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天守稚跟在男人的身後,昏暗的巷子和這個繁華的城市幾乎格格不入,天守稚小心地躲著積水走,不想弄髒新鞋子。
痛苦、悲傷、憎恨……無盡的負面情緒吸引了眾多咒靈在這裡聚集。
天守稚目不斜視,只是咒靈罷了,算不上多稀奇。別的不說,那個說要給他介紹工作的叔叔,身上不就纏著一直超級大的咒靈嗎?
拳頭大的眼珠子動了動,肥長的身體纏在中年男人的身上,腦袋閑適地將男人的地中海當做下巴支撐器,綠色的咒靈衝天守稚咧了咧嘴,露出了猙獰的利齒。
好臟……
天守稚看到對方又黃又黑的牙齒,心裡想著的是,這隻咒靈一定很不愛衛生,早晚刷牙飯後漱口,都不做的嗎?難怪會有這麼一口爛牙。
「小弟弟,馬上就到了,看見那個發光的招牌了嗎?是正規的旅館哦,不用擔心我會騙你。」男人咽了口唾沫,淫.邪的目光一直在天守稚的身上遊走著。此刻他的狀態十分不對勁,眼睛充血,臉色通紅,呼出的白氣似乎能嗡嗡地發出沸騰的聲音。
天守稚始終和他保持著一米的距離,但為了給介紹工作的好心人留下好印象,每次男人回頭張望時,他都會認真地回望。
啊……要死了!今天死掉都沒有遺憾了!
中年男人帶著天守稚在一家盯著粉紅色夜燈招牌的旅店停下,粗肥的手指按捺不住地搓了搓,男人喘著粗氣,整個人散發著不正常的熱氣:「就是這裡了,跟我進去吧!」
天守稚猶豫地看了一眼他的地中海,油光發亮的頭頂,膨脹了數十倍的綠色玩意兒張開了血盆大嘴:「那個……叔叔,你的頭上的東西變大了欸!」
十倍、二十倍、三十倍……一人高的咒靈張開了大沾滿尖牙的大嘴,周圍的黑氣以一個不正常的狀態被他吸入口中。
毛毛蟲似的身體膨大出無數的肉瘤,是密集恐懼症患者的死敵。
空氣不知在何時變得灼熱了起來,男人只發出一聲「什」的音節,便被龐大的咒靈壓成了肉餅。
「啊啊啊啊——」
街道兩邊的店鋪像被推土機鏟過推向兩邊,蘊含著無數恐懼和驚慌的尖叫聲四起。
「啊,死掉了。」天守稚惋惜地看了一眼咒靈身下的肉餅,汩汩的血蔓延到他的腳下,然後被透明的屏障擋住。
「好餓……好餓……好餓——」巨大的咒靈還在不斷地膨脹,和天守稚對視過的拳頭大小的眼睛,現在已經有了小轎車那麼大。
黃澄澄的眼睛獃滯地轉動著,然後聞見了一股極其誘.人的香味。
尋找香氣大團□□聳動著,眼珠亂轉,然後——天守稚嬌.小的身體映入它的眼睛。
「好香……好餓……」
天守稚仰頭和它對上視線,貪婪、惡意、欲.望……
碩大的眼珠里,是不加掩飾的負面情緒。
手指在毛筆的筆尖上輕輕劃過,天守稚猶豫著要不要殺掉它。
天守稚對咒靈並不陌生。他的體質天生特殊,對妖怪有無比巨大的吸引。
咒靈,是由執念和詛咒聚集而成的特殊妖怪。是妖怪中最危險且最普遍的存在。
很少會有理智,很少能誕生智慧,只有無盡的欲.望和仇恨,因為,它們是人類的負面能量中誕生的。
【「稚,如果有妖怪想要吃掉你,那你必須要將對方殺死。就算是神明,也要殺死!因為,這具身體是屬於我的,你只是暫時保管一下,知道嗎?」父親稚嫩的手輕輕地撫過他的頭髮,眼裡露出欣賞和惋惜。
天守稚用力點頭:「我會殺掉所有想和父親作對的東西!」所以,再多誇獎我一點,再多愛我一點吧!
天守稚從有意識開始,就和無數湧來的妖怪戰鬥。因為,他必須聽父親大人的話。
嬰兒是有意識的,只是大部分人都忘記了那個時候的記憶。
天守稚是父母偷嘗禁.果生下的孩子,父母都還是高中生,根本沒有穩定的收入來源,享受了歡愉后又一時興起生下了他,但很快就因為沒錢遭受了社會的毒打。
記憶里,連續幾天的吵架、砸東西、沉默哭泣、吵架、哭泣……后,天守稚就被丟掉了。
大雪紛飛的深山裡,天守稚以為會迎來自己生命的終結。
被抱在螭懷裡的小嬰兒發出了嘆息:「真是可惜啊,如果上一具身體再堅持幾天的話……」
「螭,把他帶上。這個孩子的力量強大到讓我有些驚訝了,好好養著的話,當一個備用身體也是不錯的選擇。」
「或者拿來代替夜斗也不錯,他最近越來越不聽話了呢!」
就這樣,天守稚被帶了回去,學會的第一句話就是「父親大人」。】
如果是以前,天守稚會毫不猶豫地出手,妖怪們想要吃掉他,吃掉他就能獲得無比強大的力量,其中來得最多,沖得也最快的是咒靈。
沒有理智、沒有智慧,僅憑本能,包括特級也是一樣。雖然有一些智慧,但和普通的妖怪相比,它們更容易被本能支配。
畢竟,普通的妖怪要先被詛咒污染,墮落後才會變成咒靈。
「要殺掉嗎?」天守稚將手套脫下,小心地疊好放進口袋裡,一小股咒力在指尖颳起一股風,天守稚控制著力量,試圖用最少的咒力殺掉它。
「被父親發現的話,就會被殺掉了。」被殺掉,就不能再見到織田了,「把身體給了父親后,織田也會變成父親的神器嗎?」
天守稚第一次升起了想要反抗父親的強烈念頭。
「找到了找到了!啊啦啊啦,多虧你變得這麼大,給我省了不少的麻煩呢!呀~最近的咒靈真是越來越狡猾了呢!」
輕佻有懶散的聲音響起,天守稚順著聲音抬頭看去——
「嘭、嘭、乓——」
醜陋的咒靈被炸成了碎片,無數肉塊以一個高速向四周飛濺開,然後在半空中化為灰燼。
「欸?!」天守稚來不及看來人是誰,被爆炸風暴衝擊的他沒受影響,但是帽子卻飛走了。
「等等!」天守稚大驚,這可是織田早上剛給買的新帽子啊!指尖的高濃度咒力散去,天守稚踮著腳尖想要去夠。
黑色的長發隨著狂風飛舞著,天守稚努力地向帽子飛去的地方跑去,但一個銀髮的少年從空中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區區一隻特級咒靈,還能有兩種能力嗎?」
湛藍的眼眸里溢上些許興趣,但想到可能銷售一空的限量蛋糕,五條悟伸出了手。
先殺掉好了。
被烏雲遮擋星辰的夜晚,銀髮藍眼的少年以一個閑適悠哉的姿態從天而降,滿世界廢物的灰燼中,他是唯一的亮色。
漫不經心又不可一世的笑容出現在他的臉上,五條悟踩在只剩半米的電線杆上,五條悟居高臨下地盯著天守稚的臉思考了兩秒,右手敲在左手的手心:「雖然幻像不會有痛覺,但看在你長得只比我差一點的份上——」
「——一秒之內,我會讓你死得沒有痛苦!」
少年的身體被頗有些厚重的大衣包裹著,但並不臃腫,又大又厚的外套將他襯托得更加纖細脆弱,黑色的長發和隨意地被風吹起,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臉上似乎帶著迷茫,純凈而美好。
但這不過是假象罷了。
無論是咒靈還是普通人類,身上或多或少地都會有咒力,咒力、包括氣息也完全沒有的生物只存在於理想中。
——或者,幻像。
天守稚安靜又茫然地看著他。要殺死嗎?父親大人的教導是——想要傷害這具身體的東西,全部殺死。
但是——【「沾滿鮮血的手,無法拿起其他東西。」記憶里的織田,拿起槍的時候,悲傷幾乎要化為實質。】
指尖輕輕點在天守稚的額頭:「賜你死亡——欸?!」屬於人類的體溫從指尖傳到他的身體。
身高和高度的雙重優勢,讓五條悟必須要大幅度地彎下腰,才能和天守稚來一個「同一水平」的對視。
白皙修長,指節分明的手指慢慢往下移,略帶粗糙的掌心幾乎要將他的整張臉蓋住,光滑有彈性的皮膚、溫暖的體溫,血液在血管里流動的細微動靜……各種跡象都表明,眼前這個「生物」的的確確就是人類。
不是咒靈,也不是幻像,是實實在在的人類,活著的人類。
視線在對方的身上打量了兩下五條悟突然靠近,蒼藍色的眼睛里染上了好奇,大拇指順著對方秀氣的鼻子一路下滑,然後停留在柔軟的唇.瓣上:「喂,你是被我的帥氣驚呆了嗎?都不會說話的!」
過近的距離讓對方每個音節的吐息都毫無保留地噴洒在他的臉上,帶著甜滋滋的蛋撻香氣。
「喂~我會讓你好好欣賞的,現在先和我說話嘛~」五條悟好奇地問,「明明是個人類,為什麼我的六眼對你無效?」竟然一點都看不出來!
「我只是在糾結,要不要殺掉你。」天守稚抬眼,一赤一金的眼裡是波瀾不驚的漠然。
在見到伊邪那美以前,天守稚每天至少要殺一百隻的咒靈。
低等的咒靈沒腦子,每天飛蛾撲火地一樣跑來;高等的咒靈自以為是,自認為一定能得手地跑來,然後白給。
「殺死想要傷害這具身體的所有東西」是天守稚的日常。
「殺掉我?」五條悟不但沒生氣,反而扯開了一個張揚的笑。
蒼藍的眼睛帶著極大的壓迫感靠近,鼻尖幾乎碰到了一起,兩人的呼吸交纏在一起,熱氣糾糾纏纏地打在臉上,沾上的些許霧水被風一吹,有點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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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悟:我這麼可愛,你捨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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