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慕文渝的絕路(三)
慕文渝臉色的肌肉不斷的抽搐著,掌家多年為著煩難銀錢而攀爬了數道紋路此刻就似她心底僅存的傲氣開裂出的碎痕,最後破碎了一地尖銳碎渣,「賤人,你給我等著!你可別忘了,你的身契還在我手裡!」
春眠仰頭看著慕文渝,眼中含了慰藉的笑意:「只要太太回頭是岸,奴婢這會子就把命給了太太又何妨。」擦了擦眼淚,「何況,夫人只是讓太太把昧了的銀子拿出來,又不是要害太太,若是要害,夫人早就讓奴婢去衙門告太太害死大奶奶的事了。」
慕文渝怒極而泛紅的眼角突突抽搐了幾下,慕繁漪下葬那日的驚恐再度襲來。
她想厲聲呵斥,卻發現自己的嗓音彷彿被棉絮堵住,嘶啞而憋悶:「你個賤婢胡說什麼!」
春眠咬了咬唇:「要知道當初是太太讓趙媽媽的兒子在石子動了手腳才致大奶奶跌倒早產的,最後又用了八十年的老參提氣,大奶奶受不住老參的力道生生大出血而死的!太太,您—忘—了—么?」
最後幾個字,春眠說的柔聲細語,卻是字字咬牙切齒,落在慕文渝的耳中更如魑魅魍魎的尖銳叫囂,震的幾乎心脈盡斷。
慕文渝面色煞白的搖搖欲墜,許漢傑無法從震驚中換過神來。
羅氏的臉上的笑色不無得意,膩白的指尖點在茶盞上,溫度適中,十分適意,「你比姚氏要聰明,但凡接觸過慕漣漪胎的大夫、穩婆全都除掉了,卻忘了把你自己身邊的人也全部除掉!即便你忌憚她的容貌少叫她近身伺候,可到底是你院子里的人,如何會對你的陰毒算計一點都不知道呢?若真是要審一審,怕是你身邊知道的人也還是有的。」
春眠直了直身子,坐在自己的腿上,神色瑟瑟,鬢邊的明黃絹花卻襯得她眼底流淌的流光無比尖銳:「四姑娘的生母留給她二十八萬兩銀子。太太一直惦記著那些銀子,想著弄到自己手裡好為三爺和大公子去官場上打點鋪路。可四姑娘與當時還是世子爺的嫡長子,是不匹配的,唯有先娶大姑娘為妻,先拿她的嫁妝花銷著,等待大姑娘的銀錢拿不出來了,便殺了她,再求娶四姑娘。」
許漢傑還想著如何為妻子辯解,但看春眠的神色便知道了,今日這一劫是跨不過去了的。
春眠抬手撫了撫自己的頰,只覺那樣火辣辣的痛在慕文渝驚懼的神色里化作了無限的暢快淋漓:「慕夫人討厭四姑娘,偏偏大姑娘和四姑娘感情好,慕夫人便是看在兩個小公子需要人照拂的份上也會答應讓四姑娘過來做繼室的。如此,太太的計劃也便成了。誰曉得四姑娘懷疑了大姑娘的死,太太便只能放棄那二十八萬兩銀子,殺她滅口。」
三老太爺端了茶盞在手裡,輕輕吹了吹茶水:「原來貪人錢財的事,小婦人早有算計。咱們幾家可都是有頭有臉的人戶,這殺害自己侄女的陰毒之事倒也用不著去公堂那麼鬧著,叫了慕家和姚家還有楚家的人來聽聽,他們願意信便信,不願意信也沒事。」
「可這二十一萬兩,你卻是非要吐出來不可的!」
慕文渝死瞪著春眠的臉,眼底的憤怒與懼怕化作了妖獸,好似要生吞了她一般。
春眠壓根不怕,眉心擰了一抹惆悵憂愁地望著慕文渝,「您和趙媽媽商議的時候很小心,可是屋子的窗紗實在擋不住那你們的聲音,太太可能還不知道,其實春英姐姐也知道,或許,貼身伺候您的姐姐們都知道。」
修剪的圓潤的指甲敲了敲茶盞,「叮叮」的細細犖犖,一聲聲刺的人腦仁兒疼,羅氏烏碧碧眼珠一轉:「是去姚家交代,還是把銀子填回去?咱們如今還是一家人,我與伯爺也不欲把事情鬧的難堪,你若乖乖把銀子拿回來,你殺人的事情,咱們也可當不曉得的。」
慕文渝面無人色的頽倒在椅子里,珍珠耳墜貼著頸項間的筋脈,刺骨的微涼順著血液遊走全身,動住了沸騰的心血,再沒了掙扎的力道。
這是拿著她殺慕漣漪和慕繁漪的事情來威脅她拿錢來堵了!
她清楚的知道,一旦開始了拿錢堵嘴的日子,只怕會是無數個二十一萬兩。
空手套白狼的好事,這群白眼兒狼怎麼會肯輕鬆放過。
她這一生都不會有好日過了。
轉頭看著丈夫那張臉,四十餘的年歲卻依然平滑白皙,他一輩子嬌生慣養,如何能接受沒錢的日子,為了不被她拖累,說不定還會休妻!
可若不給,這老嫗婆一定會把把柄送去姚家,她害死自己兒媳婦的事也一定鬧開,到時候她的孩子們也要因為她的名聲而受累。
最終,慕文渝拿出了身上所有的現銀與銀票,總計一萬八千兩,這才能順利走出了晉元伯府的大門。
之後的每個月里,羅氏都叫人去要錢,這個月變賣了鋪子,下個月賤賣了莊子、林子,短短半年幾乎賣光了所有的私產,卻也不過湊了五萬餘兩。
羅氏不滿意這點子銀錢,威脅再不想辦法還錢,就要把春眠帶去慕老夫人面前換銀子了。
沒辦法,慕文渝只能把當初楚家送給她的位於宛平老家繁華街市的園子給賣了,換了十萬兩出來,原是想分次慢慢給羅氏的,卻不知她哪裡得來的消息,硬是把十萬兩全給搶走了。
曉得她還有私產,羅氏更是加緊了頻率的使人來催錢,可慕文渝的私產最值錢的便也就是那座園子了,再賣也賣不出錢來了。
家裡的銀子開始見底兒,丈夫和兒女開始抱怨被她拖累。
然後,丈夫拿走了她兩個鋪子變賣,去外頭養了個外室,每月領著俸祿和外室過瀟洒日子,再也不肯回來了。
女兒已經十八卻還沒有著落,更是日日沒有好臉色給她。
許氏女受不了自己一年年的蹉跎下去,悄悄往姚家和楚家扔了封信,內容便是慕文渝如何害死的慕漣漪和慕繁漪。
終於,在初夏荼蘼盛開的一日,慕文渝在變賣莊子回來的路上遇「劫匪」,被抹了脖子,當場身亡。
而她作為無處依靠的柔弱女子,想去外祖家尋得庇護,可人還沒來得及到慕家,就被許漢傑抓了回去,送給了上峰做妾室了。
因果輪迴,誰也逃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