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亂葬崗
江姑姑忙道:「皇上方才對您的語氣,還算恭敬啊。」
「即使表面上看似恭敬,又有何用。」太后擰眉,冷聲道,「畢竟不是從哀家腸子里爬出來的。和哀家的關係,就是隔了一層。」
江姑姑輕嘆:「不論如何,您始終都是先帝的正宮,是這宮裡最最尊貴的聖母皇太后。只要是先帝的兒子繼承大統,您就一定是後宮當中,最最尊貴的女人。」
「話雖如此,但不同的皇子繼位,仍是天差地別。」太后仍不滿意。沉默片刻,才搖了搖頭,「罷了,先不說這些了。小江,咱們昨日派出去的人呢?」
江姑姑微微搖頭,神色有些為難:「回娘娘的話……咱們的人,是親眼看著他進了太和殿的。但這人進入太和殿之後,便消失了。」
「消失了?」
太后線條雍容的眉毛微微一擰,語帶質疑。
「是,的確是消失了。」江姑姑輕聲,「今天早上,奴婢趁著宮女太監換班的時候,探問了太和殿里的太監。他們都說沒看見皇上宮裡有人,也沒聽見昨天殿內有什麼大動靜。頂多也不過是,皇上在跟蘇答應說話罷了。」
太后擰了眉頭。原本一直浮在臉上的慈悲神色,忽然如冰皮化凍一般消失。然而片刻后,她又恢復了平常的神色,淡淡道:「這宮裡這麼大,一時走丟了也是有的。」
「是。」江姑姑會意,微微頷首,「但,若是這人只是『誤入』了其他宮殿,事後再回來呢?」
太后微微一哂:「哀家從來只用自己用過的東西。既是這人已經去了其他人宮裡,那哀家便不會再用了。給他安排個好去處,好好處理掉,也就是了。」
太后說話間,不停捻動著指間的佛珠。
這樣的舉動,並非說明她方才的話語多麼溫煦。
更多時候,它是在昭示著太后的心緒變化——
一旦太后默念起佛經,那便是要提前為人祈求冥福了!
江姑姑心領神會,低頭道:「是,奴婢明白了。太後娘娘您放心,那人不會再進入昭陽殿的。」
「很好。」太后微笑,「小江,果然還是你最明白我這個老太婆。」
江姑姑莞爾:「奴婢伺候了您這許多年,若是連這點事情都不明白,豈不是白白主僕一場。」
「是啊。反正這麼多年下來,哀家也就認定了一件事。」太后和煦道,「小江你啊,是定不會讓哀家失望的。」
「若能如此,那是奴婢的福分……」
主僕兩人說著話,緩緩往昭陽殿里挪去。
太和殿內。
傅默淵維持著方才的姿勢坐在床上,面色微寒。
太後方才話里的刺探之意,昭然若揭。
看來,她已是忍不住地想要對自己動手了。
昨天的事情,還多虧了蘇蒔的提醒。
若不是她,自己在面對刺客的時候,恐怕就沒有這麼舉重若輕、瀟洒如意了。
雖說結果仍是一樣,不過……
罷了。傅默淵一哂,既是昨天那個丫頭努力提醒了他一會,那他姑且就記下她的功勞好了。
也不知道那傻乎乎的妮子,這會兒在做什麼。是不是還在琢磨著,昨日太和殿出現刺客的事情。
太后的伎倆,到底是太過託大了。想想昨日那個刺客,傅默淵唇角掀了一抹諷刺的笑意。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對自己的能力太過自信,還是對他的實力太過看輕。她手下的人,居然在窗紙上戳了那麼大的一個洞,還妄想著自己能夠將那個洞忽略得一乾二淨,真真可笑。
明日,他還是得去看看太后。
畢竟太后的「完美計劃」,可是剛剛告吹呢。若是不趁機多看看他這位好母后的反應,那多可惜。
……
蘇蒔回到清從殿里,疲憊得直接撲到了床上。
不過是跟嫻妃淑妃周旋了一會兒,簡直比伺候了傅默淵一宿還累。
「哎呀,小主。」阿筠趕緊跑上去,從蘇蒔髮髻里摘下首飾,「您怎麼就直接躺下了呢。若是首飾戳傷了您,可該如何是好。」
蘇蒔悶悶地唔了一聲,對阿筠的提醒提不起什麼興趣來。
現在的她,滿心都是方才嫻妃淑妃的唇槍舌劍。
想想自己在淑妃手裡吃的虧,蘇蒔就打了個哆嗦。
與其以後一直跟嫻妃和淑妃,她倒是寧可跟傅默淵待在一起。
只是……傅默淵那傢伙,也不是個好相與的。
這麼看來,她的選擇除了狼窩,就是虎穴。這一點,可真真是讓人憋悶得緊。
蘇蒔長嘆一聲,抱著枕頭躲在被子里,悶悶的不肯出來。
阿筠見她不樂意下床,索性就伺候蘇蒔睡下了。
蘇蒔悶悶地睡了半晌,迷迷糊糊做了好幾個夢。
不過,這些夢一個個都十分模糊。蘇蒔只能隱約察覺到畏懼和驚慌的感覺,至於為何畏懼為何驚慌,卻是一概不知。
忽然,夢中的畫面一晃,來到一處荒郊野嶺。
那荒郊野嶺上,處處都是墳頭。這些墳墓掘得很淺很淺,顯然都是草草挖出來的。有些墓主的手腳,甚至都露在了外頭。
那沒被人完全埋好的屍首,還算是命好的。有些屍骨多謝被人毫無耐心地扔在外頭,只裹了一床破席而已。
烏鴉啊啊地叫著,在天上盤旋,時不時往下飛撲。撲到屍首暴露在外的位置上,便狠狠地叨上一口。野狗橫行其間,撲在半腐爛的屍身上,紅著眼睛撕扯著。
這場面,宛若森羅地獄一般……
蘇蒔一見這邊的情形,頓時嚇得直打哆嗦。過了好久,她才反應過來,這裡是亂葬崗。只是,她為何會夢見亂葬崗這樣的地方?
沒等蘇蒔想明白這一點,已經有兩個身穿黑衣的侍衛,從遠處扛著什麼東西走了過來。
他們一個抬頭一個抬腳,將一具被席子裹著的屍身丟到了一個墳頭旁邊。
其中一個吁了口氣,低頭看看那屍首,不無感慨地道:「李公公活著的時候,仗著在皇上身邊伺候,也是顯赫一時。沒想到,他的身後事居然如此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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