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不容閃失
太后描摹纖細的柳眉挑了挑,眼神間並無多少波動。她沉吟片刻,猛地一拍桌子:「張梁!」
「娘娘……」張梁嚇了一跳,排金山倒玉柱地跪了下來。
「哀家命你全力以赴,救治皇帝。」太后沉聲道,「記住,你務必要使盡全力!」
太后話語之間,自有一股不容人小覷的威勢。威壓之下,張梁背後沁了一層細汗,忙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即使太后您沒有這樣的命令,微臣也自然會儘力救治皇上。只是……即便微臣盡了全力。有些事情,恐怕還是難辦!」
「難辦也要辦!」太后沉聲,不怒自威,「你是太醫院院判,也是如今最有資格、最有本事救活皇帝的人。救皇帝性命的事情,你若不辦,還有誰來辦?」
聞言,張梁便知道。太后的意思,是要趕鴨子上架了。
皇家威嚴面前,哪有他異議的餘地。張梁深吸了一口氣,低頭道:「是。娘娘的意思,微臣……清楚了。」
太后嗯了一聲,眸色平靜,無喜無怒。
嫻妃心急如焚,方才便一直想插嘴。只是礙於太后的威嚴,沒好意思開口罷了。
這會兒好不容易等到太后鬆了口,她忙道:「太後娘娘,您今天一定要為這件事做主才是。皇上的身子,可是萬萬容不得閃失啊。」
太后不語,低頭輕輕捻動著佛珠。她行為舉止自有一派沉著氣度,看上去的確極具天家威嚴。
只是不知為何,蘇蒔旁觀看著太后的一舉一動。總是覺得,太后的做派似乎有點兒不對。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蘇蒔極想找出這件事的不對勁之處。只是她一顆心幾乎都掛在傅默淵身上,琢磨了半天,卻是怎麼也想不到,這件事到底是怎麼異常的。
張梁聽著嫻妃的話,背後的冷汗出得更多。就連他身上的錦衣,也被洇濕了一大片。
他擦擦額頭上的汗水,恭恭敬敬地道:「嫻妃娘娘容稟。皇上身上所中的奇毒,微臣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要成功解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荒唐!」嫻妃怒道,「張梁,你的意思是,你無法治好皇上了?你可知道,太醫的職責到底是什麼!若是你連身為太醫的本分都無法做到,那還不如一早便告老還鄉,也好過在這裡尸位素餐。」
張梁有些慌張,低頭道:「微臣並無此意……」
「夠了!」
聽著嫻妃和張梁的爭執,方才一直沒有開口的太后,臉色忽然沉了沉。
她一抬手,狠狠拍在旁邊的紅木茶几上。
太后一直性子沉穩慈悲,鮮少發火。
她一發怒,嫻妃、德嬪等人都被嚇了一跳,紛紛跪下。德嬪跪下之前,還給了蘇蒔一個眼神。
蘇蒔會意,連忙也跪下了。
她沒有抬頭,聽見太后沉聲道:「嫻妃,哀家知道你是擔憂著皇上的身子。但就算你再怎麼擔心,也要注意場合,注意身份!這裡是皇上的寢宮,不是你的蕪芙殿。你若想發脾氣耍威風,就回蕪芙殿去!」
嫻妃一聽便慌了手腳,連忙道:「太後娘娘明鑒,臣妾並無此意!」
「哀家向來是論跡不論心!」太后沉聲道了一句,轉頭看向張梁,「張院判,你現在可以回去,繼續救治皇上了。」
「是。」張梁點了點頭,顫巍巍地擦乾了額頭上的汗水,起身疾步往後殿走去。
太后冷眼看了看底下黑壓壓跪著的嬪妃們,忽然又道:「蘇答應,你跟張院判一起去。」
什麼?太后居然點了她的名字?
蘇蒔一愣,抬起頭,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太后。
嫻妃也是一臉的不敢相信。她本就白嫩的面容,此時完全失了血色,變成一片雪白:「太後娘娘,蘇氏她不過是個小小的答應罷了。論身份,怎麼也不該是她進去伺候啊……」
太後手上輕輕轉動佛珠,神色淡淡的:「蘇答應雖說身份低微,但她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她永遠也不會像你方才一樣,那般的多嘴多舌!伺候皇帝靠的不是位分,而是看誰能將皇帝照顧得最好。即使你位分再尊,在皇帝面前,也不過是嬪御而已。嫻妃,你可要記好自己的本分才是!」
這一番連敲帶打,將嫻妃說得惶恐不已。
既然太后已經如此說了,她也只能低頭認錯:「太后恕罪,是臣妾方才失言了。「
德嬪抬眸,看了嫻妃一眼。
這陣子嫻妃嘲諷蘇蒔,順便也沒少給她找麻煩。眼下嫻妃被太后申斥了一頓,她心裡也舒坦了幾分。
對於底下妃嬪們的眉眼官司,太后無心去管。她沖蘇蒔擺了擺手:「蘇答應,你還在這裡等什麼,還不進去伺候?」
「……」
蘇蒔站起身來,沖太後福了福身,打起帘子進了後殿。
在她離開之後,偌大的宮殿里,便無人再出聲。
整個前殿,就只有銅壺滴漏滴答滴答的聲音而已。
良久良久,太后忽然輕輕嘆了口氣。
江姑姑從旁扶住太后的手:「娘娘,您怎麼了?」
「無事。」太后微微搖頭,臉上帶了三分愁緒,「哀家只是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時皇帝還是先皇膝下諸子之一,那時起,他就總是三災六難的,身子也不好。」
「太後娘娘。」江姑姑輕聲,「您不要憂愁太過。」
太后嘆道:「哀家心裡一直清楚,皇帝的命數不算好。原以為,或許在皇上登基之後,這九五之尊的命格便能壓過他生來的命數……卻沒想到,皇上的命,居然還是這樣的薄。」
「娘娘……」
江姑姑也是嘆息。
主僕兩人眉宇之間,都浮現了絲絲愁雲。
兩人嘆著氣,未曾注意到後殿的動靜。
蘇蒔站在前殿和後殿之間、用棉帘子遮擋起的小小角落裡。聽著外頭的動靜,皺了皺眉。
也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太後方才的感慨……似乎是有些怪怪的。
傅默淵的命格,當真如太后所說的那般凄苦嗎?可若是他真的命不好,又怎麼會當上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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