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真相(一)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句話真的很有道理。
太陽還未升到頭頂,慕家鬧鬼嚇暈了當家主母、許少夫人被人灑了一床紙錢、張家的奶奶半夜驚懼高熱不止的事情便傳遍了整個京城。
街頭巷尾,議論紛紛。
這種荒誕事,沒影兒的都能傳出影兒來,有影兒的事便更是要被傳的有鼻子有眼了。
很快外頭便有了非常統一的猜測:就是慕夫人、晉元伯世子夫人還有那張家奶奶聯手害死的慕家四姑娘,想謀奪她生母留給她的百萬兩銀子。
慕四姑娘這是來索命了!
連繁漪聽了,都對此表示十分服氣!
於是,原本她這個未出閣姑娘的葬禮,來了一波又一波的貴客弔唁。
眼瞧著靈堂還未來得及清理乾淨,被燒的亂七八糟、棕紅橫樑上黑燒出的一團團深黑色的焦影還那麼明顯,又是不見嫡母蹤影。
客人們便是要關懷一下當家主母是否安康。
慕府的家下一個個低眉順眼:「夫人連日操勞病下了。」
事實上,慕家主母這會子正被掐著人中灌湯藥呢!
三姑娘慕含漪淡漠著臉色,站在靈堂里看著一出出鬧劇。
五姑娘慕妙漪更是嚇得連屋子都不敢出。
眾人面上沉痛,讓慕孤松這位老父親節哀順變,心裡:「……」好精彩!
楚家雖不能明面上稱一聲外祖家,但楚家與慕家本就有親,今日她出殯卻是怎麼都要來的。
繁漪站在外祖母的身邊,看著大舅母不住的安慰著她。
而她,卻是只能看著,無能為力。
未時一刻,據來做法事的大和尚說是個好時辰,她的棺材都被釘上了銅釘。
申時三刻,起靈。
四個孔武有力的漢子一把抬起棺槨,在嗩吶尖銳的調子里緩緩向外走去。
「喪良心的黑心肝啊!你還我孫子命來!」
在這浮光萬丈的時節里,每一束光都帶著炎炎之氣,灼燒著空間扭曲出烈焰的弧度,鳳凰花在盛夏總是開的格外熱烈,絲絲細風裡搖曳出一陣陣迷離的光暈,帶著凄迷的沉重。
這一聲驚惶破啞的聲響好似鈍器的磋磨,夾雜著無數的血腥珠子濺灑漫天的破空而來,聽在耳中不知怎麼的竟是叫人一陣不忍,讓人生出一股想要探究其後隱蔽的好奇心來。
抬棺的漢子被突然衝進來的婆子衝撞了腳步,搖晃了一下。
看熱鬧的百姓一下子把府邸的大門給堵住了,府里府外的竊竊私語彙聚在一處,漸漸鼎沸。
慕家的小廝只得關門,卻也是把正在出殯的棺槨給關在了府里。
繁漪往人群里看了眼。
不知何時琰華已經進來,站在樹旁靜靜的看著,彷彿只是個毫不知情的局外人。
他身後斜里橫生的一枝石榴花幾乎貼著他的臉頰擦過,花團錦簇,凝成了一團紅艷如霞,襯的他白皙秀氣的臉頰更是俊秀不已,那團霞色落在他的眼底,燃出一抹妖異的烈焰。
本該死絕了的袁媽媽從大門口撲了進來,腳步虛浮跌撞的直衝著站在靈堂外的趙媽媽而去,「你這個毒婦!你說過只要我殺了四姑娘,你就會放了我孫子的!人我替你們殺了,為什麼還要害死我的孫子!還要殺我滅口!你們這群賤人!賤人!還我孫子命來!」
尾音在空氣中漸漸消弭,有一瞬的沉寂,好似整個府邸都沉到了深海之底,靜的連呼吸都湮滅了。
明明她親眼看著她被姚氏的人從後門抬出去的啊!
瞪著眼,不敢置信的看著袁媽媽的嘴一張一合的喊著叫她們驚懼不已的話。
趙媽媽臉色青白交錯,擰著帕子的手控制不住的顫了顫,心跳幾乎衝破喉嚨,只覺背脊上的毛孔迅速張開,刺刺的,似有百足之蟲尖利的足尖扣著她的皮肉在慢慢爬行。
感受到許慕氏明顯的一震,趙媽媽回頭一看,見她臉上維持著的一點得體幾乎就要掛不住,這才慢慢尋回了一些聲音,用力推了一把袁媽媽,嘶啞喊道:「你胡說八道什麼!還不趕出去!」
袁媽媽被毒素摧殘的劫後餘生,根本沒有恢復了力氣,被趙媽媽一推便從台階上滾落下去,髮髻散亂開,狼狽的伏在地上急促的喘著氣。
以手垂地嘶喊道:「左右是我對不住四姑娘,便是給他陪葬我也無話可說!可你許家今日不給我個交代,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許家跟來的小廝被晉元伯世子瞪了一眼,趕緊過去將人扯走。
楚家老太太一抬手,身手忒好的楚家護衛一把架開了許家的小廝。
楚大太太攙著楚老太太向前走了幾步。
楚家雖是經商,卻是儒商,在宛平乃是名門望族。楚老太太身為楚氏一族的宗婦自有一番沉沉威嚴。
她布滿歲月痕迹的手緩緩拂過慕繁漪的棺木,經過風霜的眼角眉梢里都透著風雨欲來的沉怒,「我家姑娘雖是給慕家做了妾室,但我終究是繁漪的嫡親外祖母。我姑娘唯留了這麼個孩子在世上,想來我還是有資格把這件事聽個明白的。」
晉元伯世子許漢傑站了出來,冷聲道:「楚老太太,這是慕家的私事,您不過是妾室的娘家,還是不必過問主家的事了。」
楚老夫人沒有去看許漢傑,只微微一垂眸,摘了腕間翡翠珠串慢慢撥了一圈,「慕大人,哦,我倒也可以叫你一聲表外甥。你說吧,是糊裡糊塗的讓棺材下了葬,還是你也想聽聽,自己女兒的死到底有沒有可疑之處。」
微微一默,沉緩的語調里有稜角分明的弧度道:「或許你們可以跟我去京畿衙門辨一辯,我到底有沒有資格過問這件事!」
站在靈堂門口的圓臉婦人甩了甩手裡的絹子,滿面的看好戲的神色:「楚氏是妾室,卻是良妾,可沒賣身給慕家。楚家雖算不得繁漪正兒八經的外家,卻也跟慕家是表親,總是能問一問的。許世子何必著急趕人呢!」
說話的是慕言氏,慕孤松堂兄慕言生的妻子。
慕言生的父親與慕孤松的父親是親兄弟,只不過一個是嫡子一個是庶子。
慕老太君怕庶出的佔了自己兒子的好處,老老太爺一死便分了房。
如今嫡房的大爺依舊在五品官的位置,原地踏步,而庶房的爺兒卻是正三品的大員,自是心中不忿的。
如今有這麼個好機會看他們的熱鬧,自然是要說幾句「公道話」,使得事情更精彩才好。
一瞬間的震驚之後,慕文渝已經平靜下來,扯了扯嘴角,眼眸掃過袁媽媽,就不信他能那出什麼證據來!
揚了揚下顎,倨傲道:「自然要說清楚的,沒得以為我許家做賊心虛了。到底繁漪是自己淹死的,還是被人害死的,總要有證據的,空口白牙的話若是就能給人定罪了,還要律法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