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5章 拉出陸嶺
藍月兒微微倒抽了一口涼氣,「多少人被埋在了底下,救出來一些沒有?」
花岫雲搖頭,「我也是今天早上聽周圍的人議論,聽到了一些。那處村子有一部分在山腳下,石頭和泥沙一起滾落的時候根本來不及反應,就全部被埋住了,跑出來的也沒有多少。離得遠一些的倒是聽到了動靜,早早跑過來了。但晚上天那麼黑,又下著大雨,房子還有繼續塌掉的可能,誰都不敢去救人。」
也就是說那些人被埋在泥沙底下埋了一夜,除非命大被衝到了別的地方,否則絕無活下來的可能。
藍月兒也沉默了。
在他們站著的這個地方看不到被泥沙掩埋的村子,他們也是幸運,選擇了這個離山遠一點的地方住下,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只能說是天意如此。
回去之後,兩人終於換下了身上潮濕的衣服。村子裡面沒有沐浴的地方,兩人要了熱水將身上胡亂擦乾淨了也就算了。花岫雲把自己收拾乾淨后立刻撲倒在了床鋪上,被子都沒蓋就睡著了。
藍月兒把她搬到了床上躺著,從她身底下抽出了被子蓋著給她蓋好,又在床邊坐下了。
村子是不可能再繼續住下去的,今天先讓花岫雲先在這裡休息一下,明天早上立刻動身。
藍月兒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了。
昨天晚上已經睡了一覺,藍月兒並不覺得睏倦。她想要出門去看看外面究竟塌成了什麼模樣,一開門就看到了往這邊走過來的兩個侍衛。
兩人看到藍月兒之後加快了腳步,行禮,「鳳夫人。」
這倆人昨天晚上在隔壁屋住著,晚上應該也跑出去了,就是當時天太黑,根本找不到人。
「有什麼事?」
其中一人回答,「鳳夫人,今天早上我們去看了離開的那條路,發現路已經被壓住了一半,馬車無法再行走。但如果繼續要從這條路走,繞一下就可以。但這一條路一直在山腳邊,我們怕之後山上的石頭還會繼續塌下來,所以過來看看兩位夫人的意思。」
藍月兒沉默了。
這山肯定不是昨天晚上下了一陣子的雨就塌掉的。前幾天接連下了兩三天的雨,山體都已經被泡軟了,昨天那張大雨只不過是最後一根稻草而已。繼續走下去,其他地方肯定有同樣的風險。
他們只有一輛馬車而已,如果真的發生了山體塌方,肯定沒有辦法跑出去,到時候連躲都躲不及了。
「除此之外,還有別的辦法嗎?」
兩個侍衛相視一眼,「往前走還有很長一段路都是這樣,除非,除非現在退回去,繼續回到城裡。」
他們現在才剛剛走到這一片連綿起伏的山脈的開始處,後面好幾天都要繞著山下走,躲避根本避不開。
藍月兒突然覺得有些頭暈,她用手扶住額頭,皺著眉頭,「就先待在這裡吧,這村子離得遠一些,應該沒事,具體的事情下午再說。」
說完之後,藍月兒也沒有心情繼續去前面的那個村子看了,轉身回到了屋子裡,想要躺一陣子看看頭暈有沒有緩解,躺著躺著就睡著了。
一覺醒來已經是吃午飯的時間,藍月兒聽到了門口處傳來的敲門聲睜開了眼睛。看了一眼還在睡著的花岫雲,她趕緊壓著聲音答了一句,「我很快就來。」
敲門聲停止了,看了一眼身上穿著的還算整齊的衣服,藍月兒飛快下床打開了門,還是這家的孩子。
他手裡端著一個陳舊的大木盤,上面放著飯菜,藍月兒一看他細瘦的胳膊就止不住拿他和月幽對比,看得有些心疼。
「給我我來吧。」藍月兒二話不說撩起了袖子,就要從孩子手上接過盤子。
孩子卻搖了搖頭,端著盤子走進了屋內,將盤子穩穩噹噹的放在了桌子上。藍月兒總覺得他用力的時候,胳膊就像快要被折斷一樣。
這孩子怎麼這麼瘦呢,月幽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身體已經很壯了。藍月兒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想著。
男孩放下了盤子,收回了手,在衣擺下面擦了兩下,抬起的臉上有些不好意思。他饒了撓頭,「昨天晚上我爹娘不是故意不來叫你們的,他們跑的太著急了,根本沒想起來家裡還住著別人。他們不好意思過來,讓我過來道個歉。」
說完之後,這男孩兩腳並起,站直了身體,認認真真的給藍月兒鞠了一個躬,「對不起。」
藍月兒趕緊把孩子扶起來,「這有什麼說對不起的,趕緊起來吧。」
就算不是這男孩的父母無意遺忘了他們,藍月兒也不可能就此事指責他們什麼不是。大難臨頭,各自逃走本就是一件再常見不過的事,他們也不過是只見了一面的陌生人。更何況這小男孩昨天晚上還把他們帶到了安全的地方,他們應該感謝才是。
藍月兒順手捏了捏衣袖裡面細瘦的手腕,「怎麼這麼瘦呢……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
男孩搖搖頭,竟然笑了起來,「才不是,我一頓能吃三大碗,就是不長肉。」他又忍不住撓撓頭,「我爹娘都說吃的飯進我肚子就不見了。但我力氣可大了,能抱起來那麼高一摞柴。」他一邊說著,一邊還忍不住比劃著。
藍月兒看著他畫的地方比他的頭頂還高了半個巴掌,也忍不住笑了。「這麼大力氣嗎,我可不信。」
男孩子被人看輕,不服氣,「姐姐不信的話跟我出來,我給你看看。」他一邊說著一邊挽起了袖子,看起來真的像要給藍月兒好好展示一番。
「好好好,我信,我信。」藍月兒連忙擺手,「不用你展示了,我都信了。你吃飯了沒?」
「還沒吃。」
「那趕緊回去吃飯吧,不吃飯長不高哦。」藍月兒催促著。
男孩真的相信了藍月兒的這句話,小跑著去找他爹娘了。
藍月兒關上門回屋,看到花岫雲正揉著眼睛從床上坐起來。
「你醒的時間剛剛好,這男孩剛給我們端來了飯菜,先吃點東西再睡。」藍月兒朝桌子旁邊走了過去。
「都該吃午飯了嗎?」花岫雲看了看窗外,「我還是覺得好睏。」
「這正常,你一晚上都沒有睡覺,現在只不過睡了兩個時辰,肯定困了。昨晚吃過東西后就沒吃飯,現在恐怕也餓了吧。」
花岫雲還真餓了,藍月兒說話地同時,她的肚子就開始咕咕叫了起來。
藍月兒分好了碗筷,花岫雲過來在她旁邊坐下。
「忘了跟你說,你睡覺的時候那兩個侍衛過來了一趟,說的是我們要走的路堵住了,就算繞一下之後的路還要順著山邊走,不安全。你說我們要不要回城裡?」
花岫雲正在夾菜的手停在了半空。
半晌之後,她終於默默收回了筷子,放在了碗上。
「怎麼會這樣?」她皺著眉頭,「河中水位漲了,水路走不了。換一條路走又遇到了泥石流,這也走不了,那該怎麼回去,難不成再換別的地方繞一下?」
「如果再回去換別的路,估計我們七月中旬都到不了京城。」藍月兒也是一臉愁容,「明明過來的時候什麼事都沒有的,在這裡玩的時間也都天氣晴朗,偏偏要走了,就開始下起大雨來。要是早一點能夠預知天氣,我們就提前幾天出發了。」
「誰又能未卜先知,既然已經如此就暫且接受吧。」花岫雲重新拿起了筷子,「趕緊吃飯,不吃飯的話沒力氣。」
藍月兒也已經餓的不行了,只能暫時把心中的不愉快拋到腦後。
管他呢,只要不去想這件事情,就能當這件事情不存在。
藍月兒還沒有做好決定,村子裡面來的幾個不速之客就已經為他們規劃好了之後的路線。
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飯之後,藍月兒搬了一把小凳子放在了自己屋子門口,坐在凳子上一手拖著下巴,一手無聊地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在手裡晃悠著。
狗尾巴草是從台階的縫隙裡面長出來的,一叢一叢隨風飄搖,看起來一點都沒有受之前接連幾天大雨的影響。
「到底該怎麼辦啊?」藍月兒盯著自己右手中晃動的草尖,忍不住感慨。
眼角的餘光之中,幾個黑影隔著木頭紮起來的籬笆,在院子外面移動著。
藍月兒第六感敏銳,只是看到了幾個黑影子,心臟就忍不住跳快了一些。
果然,那幾個黑影子在大門處停了下來。
藍月兒扔掉了手中捏著的狗尾巴草,坐直了身體看著那個方向。
這家人的女主人開了門,幾人交談了幾句,農婦轉過頭來,看著藍月兒的方向,「姑娘,有人找你們。」
藍月兒應了一聲,撩起裙子站了起來。
這幾個人穿著樣式一致的黑衣服,臉上的表情都是一致的冷漠。雖然看著面生,但這身衣服藍月兒不會認錯。
她有些驚訝,「你們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這些人是鳳九幽手底下的暗衛,雖然知道暗衛機構遍布天南海北,可這個地方,實在是太偏了一點。
為首的那人朝藍月兒行禮,「主子一直知道您的動向,令我們將您接回去。」
還站在旁邊的農婦一臉驚訝的看著藍月兒。她肯定猜不出藍月兒的真實身份,但光是看著這幾個人訓練有素的人來接她,農婦就察覺到藍月兒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藍月兒轉頭朝她安撫的笑了笑,「回到哪裡去?」
「城裡。現在通往京城的路不好走,主子讓我們等天晴一些,再把您帶回去。」
藍月兒猜想也是如此。她不可能和這些暗衛一樣為了趕路,連續幾日翻山越嶺,只能走馬車能夠通行的地方。暗衛就算再有能耐也不可能這麼快的開闢上幾條新的路來,現在暫時返回城中,就是最好的選擇。
「那好,就這樣吧,什麼時候動身?」
「今天下午,您先收拾一下東西。」
沒想到這麼快就被人做了決定,這幾個黑衣人和藍月兒說完話之後就出去了,不在這裡多待,藍月兒也不知道他們出去待在哪裡。
很快回到屋子裡,花岫雲對外面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還在補著衣服上面的破洞。這是她下雨那天晚上穿的裙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樹枝勾破了一塊。
「岫雲,今天下午我們就離開這,先回城裡再說。」藍月兒在花岫雲面前坐下,看著她手裡拿著的針線活,忍不住湊過去看了幾眼。
她還記得這條裙子破損的地方是一道足有巴掌那麼長的撕裂口子,藍月兒當時看著這條裙子已為沒救了,卻不想花岫雲竟然能把裙子補得這麼好。
「你的手還真巧。」她忍不住感慨。
花岫雲沒理她這句話,專註於回去,「怎麼這麼快就下來決定,不再多想想了?」
藍月兒擺擺手,「不用想了,他派人過來接我們去城裡,下午就可以動身。有那些人在身邊保護安全許多,放心吧,不會有什麼事的。」
花岫雲本來還想問一下這個他是誰,聽到後面馬上就反應過來。她略微驚訝,「陛下怎麼知道我們到了這裡?」
要是他們現在還留在城中,找人能好找一些。可這裡只不過是桐鄉的一個小村子而已,鳳九幽手底下的人到底是怎麼找來的,該不會是在藍月兒身上放了什麼監視的東西吧。
看著花岫雲的表情就能看出來她現在在想什麼,「怎麼可能,他就是……」藍月兒話說了一半,突然發覺這種事情還是不要給外人說為好,「他其實一直暗中派人保護著我們,因為沒出什麼大事,所以之前一直沒現身。」
花岫雲心裡還有點疑惑,如果真的是派人跟著的話,那那天晚上就應該出現才對,怎麼會隔了一天才來?
她沒有來得及問,藍月兒就已經岔開了話題,「先不說這個了,我們得趕緊收拾東西,下午就要走了。」
花岫雲也反應了過來,飛快地把手中的線打了兩個結,剪斷之後將針線收進了盒子裡面,「昨天又把行李拆開換衣服了,確實要快點收拾。」
她隨手把已經補好了的裙子放在旁邊,藍月兒走過去的時候忍不住拿起來看了幾眼,「補得真的太好了,如果不是像我這樣湊近,根本就發現不了裙子還破過。」
藍月兒從來沒有自己補過衣服。她在女工上面的天賦和下棋差不多,補過的衣服就徹底不能穿了。
花岫雲聞言走了過來,看了一眼裙子,「這還不行,靠近一點還是能看出來。」
「那當然,畢竟破過,要是真的能一點痕迹都看不出才奇怪了,不過這樣穿根本不礙事。」
花岫雲把裙子從藍月兒手中接了過來,盯著裙子又看了半天,搖了搖頭,「穿不出去,還得加一點花擋住這塊。」她拿手指在裙子的破損處比劃了一下,「月兒,你說加上一枝梅花怎麼樣,這樣剛好能把這些地方全都擋住。」
藍月兒咋舌,「不用搞得這麼細緻吧。」
「你不明白。」花岫雲把裙子仔細的折好,放進了自己的行李裡面,臉上的笑容竟然有點羞澀,「這條裙子對我來說有特殊的意義。」
藍月兒的眼睛亮了,顧不上去收拾自己的東西,只跟在花岫雲身後像個小尾巴一樣,一邊在房間裡面繞來繞去看著花岫雲收拾行李,一邊不停的問,「到底什麼事,什麼意義?好岫雲,你就趕緊告訴我吧。」
花岫雲被藍月兒這種死纏爛打的行為折磨的煩了,無奈之下只能告訴了她,「我在得知懷了玉兒的那天,穿的就是這條裙子。」
藍月兒終於問出來了,卻不是她想象中的答案,「哦,就這樣啊,我還以為這條裙子是鄭榭送給你的。」
花岫雲轉頭看著藍月兒,覺得她現在的表情特別欠打。
第一次出發去江南的時候興高采烈,但這次迫不得已又要回到那裡去,藍月兒和花岫雲的興緻就明顯沒有那麼高了。
謝過了這兩天好心收留了她們的農婦之後,就要真正離開這裡了。兩個侍衛肩膀上扛著包袱,正準備往他們來的時候坐的的馬車上放,一隻手從側面伸了過去,「把這些東西交給我們。」
兩個侍衛轉頭一看,竟是好幾個不認識的黑衣男子,立刻後退一步,警惕了起來。「你們是什麼人,來這裡做什麼?」
藍月兒正拉著花岫雲往外面走,一抬頭就遠遠的看到了這一幕。她一拍腦門,「遭了,忘記跟他們兩個說有人來接我們的事了。」她拉著花岫雲加快了腳下的步伐,「我們趕緊過去,小心他們打起來了。」
花岫雲一臉無奈,看著藍月兒,「這事你都能忘?剛才他們過來搬行李的時候只有你在旁邊看著,我還以為你記得呢。」
「哎呀,剛才我在想別的事嘛,一點小疏忽而已。」藍月兒絲毫不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感到羞愧,稍微走近一點就扯開嗓子喊了起來,「前面的都停停,是自己人。」
兩個侍衛的手已經悄悄地按在了衣服底下藏著的刀身上,隨時準備動手,聞言不約而同的轉過頭看著兩人。倒是鳳九幽派過來的那幾個暗衛,從始至終面無表情,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藍月兒快走幾步來到幾個人面前,先轉向了兩個侍衛,「他們是接我們回到城裡去的,把東西都交給他們吧。你們兩個駕著馬車跟在他們後面,跟著他們走就行。」
兩個侍衛轉頭看向花岫雲,花岫雲微微點頭,侍衛們便抱拳應聲,將行李遞到了面前的黑衣人手上,準備去駕空馬車了。
「行吧,我們也趕緊上車。」藍月兒拉了拉花岫雲的手。這些暗衛過來的時候也帶了馬車,見過藍月兒之後就把馬車停在了村口,方便他們儘快上車。
花岫雲嗯了一聲,剛要和藍月兒一起上馬車,就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姐姐,等一下。」一個又尖又細,很像女孩子的聲音響了起來,但兩人都知道,這個聲音是屬於這家農婦的兒子的。
藍月兒鬆開了手,轉過身去,一眼就瞧見了這男孩手裡緊緊攥著什麼東西,快步朝他們這裡跑了過來。下暴雨那天晚上這男孩在大雨中跑了那麼久都不喘的,現在卻是呼吸急促,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從多遠的地方跑過來的。
藍月兒露出一個笑容,等到男孩跑到這裡來候微微彎下了身體,「有什麼事嗎?」
男孩撩起衣擺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指縫間透出了一抹綠色。他小心翼翼的把右手遞了過去,藍月兒垂下眼睛看向那裡。
他緩緩張開五指,一隻用鮮綠的草葉編成的蚱蜢露了出來。男孩把手往前遞了遞,「姐姐,這個送你。」
藍月兒不僅驚訝,還有些驚喜,她雙手拿起蚱蜢,「這個是你編的?」
男孩看著藍月兒,重重點了點頭,「姐姐,我還會編小雀兒呢,就是時間來不及了編那個了。姐姐,我以後還會見到你嗎?」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藍月兒今後是不可能再來這個小村子了。她本來想要說實話的,但是微微一抬眼,就看到了男孩寫滿了期待的目光。
已經到了嘴邊的話語被藍月兒硬生生咽了下去。她點點頭,「最近可能不會了,但如果有機會的話,今後我們會見面的,到時候你就可以給我編雀兒了。」
男孩子為藍月兒最近不會回來低沉了一秒鐘,聽到藍月兒讓他編雀兒,又肉眼可見的高興了起來。「好,下次再見到姐姐,我一定編好雀兒,送給姐姐。」
藍月兒把蚱蜢放進了自己袖子里的口袋之中收好,摸了摸男孩的頭,「你從哪裡跑過來的,怎麼出了這麼多的汗?」
男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早上我就去了地里幫我爹幹活,剛剛才知道姐姐竟然要離開了,就立馬跑過來了。這蚱蜢還是從路邊隨手扯的草葉子編的,編的不太好。」
「沒有關係,姐姐很喜歡。」藍月兒語氣溫和,「一會兒就回去吧,別讓你爹娘著急,我先走了。」
男孩站在原地,一直目送著藍月兒和花岫雲一起了馬車。藍月兒掀開了車簾,朝他招了招手,「回去吧。」
男孩開心的笑了起來,也招招手,這才朝來時的方向跑去。
坐上了馬車之後,藍月兒就把袖子裡面裝著的那個草葉編好的蚱蜢拿了出來。
看得出來這草葉子是剛剛才從路邊扯下來的,在藍月兒的袖子裡面就裝了這麼一小會兒,就已經將青草獨有的芬芳染到了藍月兒身上。
藍月兒把蚱蜢放在了右手心裡,拖起來看了看。他說自己編這個的時候太倉促,做的不夠好,但在藍月兒看來,這已經是一件非常精美的手工藝品了。
她拿胳膊肘戳了戳身邊的花岫雲,帶著幾分炫耀說道:「怎麼樣,這孩子還送了我禮物。」
他只給藍月兒一個人送了,大概是時間也來不及多編一個了。
花岫雲斜斜的靠在馬車的車廂上,身體隨著馬車的搖晃,一晃一晃的。她語氣隨意,帶著幾分漫不經心,說出來的話卻不是這樣,「是誰孩子都那麼大了,還要人家的孩子叫自己姐姐。」
藍月兒炫耀的神情凝固在了臉上。她掙扎著說道:「又不是我讓他這麼叫的,這隻能說明我長得顯小,怎麼了,是不是嫉妒了?」
花岫雲微微偏過頭去揚起了下巴,一聲冷漠的「哼」完全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藍月兒好久都沒有收到這樣小孩子玩的東西了,此時拿著蚱蜢簡直愛不釋手。撥動了幾下它的尾巴后,看著此時還新鮮的綠油油的蚱蜢,她卻犯起了愁,「這草葉乾枯了之後該怎麼辦,豈不是整隻蚱蜢都要散架了。」
花岫雲把腦袋轉回來了一些,「只是一個小孩子玩的東西而已,到時候壞了丟掉不就行了。要是到時候還想玩,街上隨便買一個放的時間還久些。」
藍月兒聽了之後直搖頭,一臉的不贊同,「街上隨便買的能和這個相比嗎,要是花錢都能買到,這樣的禮物還有什麼意義?」
花岫雲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的吐出,「月兒,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
「什麼意思?」藍月兒偏過頭看著花岫雲,臉上寫滿了無辜和迷茫,「我要明白什麼?」
「那孩子很喜歡你。」
「我知道啊,他當然喜歡我。如果不喜歡的話幹嘛大老遠跑來要送我,還給我送自己做的禮物。」藍月兒抬了抬手,手上蚱蜢的尾巴隨著她的動作一晃一晃的。
「我說的不是那種喜歡,是帶著男女之情的。」花岫雲原本還想隱晦的暗示藍月兒,現在見藍月兒一點都沒有發現,只能全部說出來了。
藍月兒愣了一秒鐘之後哈哈大笑了起來,邊笑邊拍著花岫雲的肩膀,笑得停不下來。隨著她的笑,花岫雲的臉色愈發難看了起來。
過了好一陣子,藍月兒才停住了笑。她搖搖頭看著花岫雲,「岫雲,這件事情真的是你想多了,事情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這樣。」
這下子輪到花岫雲迷惑不解了。
為了打消花岫雲的疑惑,順便讓她不要繼續胡思亂想,藍月兒說出了兩天前發生的事情。
那天傍晚,他們的馬車剛剛進村,隨便選了一戶看起來家境不錯的農家住了下來。吃過晚飯之後,花岫雲已經很是疲憊,想在屋子裡面休息一陣,藍月兒卻要出去溜達,就換了身衣服,一個人出去了。
那時候天還沒黑,藍月兒越走越遠,在隔了幾家的另一戶農家的院子裡面聽到了一陣孩童玩耍的嘻嘻哈哈。
她本來沒有多留意,直到聽到一個孩子大聲嘲笑另一個孩子像個姑娘的聲音,便不由自主停住了腳步。
那個說話的男孩聲音沙啞,帶著十二三歲男孩特有的嗓音,「你這柴火棍,信不信一陣風吹過來就能把你颳倒。就你這樣還想和我們一起去學武,當心一腳就被人踹趴下。」他又笑著對同伴說,「你們說說看,他這樣的,是不是一上場就得沒命。」
院子裡面其他的幾個男孩子似乎以這個說話的男孩子為首,聞言全都附和了起來。聽著他們說的話越來越過分,藍月兒忍不住想要上前去,推開門教訓一番這些亂說話的熊孩子。
她還沒有來得及動手,屋子裡面就傳來了一聲怒喝,「小兔崽子,又在欺負隔壁那個小子是不是,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聽到這聲呵斥,剛才還哄鬧取笑的幾個孩子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一樣,立刻停住了聲。短暫的安靜之後,他們一邊大喊著「快跑」,一邊朝著門口的方向沖了過來。
藍月兒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就見院子的大門被人大力推開,幾個臉上還殘留著笑的孩子猛地沖了出來。
他們應該是沒有預料到外面竟然還有人,而且一看就不是村子裡面的人,跑出來的時候情不自禁的朝著藍月兒的方向多看了幾眼。
藍月兒也在看著他們。這些孩子應該比鳳月幽大了幾歲,卻還沒有鳳月幽長得高。大概是剛才才在哪裡玩耍過,他們身上的衣服都沾上了土,有的頭髮上面甚至還掛著草葉。
幾個孩子急著從這裡跑出去,都沒有停留。見他們出門之後四散著跑走了,藍月兒沒有一個一個把他們抓回來教訓的心思,也準備離開了。
剛剛要走,眼角餘光就瞥到了落在最後的那個孩子,竟然正好是他們所住的那家農戶的孩子。吃完晚飯後這孩子就不見了,原來是到這裡來了。
他沒有像其他孩子那樣跑著,只是一直低垂著頭慢慢走了出來,身邊再沒有其他人。藍月兒後知後覺發現原來剛才那幾個孩子奚落的人就是他。
回憶一下那幾個孩子所說的話,藍月兒瞬間明白了為什麼。
這孩子也有十多歲了,但身上只長個不長肉,明明吃飯的時候吃的不少,但還是細胳膊細腿的。估計在村子裡面,許多姑娘的胳膊還沒他纖細。再加上他的聲音和個小姑娘差不多,就不難想象為何會被人這麼說了。
藍月兒嘆了口氣,朝著這孩子走了過去。
「他們說什麼你都不要放在心上。雖然你和他們有一點點不一樣,但每個人生來都是不同的,不要因為這個自卑。」
男孩猛地抬起了頭,看著面熟的藍月兒,「姐姐……」
藍月兒在他露出來的臉上胳膊上掃視了一遍,還好,沒什麼傷痕,那幾個熊孩子估計只敢過過嘴癮,其他的事也不敢做。
兩個人一起往回走去。藍月兒邊走邊問他,「剛才聽他們說你們要去學武?」
男孩點點頭,又飛快的搖了搖頭。
「怎麼了?」藍月兒問。
「是他們要去學武,那裡說我太瘦了,不要我。」
藍月兒在腦海之中自動補全了剩下的劇情。這裡的父母有些會送孩子去武館,學成了之後就可以送到戲班子裡面,要是真有個什麼機會出名了,那就是一輩子吃穿不愁。就是一直出不了名也沒關係,現在的戲班子和以前的完全不一樣,裡面每月的月錢高著呢,所以這些看著還算殷實的人家也想送孩子進去。
他大概和村子裡面其他的孩子一起過去了一趟,只是戲班子裡面的人沒有要他。
「你真的很想去那裡嗎?」藍月兒問。
男孩沉默了片刻之後終於搖了搖頭,「我不想去那裡,我想留在我爹娘身邊。去了那裡半年才能回來一趟,我不要。」
「那不是正好合了你的心意?至於別人,隨他們怎麼說去吧。」
「但他們說我和村子裡面的姑娘一樣。」他生氣的點是在這裡。他明明力氣很大,扳手腕的時候從來沒有輸過,但同村的孩子卻總是拿他的身材說事。
藍月兒想了想,「那是因為他們嫉妒你的能力,外貌長什麼樣並不重要。我就知道一個人,他和你差不多,小的時候因為長相和身材的原因被人嘲笑了很久,但是他夠努力,最後還是當了大官。」說這個人的時候,藍月兒的腦海裡面浮現出的是陸嶺的那張臉。
對不住了,借你的身份用用,藍月兒在心裏面暗暗想著。
「是真的嗎?這個人是誰?」男孩眼睛亮了起來,一眨不眨地看著藍月兒。
看著她滿臉期待的樣子,藍月兒不忍心不告訴他。想著反正他也不知道陸嶺是誰,乾脆說了,「這個人叫陸嶺,你可能不認識,但他現在真的是京城裡面的大官。權力有多大呢,皇上皇后以外就是他了。」
男孩顯然沒有想到這大官竟然是這樣的,也是大吃了一驚,「那不就是宰相?」
藍月兒點點頭,「名號有點不一樣,但實際上差不多。」
男孩把陸嶺這個名字默念了幾遍,最後點頭,鄭重的說道:「等我長大了之後,一定要親自去見見陸嶺,我要做像他那樣的人。」
藍月兒笑容之下想著如果有那麼一天,希望陸嶺不要介意自己這麼說他。「好,有志向是好事,希望我能儘早看到這一天。」
花岫雲轉頭看著藍月兒,面無表情,「說完了?這件事就這樣?」
藍月兒把腦袋點得跟啄木鳥一樣,「說完了,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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