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此事不妥
殿上安靜得幾乎連呼吸聲都要聽得清楚。
冷汗細細密密地覆在嬌娘的額際之上,她抖著唇,半晌說不出話來。
若是能進宮當御用的美顏師,那名望前途可都是不可限量的,怎麼的也比做一個商女要好。
商賈最為低賤,她又身為女子,在外拋頭露面本就不知道要讓多少人瞧不起,只要一進宮,身價百倍不止,又從此不用低人一等,那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
可嬌娘從未想過進宮。
她苦苦守著胭脂小樓守了那麼多年,一心一意想的都是將祖上傳承下來的技藝發揚光大,再窮其一生研製百草集里的方子,她願天下女子都有愛美變美的權利,而不是窮其一生困在這宮牆之內,守著一眼就能看到無力未來。
她不想進宮。
趙皇后見嬌娘和伍月都不說話,帶笑的眉眼陡然就冷厲了下來:「怎的,本宮如此抬舉你,你莫不是不願意?」
嬌娘一顫,無力地閉上了眼睛,將不甘和不願都壓了下去,抖著唇吐出話來:「民……民女多謝皇後娘娘……恩典,民女……願……願……」剩下的那個字如有千斤重,嬌娘說了幾次都未能說的完整。
不知道從哪裡忽然隱約響了短促的鳥叫聲,極其輕微,稍縱即逝,就是眼下在殿外當值著聽得分明的宮人也沒放在心上。
伍月眼神微亮,忽然就出了聲:「皇後娘娘,臣女認為,此事不妥。」
嬌娘一愣,驀地就看向了伍月。
忤逆趙皇后是什麼下場,她就算未曾進過宮中也知道得很清楚,就算伍月是定國公府的嫡小姐,在外人面前尊貴,在皇後面前,可就什麼都不是。
她連忙脫口而出:「皇後娘娘,民女願意……願意的,民女高興都來不及……」
伍月是懂她的。
第一次見面就對她無比的信任,幫著她和胭脂小樓走到了今天,就算是犧牲她的夢想,她也不能陷伍月進如此困境。
人生有一知音知己,已是大幸。
不能再貪心地奢求更多了。
伍月看著她安慰一笑,那笑里不止有著理解,還帶了些萬夫莫敵的魄力,嬌娘心下一頓,宛然間有種天下萬難之事到了眼前,都不愁沒有辦法跨過去的感覺。
只要她不願意退步,就沒人能讓她退步,就是趙皇后也不行。
「娘娘,此事……不妥!」她提高了聲音,一字一句,無比有力。
終於沉不住氣了嗎?
趙皇后掩下眉眼裡禁不住顯露出來得意神色,厲聲開口:「大膽,你是什麼樣的身份,也敢在本宮面前指手畫腳,本宮抬舉一介商女,何時容得下你在此地大放厥詞。」她看向木槿:「這般忤逆犯上之人,若不重懲,本宮以後如何統領六宮,母儀天下!」
木槿心領神會,直接喚了人:「把她拿下!」
嬌娘一瞬間慌得手足無措,然而伍月面無懼色,看著趙皇后一字一句繼續說道:「回皇後娘娘,嬌娘的確有不能進宮的理由,若是她進宮,那才是真正害了娘娘您啊。」
趙皇后已經失了耐性,好不容易眼下伍月被拿捏住了,任憑她花言巧語,她也不會有半分動搖。
那藏書閣的事也不知她知曉了多少。
把人押下來,好好審問,不愁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一派胡言。」趙皇后鐵了心地不打算聽伍月任何話,直接就別過了臉去。
幾個宮女走上前來,一把將伍月押住了。
伍月也沒有反抗,只是任由那幾個宮女押住她,隨後看著趙皇后,輕輕一笑:「皇後娘娘,嬌娘是丙寅年出生,恰是屬虎的。」
趙皇后聞言,忍不住一笑。
伍月可是瘋了么?
這樣子荒唐的理由也敢說得出口。
她忤逆是既定的事實,眼下就是誰來也救不了她!
她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看著伍月,已經不打算回任何話,讓伍月鑽了任何的空子逃脫。
伍月見趙皇后無動於衷,似乎是意料之中,斂下眉,眼裡覆上了淺淺的笑意。
「皇後娘娘,嬌娘是屬虎的,你確定要讓她進宮嗎?」她又重複了一次。
趙皇后聽得心煩意燥,忍不住看著木槿斥道:「還不快押下去!」
幾個宮人押著伍月,這會準備將她押出去。
卻見門口飛奔進來一人,一把將押著伍月的宮人盡數推開了去,正是去而復返的六公主李欣。
她扶著伍月,對著一幫宮人橫眉怒道:「你們敢動她試試?」
臨到緊急關頭還被人跑出來攪和了,趙皇后氣得帕子都要扯碎了,聲音都高了幾分:「欣兒,此事與你無關,還不快點退下!」
李欣不敢跟趙皇后對峙,聞言只是搖了搖頭。
趙皇后冷笑一聲:「好啊!公主原先從未如此忤逆,都是教這伍家小姐帶壞了去!」
李欣面色發白,又聽趙皇后厲聲開口:「梁公公呢!讓他在外頭守著,怎的連個門都看不住!」
平日里只要趙皇后一聲令下,這梁公公早就屁顛屁顛地滾上來了,然而今日卻不見了人影。
回應她的是一聲沉沉的冷語:「皇后!你這可是要守著誰不讓進啊!」
趙皇后氣急敗壞的面容驀地僵住,忽地就從位置上站了起來,驚訝地看著亦步亦趨伸著手正扶著太皇太後進來的梁公公,他連頭都不敢抬,只是把姿態壓得更低了一些。
太皇太後步履尚且穩健,然而走的極慢,蒼老的面上並無表情,只是這麼冷眼看著趙皇后,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趙皇后連忙下來恭迎:「臣妾參見太皇太后。」
殿上的宮人也盡數跪下來行禮,伍月也不例外。
太皇太后抬了抬手指,示意可以起身,趙皇后這才恭恭敬敬地開口道:「太皇太后怎的親自來了,若是有事,將臣妾召去也就是了,還要勞煩您跑這一趟,真是臣妾罪過。」
不能怪趙皇后這樣驚訝。
太皇太後年事已高,早已經兩耳不聞窗外事,平日里鮮少走動,就是趙皇後去請安她也嫌不夠清凈,直接免了外人來打擾,加之她也早已不管事多年了,若是還有什麼事能勞得動她大駕,那起碼都是事關皇上的重大事件,就比如上次趙玉和伍月婚事,趙皇后開口做的媒,最後鬧得滿城風雨,那時候太皇太后才站出來。
可那也是為了皇室的體面。
所以太皇太后這番來,趙皇后心裡也是泛虛,一點底都沒有。
加之此刻實在是個並不湊巧的時機,讓她不由得懷疑太皇太后此次來,是不是跟伍月有關?
趙皇后看了一眼李欣,心下大概明白這尊大佛應是她請來的。
至於為何而來還不清楚,橫豎不會是為了救伍月。
她是不相信伍月能重要到太皇太后親自出面來保她的程度,儘管李樂儀曾經是她十分疼愛的孫女,可李樂儀已經嫁給了定國公府,伍月也是定國公府的人,趙皇后對太皇太后而言才是自家人,為著旁人落了趙皇后的臉面,相當於落皇室的臉面,太皇太后是不會做的,而且她比誰都清楚,趙皇后是皇后,她有她的威嚴,如果連處置一個貴女的權利都沒有,往後就沒人把她放在眼裡了。
太皇太后慢慢地坐在了高位之上,冷眼睥睨著趙皇后:「罪過?皇後母儀天下,統領六宮,哀家這把行將就木的老骨頭,又如何敢怪罪於你啊?」
趙皇後面色一白,連忙跪了下來:「太皇太后這話可是折煞臣妾了,太皇太后德高望重,就是皇上也是對您尊敬有加,臣妾自然也是如此。」
她這會實在是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做了惹怒了太皇太后的事,面對太皇太后突如其來的冷言冷語,她不禁有些不安。
「尊敬!」太皇太后話語說得很慢,一字一句卻是咬牙切齒的:「你是巴不得我早點死了,這後宮裡頭由你稱霸,再也沒人壓你一頭!」
趙皇后惶恐至極,連忙出聲:「太皇太后息怒,臣妾從未如此想過,臣妾日夜燒香祈福,一望皇上龍體安康,國運昌隆,二望皇子們修身養性,來日為棟為梁,三即望著太皇太后鳳體安康,壽比南山,怎會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嗎,太皇太后可是誤會臣妾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