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他的虛影
森然的白骨成堆,壘砌鋪就一地,光線無法透入的密封空間,連流動的空氣,都宛若由不知名的氣體構成,詭譎的能量漩渦零零星星嵌在穹頂,代替了人世間的日月陰雲。
銀髮的女子躺在白骨堆上,輕呼出一口氣,她將黑色眼罩拽下,遮擋住那對過於明亮的藍眸。
她喃喃自語:「稍微有點麻煩了啊。」
「接下來,就只能看那群孩子們的了……咦?」
漫無邊際掃視四方的六眼倏忽一頓,像是看到了在最深層地獄里盛開的鮮花般,滿是稀奇和訝異,五條里見又把遮目的眼罩往上一拉,瞳眸緊緊盯著遠處的那一點。
在甫一進入獄門疆內她便感知到了,這個封印空間的咒力構成。
整個獄門疆的時空流動都呈現一種微妙的靜止狀態,無法和外界連通,與領域類似,能將人困死在其中的自成一體的小世界。
打個比方,好比說你被困在不透風的小箱子里,滿是逼仄的昏暗,二氧化碳溢滿了內部,逐漸流失的氧氣,光是想象便會讓人喘不過氣的窒息感。
當然,對於五條里見而言,比起生理上的不適,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噁心感。
視野里充滿了令人反感的負面能量,正因如此,那一點星火般的清澈才會如此醒目。
「我看看我看看……」
無聊和好奇的驅使下,五條里見悄咪咪地靠近了那個東西。
那一團雜亂的咒力糾纏,繁複的「束縛」如枷鎖般捆繞其上。
這個封印容器的內部,還有人遺落了這種奇怪東西嗎?
她拾起了那本薄薄的書籍,離得近了,六眼便條件反射地開始拆分裡面的咒力結構。
五條里見的唇角拉平了,肉眼可見的心情不愉。
「嘖。」她嫌棄地咂了下嘴,上手便要把書對半撕成兩塊。
這本「書」是無字的,能量構成也十分複雜,但在那龐雜的眾多能量里,五條里見精準地捕捉到了自己熟悉的咒力殘穢。
是夏油傑。
不,應該更正——是竊取了夏油傑身體的那隻「腦花」。
呈現出的是一種束縛的咒力形態,但不論那個腦花和這玩意兒締結了什麼束縛,都不妨礙五條里見不爽地把它給撕了。
她伸出食指,虛虛地抵在潔白的頁面上,破壞型的咒力在指尖蓄積。
在即將被撕毀的前一秒,書爆發了前所未有的求生欲。
它的書頁上飛速浮現了一行字。
【等等等等!你冷靜,姐姐你冷靜!!】
【我是有原因的,身上的束縛是夏油傑本人締結下的!不是腦花!姐姐你冷靜一點!】
五條里見挑眉,看到書有自主意識也不驚訝,性子里惡劣的部分浮出了一角,她笑嘻嘻地歪著頭,故意說道:「不要~為什麼我要相信你呢?你的出現又那麼可疑。」
「保險起見,還是撕了比較好吧?嗯,撕了吧。」
她慢悠悠地擺出了一個「赫」的手勢。
書差點嚇飛。
卧槽卧槽卧槽!一言不合就要動手,它一個從來被各方勢力爭搶的許願神器哪裡受過這樣的委屈!
這個女人怎麼回事,和夏油傑之前形容的根本是兩碼事啊!
它怒火攻心地……慫了。
【姐姐不要啊!!】
放大加粗標紅的一行字跡,揭示出了它內心的崩潰和巨大求生欲。
【這樣吧姐姐,夏油傑和我下束縛的那會兒,在我這留下了一個咒力殘像!姐姐要不你自己和他說?】
咒力殘像?
五條里見微愣。
書的頁腳瘋狂抖動,從她手中蹦出,書頁無風自動,在翻到某一頁時,一團對於獄門疆內部而言璀璨過頭的白光迸出,然後緩緩在半空中凝成了一個虛影。
「……」
五條里見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
「傑?」她問道。
也不知當初的夏油傑是出於什麼心態。他留下的咒力殘像,還是十年前在高專的少年模樣。
「里見……」夏油傑似是也沒想過自己會被喚醒,但他稍往後瞥了一眼,看到慫里慫氣的書,眼裡便劃過一絲瞭然。
「是我,里見。」他重新看向了銀髮女子的雙眸,「時間來不及,我便長話短說吧。」
省去了寒暄,單刀直入。是真的時間很緊了。
五條里見就那樣看著他,沒有吭聲。
「這本書是我在叛逃后的十年裡,從橫濱的信徒那裡無意間獲知的情報……之後我有找到過這本書,和它締結了束縛。」
「如你所見,束縛的具體內容很複雜……我留下一半的咒力,凝成殘像,以此作為交換,在『五條里見』陷入困境,無法自如行動時,它便觸發傳送機制,來到你的身邊,為你解開困局。」
「那個時候我就隱隱感覺到有什麼人在盯著我……可惜了,半路夭折,連對方的底細都沒探清。但好歹還留了一手,這或許是我做的最高瞻遠矚的事了吧。」他帶著些許自嘲說道。
「傑。」五條里見聲音低沉,她打斷了他的話。
沒有理會自己被封印的困局,她關注的是另一點。
「你知道自己的身體被別人利用了嗎?你既然早有預感,那為什麼……」
「里見,世上還是有很多事,是身不由己的。」高專模樣的少年,露出一絲淡淡的苦笑。
「不過你放心,割捨了一半的咒力,那個佔據我身體的存在想必也不是很難對付吧?尤其對於里見你而言。」
即使腦花對於夏油傑遺失的一半咒力起了疑心,他也只能疑心,因為是不可能追查到的。
「傑。」五條里見嘆了口氣,她發自肺腑地說道,「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真的……很想揍你一頓。」
夏油傑忍俊不禁,他輕笑著說道:「那真可惜,沒有機會了。」
得到了書這種神器,卻把它用來給別人做後盾。
這個人還是五條里見。
銀髮女子神情複雜:「全世界會做這麼蠢的事的人,也只有你了吧?」
她一直搞不太清楚夏油傑的腦迴路,或許這也是他們兩人走向岔路的原因之一。
就好比現在,五條里見無論如何都想不通。
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利用方式,妥善使用的話,說不准他還真能實現自己的夙願。
但他偏偏關鍵時刻放了手,把千萬人夢寐以求的許願神器擱置在一個角落,為了某個虛無縹緲的可能性,他拿它為另一個人鋪路。
夏油傑是謹慎的,他不會輕易相信來路不明的東西,不會把希望寄託於一本未知的書上。
所以,與其把他的「大義」全部寄放在這種神秘莫測的物品上,倒不如……
用它去守護些什麼。
也許里見一輩子都用不上,畢竟她那麼強大。
但倘若用上了,是否證明,他與她分道揚鑣的半生里,還是有能被她收入寶盒的意義在……呢?
「時間不多了。那就這樣吧,里見。」
夏油傑周身的光芒驟然消散些許,他神色泰然,像是道別一位隨時可能再見的好友。
「書會把你送往別的時空,待它收集完全能量后,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嗯,應該如此。」
「喂?!不是,你給我等一下……傑!」
五條里見踉蹌了一下,由書形成的時空黑洞在她身後旋開,強烈的吸力將她的髮絲揚起,飄散在空中。
「還有一個問題——」
留下的最後回聲,空蕩蕩的餘響。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嗎?
夏油傑的虛影愈發模糊,他眉目柔和,點綴了星光。
「當然是因為……」
你生來立於萬類霜天之上,你是恣意人間,傲視眾生的天之驕子,是遊離世界的神明,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驕矜的眸中如何盛得下凡間塵囂?
不該為任何人拘束,也不能被任何事絆住腳步。
記憶匣子里珍藏的秘寶,是少女回首彎眸的那一笑,蒼瞳粲然,落在他心底生根,隨後結成青雉的果實,輕咬一口,舌尖淌滿了苦澀,由少年人的暗戀澆灌而出的滋味。
區區一個獄門疆而已。
怎麼能讓你被這種東西困住呢?
夏油傑無奈地笑道。
「我會捨不得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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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哥,白月光劇本拿好。
書就打個醬油,工具書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