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嬤嬤的話
我抬起頭看他,他去別過去看著那濃密的樹葉,似在看著它們在舞動枝葉一般。「我還有些時間。」他挨著我坐下,卻是不看我。
我心裡暖暖的,輕輕一笑,看著他的側臉,唉,我都沒有什麼禮數了,還在乎這些嗎?
他的側臉,很好看,他的臉,很瘦削,身子雖然高壯,可是,臉如刀削一般,充滿了貴氣和霸氣,我終其一生有幸啊,能挨著太子坐在這裡。
如果讓人看見了,我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偏偏倪初雪,也是一個不拘小節的人,我真的不想讓宮裡的規矩,慢慢地將我變成一式化。只會跪,只會拜,只會彎腰,只會順從。
他一定不常笑,所以,他的臉,那般的冷漠。他一定,孤單,所以,跑冷宮來了。
他的事,我無權過問,我也不想問。
眨眨困惑的眼,我極是想睡了,靠著樹小聲地說:「你走的時候,叫一叫我。」
他低低的聲音傳來:「倪初雪,你把我當什麼了?」
很低,很輕,很沉穩,我不害怕了,有他在這裡,紅嬪不敢過來的。我緩緩地閉上眼小睡。
我害怕她的臉,怎麼會變成那樣子,我有些擔心,她那般的接近我,會不會傳染到我。
這個擔心,也在幾天之後,發生了某些事情,變成了事實。
他在夕陽落下的時候叫醒了我,原來,一覺竟然睡得那麼沉。細細密密的陽光透過枝丫照射下來,讓他半邊臉都蒙昧不清,極是好看,我一時竟然深深的著迷了一樣,像是看到最美,最好的一副畫,如此的動人。
他看著遠方,似乎在想著什麼?「謝謝。」我感激地說,他只是彈彈衣服的上的皺痕。
頭還枕在他的手上,我有些尷尬,幸好,他也沒有說什麼,只是站了起來往冷宮門口的方向去,我想,我真是太妄為了,一時的痛楚,竟然把身份什麼都忘了。
他是太子啊,我真耽誤了他不少的時間。
如果不是頭上還刺骨的痛,還纏著他的帕子,我手裡還拿著他給的小藥瓶,我想,真是夢一樣,叫我如何能相信呢?一個宮女,竟然可以和太子這樣相處,竟然靠著太子睡著。
我也不可思議,太子更是不可思議,他的身上,像是謎一樣。
陳嬤嬤看我這樣子,嚇了一跳,趕緊問我怎麼回事。
我把她當成了自已的親人,把紅嬪的事告訴她,引來她的嘆息,拍拍我的背:「苦了你了孩子。」
「是太子救了我。」我輕聲地把那些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訴她。
坐在那階下,端著陳嬤嬤煎的葯,輕輕地喝著。
很苦,很澀,卻很讓人感動。
「唉。」陳嬤嬤長長地嘆著氣:「初雪,你不要再來冷宮了吧,你去跟林司記說說,寧妃這裡,不要人。」
我搖搖頭:「陳嬤嬤,我沒事,過二天,我就會好了,你看,這是太子給的傷葯,嬤嬤的頭也傷了,也要上點葯才會好得快一些。我想,太子帶在身上的葯,必是千金難求的珍貴之品。」
她看著我,有些語重心長地說:「初雪啊,有些大人物,不是我們可以去接近的?」
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太子很好說話的。」
「很多事,你不明白,這宮裡的事啊,誰能說得清呢?初雪,嬤嬤不是不要你和太子走得近,只是,要注意著,別把心都放進去了,太子,不會喜歡你的。」她斬釘截鐵地說著。
我淡淡一笑:「嬤嬤,我也不會喜歡太子的,我也沒有這個心思,只是,我覺得,他也孤單一樣,嬤嬤,我有自知之明,我也看得清我和他之間,一個是天,一個是地。」我知道她擔心什麼了?我怎麼會不知道,太子眼裡的失望和孤單呢?他是在尋找,尋找什麼我不知道。
她咬著唇:「初雪,你這般的聰明,可惜啊。唉,宮女啊,宮女啊,看不清路,大理石也會摔跌啊,誰叫我們進來,就是宮女呢?」
「嬤嬤初雪明白的,不過宮女也是人啊,嬤嬤。」我笑著靠在她的身邊,感受著她的濃濃關切,不僅是我的身體,還有我的思想,所幸我沒有大志的人,不然,我就會攀著太子往上爬了。
她一笑:「你這丫頭的想法,就是不同的,還痛嗎?」一手摸摸我的額頭:「幸好沒有那麼燙了,把葯喝完,趁著天色還早,我送你出去。」
「嬤嬤,還早呢?我自個回去就好了。我才擔心你啊,嬤嬤,要把門扛好了,這裡只有你和寧妃,也叫人不安啊。」我有點擔心啊,紅嬪是迷了神智了。
「有我在,你就別操心,快,快回去吧,別等夜黑了。」搶過我手裡葯碗,催促著我。
我也不敢再走夜路了,走那邊我又聽到紅嬪的哭聲,讓人毛骨悚然。
我快步地跑到門口,夕陽的光彩映照著這後宮,相當的華麗,萬金沉落在這如夢如幻的地方,我沒有在這樣的情況下,仔細地看過宮裡,風吹過花輕輕地低頭,沿路的風景也是不錯,我聽說,後宮還有一個池,叫太液池,可大了,滿池都是荷花,我卻沒有去見過。
時間還有些早,我慢慢地往回走著,回去早了,也不是很好的,一抬頭就看見有幾個公公抬著一個千嬌百媚的女子而來,過往的宮女都彎腰施禮。
我也不敢抬頭多看,彎下腰在道邊,低垂著頭。
香風襲過,寶藍色的衣服,像紗一樣,在眼前飄飛過。
在我抬頭的那瞬間,漂亮的容顏在我的身前錯過,那滿頭珠翠的女子,真讓我驚駭,那不正是在秦淮和我斗畫的林靜如嗎?
林靜如,我又想起了她的父樣,還有樓玉宇那個偽君子,如果不是他們,我爹爹也不至於會變成那樣子,我家也不會遭人陷害。
幾乎,所有的箭頭都指向梨香,是她的光華,引來了虎狼,引來了橫禍,我卻知道,受害甚深。她是個好強的人,她不會把自已的軟弱暴露在陌生人的面前,亦如我一般。
這是我殷家人的特性。我恨她們,但是,我無可奈何,我尚是人,我怎麼會沒有七情六慾呢?如此大的變故,叫我恨不起來,我還是爹爹養大的女兒嗎?
意外地,那香風轎子卻在不遠處停了下來。
一個太監朝我招手,尖聲尖氣地說:「你這宮女,過來叩見林美人。」
叫我嗎?是的,是叫我,他的眼睛是看著我的。
這不經意的路過,也能認出我,林靜如,多記得我啊。
我垂著頭,格守著禮儀宮規地彎腰上前:「奴婢見過林美人,林美人金安。」
她輕輕地笑聲響起,清脆如珠玉,身上濃濃的香味四處飄散著。我極是不喜歡,好是嗆人。幸好我感染了風寒,鼻子有些塞。
「你不就是倪初雪嗎?」聲音里,有抹嘲諷的意味。
我淡然地說:「是的,奴婢正是倪初雪。」
我想,她怎麼會忘記我呢?正如我也不會忘記她一樣,在秦淮,她爹一手策劃的好戲,讓我爹蒙冤,讓我家顛覆,讓我和梨香入宮為婢。還有那樓玉宇,和他們,有著什麼樣的聯繫呢?
「怎麼做起宮女來了,本宮尚記得,你倪初雪可是傲氣凌然,精明得不得了,連葉子的光色,都能辯別時節呢?」不輕不慢的話,我知道,還為那事生氣。
「回娘娘,葉子的光色,畫畫之人都能清楚。」
啪的一聲響,我臉上挨了一巴掌,鋒利的指甲劃過我的臉頰,尖銳的痛疼飛過。
可是,我竟然不後悔,再問一次,我還是要說,彷彿我如果屈服於她,我就對不起我殷家一樣,我不喜歡林靜如。我是宮女,為她施禮是應該,我也不會去冒犯她,更不會傻得去衝突她,我說的這話,也不怕傳了出去。
「林美人。」公公們和她身邊的宮女驚叫了出聲。
「真不小心啊,本宮一個伸手就打到了你,讓本宮打你一巴掌,也是你的榮幸了,是不,小路子。」她嬌媚的說,看著嬌嫩的十指:「真是可惜啊,本宮的指甲都斷了,這宮女的臉皮可真夠厚的。」
一邊的公公趕緊諂媚地說:「正是,美人可得小心玉手,別打疼了。」
我緊咬牙關,要我叫痛,要我求饒,要我討好,那是不可能的。
「倪初雪,你的畫功,可是秦淮一絕啊,尚不知殷梨香還能不能提得起筆。」她輕笑。
我吞了口氣平靜地說:「回稟美人,宮女沒有允許,是不可以執筆的。」
「是嗎?真是難為你們了哦。只是,本宮好想知道,不執筆,再畫出來的東西,是否能看?」
她有些好奇的說,滿眼是帶著挑戰地看我。
一邊的太監又討好地說著:「這天下間,還有人比美人畫得好的嗎?連宮廷畫師林珣也自愧不如呢,皇上也是最為欣賞林美人的畫了。」
林靜如輕笑:「皇上是喜歡,林珣可是極其聰明之人。」
林珣,我細念著這個名字,我卻不知道,我以後也能和他走得極其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