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湯中美人

第三十章 湯中美人

打發了燕西昭,又將三隻小的挨個收拾乾淨,打發上床休息,哄得他們乖乖睡覺了,耿九塵才騰出手來親自去「照顧」楚逸。

楚逸重生無數次,幾乎什麼行當都做過,將相王侯,僧道醫匠,幾乎無一不曉無一不通,就學醫的那一世,也是為了能起死回生救活耿九塵,苦苦尋覓傳說中的「藥王谷」和「醫仙」傳人,經歷幾世方才學得一身醫術,可現在看到耿九塵替三哥孩子把脈開方,配置打熬筋骨的藥物,絲毫不差,就連給燕西昭那種亂七八糟的脈象都能把准,可見水平並不遜於他。

問題他是經歷幾次重生,苦苦修習才學得的本事,耿九塵呢?

初見時他只是個有一身蠻力的山中獵戶,因不滿官府欺壓方才揭竿而起,帶著一群流民造反,奪得青州后稱王,在此之前,他甚至號稱大字不識……連耿霆這個名字,都是他幫忙選的,耿霆字九塵,原名耿九,無論重生多少次,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可現在的耿九塵,給他的感覺,既熟悉,又陌生。

這樣的九哥,讓他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想見又怕見,想問又不敢問……真不知,問了以後,他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對自己,還是會,如從前般一走了之?

「進來啊,葯湯配好了,你趕緊脫了衣裳進去,趁熱泡才有效果。」

耿九塵哪裡知道他心中所想,催促著他趕緊脫衣,完全沒注意到他從耳廓到頸間都已經紅透了。

「怎麼還不脫?」

楚逸見他一臉坦蕩蕩的神色,心一橫,乾脆地解開了衣裳,只穿了條褻褲踩著木凳以最快的速度鑽進木桶里坐下,被那熱乎乎的葯湯一下子沒至頸間,燙的他微微一凜,一股辛辣苦澀的藥味直衝入鼻中,倒讓他清醒過來。

感覺到那些葯里從四肢百骸的毛孔中鑽入肌膚里,滲入血脈中,帶著一股磅礴之力,在筋脈中來回沖盪,那種洗髓伐脈般的疼痛,遠超過三小隻的葯湯,幾乎抵達人所能忍受的極限。

可他這些年來,不知經歷過多少次的生死煎熬,無論多少皮肉之苦,都抵不上一次次親眼看到那人在懷中氣息消散,魂歸地府的時刻。

那些疼痛,他都能忍過來,這一點,又算得了什麼?

他咬著唇,感覺到唇齒間腥甜的血腥氣,讓被葯霧熏蒸得有些昏昏然的腦子清醒了一點兒,剛抬起頭來,就對上耿九塵關切而擔憂的眼神。

「疼嗎?要不要我幫你揉揉?」

楚逸本想搖頭,可看到他清澈的眼中毫無雜念的眼神,鬼使神差一般點了點頭,

「好……謝謝九哥……啊!」剛鬆開了咬著下唇的牙齒,他便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難熬的呻/吟,那聲音低啞混沌,帶著種連他都嚇了一跳的纏綿之意,讓他渾身上下的汗毛都跟著豎了起來。

「呃……九哥……我自己來……」

怕被他發現自己的異樣,楚逸又死死地咬著牙,剛要抬起手時,一雙大手卻按在了他的雙肩上,將他牢牢地按在水裡,動彈不得。

「別亂動,你自己可不行。」

耿九塵從他的肩膀開始按起,然後從頭頂百會穴、雙側風池穴,再到神庭、陽白、率谷、曲鬢、通天等穴位,一點點由輕到重按摩下來,順著頸椎向下,為他梳理經脈,調整氣息,方便吸收葯湯中的精華。

他的手大而有力,一雙手幾乎能將楚逸的整個頭部包住,而手指和掌心上似乎還有些硬繭,按在他的頭皮上,彷彿帶有電流般,從他的指尖躥入他的發間,讓他渾身又酥又軟,動彈不得。

而身上被藥物浸泡所帶來的痛苦與頭頂傳來的陣陣酥麻相比,已不值一提。

更難熬的,是他的心裡。

他能感覺到耿九塵的每一個動作,每一次呼吸,也能感覺到他一心一意地為自己調理身體,是真·心無雜念。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對自己的好,從無掩飾,從無保留,可偏偏那種坦蕩蕩的態度,愈發讓他的心理不安而扭曲。

「九哥……九哥……」

楚逸忍不住閉上眼,呢喃出聲。

「很疼嗎?」耿九塵下手輕了一點點,耐心地給他解釋:「別怕,第一次都是比較疼的,你的經絡堵塞,疏通以後會好很多。這葯湯連泡七日後,能驅逐你體內的寒氣和濕氣,我再替你疏通經絡,以後就算不想練武,也能有個好身體……」

他一邊按著,一邊低聲說著話,原本就在強忍著痛的楚逸聽得昏昏沉沉,只想沉浸在他的話語中,也不管他說了些什麼,那種溫暖讓人想要沉迷,可身體的痛讓人不得不清醒,如此反覆交織著的痛苦與快樂,讓他到最後被耿九塵抱出浴桶時,整個人已經癱軟得沒有一絲兒力氣,完全任由他擺布。

「真是太瘦了!」

「之前那些人是怎麼虐待你的,太可惡了,回頭一定要好好收拾了他們!」

「以後得給你好好補補身體,這麼瘦怎麼行……」

感覺到他將自己褪盡所有衣物又擦乾了水汽,包在張柔軟乾燥的棉被裡,小心翼翼地抱上床,楚逸已困得幾乎睜不開眼了。

「九哥……謝謝你……」

「跟九哥還客氣什麼,沒事了,你睡就行,我替你擦乾頭髮就完事了。」

楚逸掙扎著應了一聲,放開已經散了架的身子,反正該看不該看的都已經被看光,他也放開了先前放不下的些許羞澀,徹底昏睡過去。

耿九塵則拿著侍女們早準備好的干帕子,坐在床頭,抱著他散落的銀髮細細地擦去上面的水汽。

看到那已經陷入沉眠的稚嫩面孔,和手中完全不相稱的白髮,哪怕在塵緣鏡中早已看過這青絲成白髮的經過,耿九塵仍會止不住的心疼。

擦乾了頭髮,耿九塵小心地將他抱回枕頭上放平,讓他能更舒服地休息,可轉身剛放下帕子時,卻聽他在床上不安地翻身,伸手想要抓住什麼。

「九哥,九哥不要走——」

「我不走……」深覺自己是罪魁禍首,讓人留下這麼可怕的後遺症,耿九塵哪裡還好意思離開,自己造成的後果,也只能自己去安撫。非常熟練地放好東西,脫鞋解衣,翻身上床,將人連同被子一起抱住,終於讓不安的小傢伙安穩下來,繼續沉睡。

對自己表現十分滿意的耿九塵彈指間打滅了燭火,也跟著休息,很快就陷入夢中。

「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金鑾大殿之上,百官跪拜,然而龍椅之上,卻只有一個沉香木盒,帝皇冕旒加於其上。

身著一品紅袍官服的楚逸站在龍椅側首,面無表情地俯瞰下面的群臣拜服行禮,良久,方才轉頭望向空無一人的龍椅,伸手,卻不敢觸碰那緊閉著的木盒。

「九哥,我按你說的去做,為國為民,不為一家一姓。可如今,你在哪裡?」

「讓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不使抱薪者暴斃於風雪之下……你看,你教我的,我都記得。可你答應過我的,何時回來?」

大殿上的眾人頭也不敢抬,聽到他對著空龍椅絮絮低語,只覺得背後生寒,遍體發涼,卻無人敢多說半句。

能站在這裡的,是新朝的開國之臣,也是舊朝的亡國之臣,他們都是親眼看著上面的這位,是如何在亂世之中崛起,從一個亡國滅族的破落書生,一步步殺出血路,南征北戰,一統天下。

可誰也想不到的是,這樣一個文武兼備的煞神,竟然在天下一統之際,將皇位拱手相讓。

最離譜的是,他將皇位讓給了一個死人,一個已經死了十八年的人。

多少人為了這個位置,至交反目,骨肉相殘,而他卻這麼輕飄飄地讓了出來,讓那人在死後稱帝,讓群臣向一個死人跪拜……

他們沒看到的是,隨著他們三叩九拜之禮,一道道功德金光從四面八方飛來,落在了冕旒之下的木盒上。

那是來自登基詔令發布后,大赦天下,民心所向,無數人真心實意地感激這結束亂世的開國之君。

只是,除了在這金鑾寶殿上的人知道龍椅上從來空無一人,天下百姓都以為,依舊是昔日揭竿而起的青州王,平天軍,救民於水火之中,給予他們如今這太平安定的日子。

他們的感激,他們的尊崇,化作星星點點的金光,沉入黑暗的地府,越過無數亡魂哭泣的忘川河,投入黃泉黑路鬼判殿,匯聚成一道金色的光柱,照亮了整個地府。

就連奈何橋上的孟婆都忍不住抬頭凝望,「這是哪家大神,竟能得如此造化,十萬……百萬功德,著實了得!」

而沐浴在這功德金光下的耿九塵,從夢中醒來,倏地睜開眼,轉頭望向身邊依然在睡夢中的楚逸,長長地嘆息一聲。

「傻孩子……怎麼就如此固執呢?」

作為一個合格的配送員,他在三千世界中負責給那些氣運之子和歷劫星君們配發金手指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總能在最短時間內完成任務,獲取獎勵,才能積攢到現在幾乎滿裝備的頂級狀態。

原本對他而言,每個世界的人都不過是遊戲中的NPC,他儘可能地高效率完成任務,就是不想牽扯太多的恩怨因果,畢竟,他不屬於任何一個世界終究要離開。

可沒想到,在這裡,終究還是栽了。

原本是看這孩子著實太苦太慘,而這亂世之中,單憑一個「文曲星」的加成,能護得了他多久?遇上那些強盜和匪兵,任你滿腹才華,也是有理說不清。而他身上正好有偷偷從上個世界收下來的「將膽」一枚,一併送給了他。

好吧,或許正因為如此,原本就有一肚子算計的小傢伙,有了將膽之後,更是天不怕地不怕,徹底將這個世界顛覆了。

愈強大的人,愈容易有心魔,耿耿於懷的,糾結不放的,正是因為太過強大,世間萬物俯首在前,那些永遠得不到的就成了心底執念,無法驅逐,借著他的強大而破壞了世界規則,重啟了這一方天地的時間。

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無數次……

可氣運終有時,他將畢生功德讓給了耿九塵,捧著他的骨灰登上帝位,終於驚動了完成任務在地府逍遙的耿九塵本尊。

他已沒了原本氣運庇護,若是這一世他依然執著,只會徹底魂飛魄散,不但無法回歸星尊之位,還會永遠消失在三千界中。

所以無論如何,這一次,都要換他來守護他,帶他一起完成任務,修復這個即將崩壞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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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後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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