞧,本妃是不是好多了。」她又如高貴的妃子一樣,端莊,守禮,而且,她一言一行都很得體,沒有那種小女兒家的嬌態,也不任性。
張御醫把脈了一會,笑著說:「娘娘的身子骨啊,真是大好,不用多久,想到那裡去就到那裡去了,也自可四處走走了,微臣再給寧妃娘娘開些補氣之葯。」
「陳嬤嬤。」寧妃看著她,眼裡,有著一些微光在閃動著。
她似乎在哭,我也高興啊。難得她身體好轉了,我每天看著她喝大碗大碗黑糊糊的葯,我都我得恐怖。
「恭喜娘娘。」陳嬤嬤笑著。
張御醫抬起頭看我一眼:「這小宮女倒是厲害,到了這裡,寧妃娘娘的病也好了大半?」
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這樣說我?我不是大夫,我也不會看病。
陳嬤嬤趕緊說:「張御醫,你誤會了,這小宮女啊,只配掃掃地,洗洗衣之類的,寧妃娘娘一向都注重保重身子,才會好得那麼快。」
她一瞪我:「你還不去洗衣,還站在這裡幹什麼?」
口氣有些凶,陳嬤嬤從來沒有這樣跟我說過話呢?我有些吃驚,卻是順從地說:「是,初雪馬上去洗衣。」將寧妃娘娘的衣服,不管是乾淨的還是不幹凈的,都抱了出去。
我想,陳嬤嬤這樣對我,一定是有什麼意思的。我聽話就是了。
唉,做一個宮女,我越來越不知道要怎麼去做了。有時,要聰明,有時,不能聰明,有時要聽話,有時,不能聽話。笑,不一定是開心的。
我洗完衣服,就看見陳嬤嬤從冷宮的門口而來,大概是送張御醫出去了。
「初雪,寧妃娘娘的事,你那裡也別說。無論是誰,一句話你也不得透露。」她很嚴肅地說著。
這些主子的話,有什麼好主的呢?
「娘娘呢?」我壓低聲音問。
「睡著了,你也去休息會吧,這衣服我曬便是,有些事,你也還是不知道為好,好好照顧寧妃娘娘就好,要有一天,還有人這樣贊你,你能推你就推了。」
我點點頭,陳嬤嬤在宮裡多年,她吃過的鹽比我吃過的米還要多,她的話,總是有理的,不然,她不會忽然就變了臉對我。
我也不會耿耿於懷,寧妃的身子變好了,我也高興。
在後樹林里,聽著鳥聲,我就想打瞌睡,這裡很靜,而且很清涼,風細細地吹著。我喜歡坐在樹底下聽風吹過樹沙沙作響的聲音,它們,像是在說著什麼悄悄話一樣,有時高興,有時生氣,我暗笑我自已,有些做白日夢,但是,不否認,我是真的喜歡這裡。
其實,不同的心情,看事,也是不同的。
進宮也都快一個月了,一點消息也沒有,寧妃娘娘身體好一點,我爹爹呢?我不知道,我不能侍候在他的身邊,我連他的消息我也不知道。
悲傷的情緒又上來,我摘下葉子,抹抹放在唇里輕輕地吹著家鄉的曲子。
輕輕悠悠,淡淡長長,像是少女的心情一般,帶著我的心,回到那荷葉連田田的地方,天是藍的,水是碧的,葉是綠的,花是香的、秦淮好風光啊。
「喂,你這個宮女怎麼在這裡?」一聲厲喝,嚇了我一跳。
我抬起頭,看到一個男子很是高大,我一眼就看到他襟口和腰帶上鏤著金絲,既華貴又脫俗,再加上頎長的身形,優雅的動作,俊美清逸的容貌,溫和沉靜的氣質,更顯得丰神如玉,斯文俊雅。而且,還有著一種凌厲氣息,能看穿人的五臟六腑。
他必不是一般的人,那眼神,似乎是很氣悶一樣。冰冷的眸子看著我,有些不屑。
我站了起來,彎腰垂頭,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是,一個男人,渾身透著尊貴的氣息,而且還能在後宮來去自如,就是不簡單。
「你是誰?」他冷冷地問,他竟然會問我。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宮女。
讓我也呆住,但是,我不敢再說謊,因為,這就是寧妃小院的後面,他到這裡來,必是去寧妃那裡的。那麼久以為,我倒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會來這裡探望寧妃。
「奴婢叫初雪。」我不知道他的身份,我也不敢亂叫。
「七皇兄。」一聲稚嫩的聲音響起。
那男人又看了我一眼:「初雪?」有些什麼意思一樣:「你在寧妃娘娘的身邊當差的?」
「是的,七皇子。」我恭恭敬敬地說。剛才那一聲,我聽得清楚。
他冷笑:「倒是聰明得緊。侍候寧妃如此不力,在這偷懶,要是寧妃有什麼風吹草動,你這小宮女就等著償命。」
他說得不大聲,可是,一字一字有些冷絕,我讓縮了縮脖子,他的話,讓人很冷:「奴婢會盡心儘力侍候寧妃娘娘的。」他沒再說什麼?轉身就離開這樹林。
我鬆了一品氣,七皇子,七皇子怎麼會來這裡呢?唉,我搞不清楚宮裡的複雜關係,不過,寧妃娘娘好起來了,也不會出什麼大事吧!我卻不知道,寧妃娘娘的好轉,帶給她的,是什麼樣的風暴,也讓我,再次見到了上官雩。
我總是害怕回到秋菊院的,我覺得那裡隱著很多的東西,似乎暗處都有眼睛看著每個人的一舉一動,每一次都很晚回去。
傍晚的時候,還是彩霞滿天飛,落日如金,絢麗讓人感嘆,沒一會兒,就開始變天,竟然下去了蒙蒙小雨,在冷宮裡侍候過寧妃用膳,等著她睡,我側耳聽著外面的蕭蕭雨聲,一邊看著燭火下的寧妃娘娘。
細白的臉上都滲著汗珠,這樣叫她如何安睡,只是,不能給她扇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