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對手（二）
谷縣丞這才後知後覺，眼珠一轉，指了指雲芷所住的小院兒，不敢確定的問道，「這禍端，倒是裡頭那位惹的？」
師立良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全無一點閨秀樣子，反倒有些市井混氣。眼下，倒免不得叫人覺得，是個西貝貨。」
谷縣丞頓了片刻，腦子轉了一圈又一圈。
確定又認，否認又確定，琢磨了好一大圈。
最終搖了搖頭，「哪裡有這麼大的膽子，冒充欽差可是要砍頭的。
再說，徽州府確實收到文書，聖上派了定國府的三姑娘來尋李振宏。」
師立良看著冥頑不靈谷縣丞，強壓著心裡的那股對他的不滿和怒意。
循循善誘，「就當她是個西貝貨，行不通？」
師立良的意思，谷縣丞懂了。
但不敢苟同，忙擺手，「做不得，做不得。這是皇親貴胄，我們也要掉腦袋的。」
谷縣丞膽小如鼠，不堪重用。
師立良恨鐵不成鋼，也懶得再跟他商討。
直接吩咐衙役，「全都撤回來，將門打開，且放這些刁民進來。」
得了號令后，全力抵著大門的衙役，紛紛讓開。
俱合力將門栓卸了下來。
門裡的力道一消失，外面欲擠進門來的百姓一個失力，統統蜂擁而入。
一群人，踉踉蹌蹌，推推搡搡，險些都栽倒在地。
眾人顯然是沒想到，縣衙的人會將他們放進來。
待都站穩了之後，反而全都愣住了，不知如何反應。
同樣有些懵的，還有原本站在師立良身側，此時已經跳到衙役身後躲起來的谷縣丞。
師立良挺直了脊背，氣勢如虹的面向鬧事群眾。
清了清嗓子，朗聲道，「諸位！非我縣衙不給眾位一個交代，實在是上峰自有安排。我等不敢忤逆。」
除了呂英買通的閑漢，人群中自然也真有是來討個公道的群眾。
聽了師立良這番話，不免有些疑惑。登時交頭接耳起來。
拿了錢辦事的，聽出了其中另有門道，一時間也不敢多言。只能靜觀其變。
師立良則又道，「諸位，眼下京中來的欽差正住在縣衙，對本案的處置自有安排。還請諸位耐心一些。」
聽聞縣衙中住了京官，本就熱衷於上訟的清水縣人，更是來了精神。
俱是吵嚷著要見京官。
蜂擁而上要擠進縣衙後院。
師立良總是要做些面子工程的，一面叫衙役將人攔住，一面將雙手一揚，阻攔大家。「諸位，且稍安勿躁，聽在下一言。」
人群中雖還有些嗡嗡的說話聲響，但隨著師立良的話音一落，也漸漸的安靜下來。
師立良清了清嗓子繼續道，「我清水縣歷來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雲賓樓走水一案，實屬罕見。
諸位的親朋俱因此而受到牽連，心中焦灼難安想要討個說法，實屬人之常情。
若在往日里，縣衙必定會第一時間調查案件，給大家一個說法。但眼下，有京中貴人在此，諸事皆要聽貴人安排。」
「那京中貴人為何遲遲不肯作為？給我們一個說法！」人群中，早有人按奈不住，揚聲質問。
師立良繼續狀似安撫，「貴人自有貴人的打算。諸位，且勿如此，反叫京中貴人覺得我們清水縣人不懂規矩……」
「人都死了還講什麼規矩，師主簿和谷縣丞若是做不了主，便叫我們去見那京官！」
人群里一壯漢，自後面左右推搡，一路擠上前來。雙手抓住叉在面前的長矛，情緒激動。
師立良目光落在他身上，心中甚至欣慰，面上卻露出了幾分焦灼和不安。一面吩咐人去請雲芷，一面道，「我這就去通傳，諸位莫要無禮衝撞了貴人，反叫人家笑我們清水縣人粗魯無狀！」
清水縣的百姓往日里雖瞧不慣縣衙欺壓百姓，但有外人在時卻又自動與縣衙統一戰線。
師立良巧妙的運用了民眾的集體榮譽感，輕而易舉的將他們划入了自己的陣營，一致將矛頭對準雲芷。
後院里聽到通傳的雲芷，啞然笑道，「這師立良果然了不得，竟叫咱們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呂英未曾料到會如此。
這招在京中可是屢試不爽，舉凡掀起民怨，做官的都要想盡辦法按壓住，絕不敢讓上峰知曉，意麵誤了仕途，讓言官抓了把柄。
這師立良怎麼卻反其道而行。
她一臉懊惱看向雲芷，「是我唐突了……反倒誤了事。這一來二去，豈不是耽擱了時間，沒法去見葉蕊姑娘。」
「不要緊，」雲芷淡定的很，她拍了拍呂英的手。「車到山前必有路，刁民欺的都是善官。你我三人，可沒有一個善人。」
呂英噗嗤一聲，忍俊不禁。「這話說的倒是實在。」
錦衣衛殺人不眨眼，六扇門查案盡用非常手段，哪有一個是良民？
師立良想要借刀殺人是個好想法，只怕是一來二去，也不過打個平手。
雲芷招手叫趙俊來，「趙大人，你且替我去跑一趟見一見葉蕊姑娘吧。叫她放些水，發發慈悲讓那高鞍與她見上一面吧。」
趙俊道，「姑娘不要先見一見葉蕊姑娘，排布一番么？」
「只告訴葉蕊姑娘，要釣大魚便是。」雲芷看向趙俊，乾脆把話說明。「想來那葉姑娘是經過裴大人調教的，倒也不必我去排布，便能將差事辦好，不是么？」
這雲芷果然聰明，真是和裴大人棋逢對手了。
趙俊心中感慨，忙拱手領命，先行去了。
雲芷則與呂英一道換了官服，邁出這清水縣的小跨院，往衙門堂院走去。
她倒是要會一會這清水縣的鬧事群眾，也要和師立良過一過招。
看一看到底是道高一丈還是魔高一尺。
……
雲芷由衙役引著才邁進堂院，便見一群人聚在堂院之內，吵鬧聲沸沸揚揚。
師立良在衙役的左右護擁下在儘力周旋，而谷縣丞則瑟縮一旁，躲在了衙役身後，趁著脖子觀望。
雲芷一提袍擺，邁過了月牙門。
有眼尖的百姓瞧見了雲芷二人，大聲道，「來了，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