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你說你叫什麼?
依舊是大興城中那座碩大的書房。
楊英的臉色無比凝重,開口問道:「蘇師,各朝各代都是吏治敗壞才導致的亡國,可那秦子玉為何會說錢、糧才是重中之重?」
蘇師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長嘆道:「這小子還真是不留情面...」
「世家大族除了把持做官的方法外,他們還有什麼?無盡的錢糧。」
「大隋數千萬人口,真的缺錢缺糧嗎?可為何陛下還要以身作則,提倡節儉?」
「這...」楊英愣住了,沉思片刻道:「南陳乃富庶之地,大隋雖然廣袤,卻很貧瘠...」
「錯了。」
蘇師毫不猶豫的打斷讓楊英有些不知所措,問道:「蘇師,哪裡錯了?」
「大隋不窮,固然無法和南陳相比,但也一點都不窮,只是這錢糧不在陛下和大隋的手中。」
蘇師苦笑道:「就如秦家莊一般,秦風之父雖被免官,秦風也基本斷絕了仕途,但五品家世還在,他家便無需繳納賦稅,那一莊子數百戶同樣無需繳納賦稅。秦毅那人我也見過,十分清廉,他家尚且有五百畝良田,其餘世家呢?」
「整個大隋的世家加起來,每年要少多少的賦稅,而那些莊戶在世家的庇護之下,心中只有主家,可有大隋?」
「把持仕途其實沒什麼,但這錢糧...可笑史書以為,吏治崩壞才是一個王朝崩塌的開始,昏君才是亡國的原因,可笑!」
「那秦子玉...唉!」
說到秦風,蘇師的臉上突然露出一絲惆悵,最後化為一聲長嘆。
...
「夫君,那位楊公子是哪家的?」
秦風不知道劉婉婷以前在自己家的時候什麼樣,但自成婚以後,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在燭火的映襯下白里透著紅,彷彿熟透的水蜜桃一般,讓人垂涎欲滴。
這個時代的夜晚十分無聊,婉兒在一旁打著瞌睡,腦袋一點一點,彷彿一隻正在啄米的小雞。劉婉婷則在綉著荷包,荷包上的戲水鴛鴦已經綉好了一隻,另一隻也只剩下了一半。
秦風搖搖頭,無所謂道:「我沒問,可能是弘農楊家的子弟吧,反正就是一個被關了太久的毛頭小子,連螃蟹都不認識,以後定然沒什麼出息。」
「弘農楊家?」
劉婉婷停下手中的活計,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秦風。
「怎麼,弘農楊家你都不知道?應該很有名才是。」
「夫君,咱們讓弘農楊家的公子下河摸魚,還生火,明天不會有人來封了咱們的莊子吧?」
劉婉婷這麼驚訝一點都不奇怪,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永遠也不會清楚世家大族的力量,五姓七望說起來簡單,可代表的含義卻非同尋常。
弘農楊家雖然比不上五姓七望,但看楊堅都得把自家歸到弘農楊家裡就知道,這個家族雖然不是皇族,但也不是誰都能得罪的。
「怕什麼,一個啥都不明白,還喜歡問東問西的富貴子弟罷了。」
「睡覺,睡覺。」
秦風一把搶過荷包,然後把燈熄滅,抱著劉婉婷就進了後堂。
劉婉婷驚呼一聲,有些羞澀道:「夫君,婉兒還在呢。」
「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片子一個,咱不管她。」
...
清晨的雞鳴聲格外準時,東邊不過剛剛泛起魚肚白而已,嘹亮的雞鳴便響徹了整個秦家莊。
「該死的公雞,待會就把你們燉了湯喝。」
床上肢體交纏在一起,看起來一片狼藉,劉婉婷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就見秦風正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那雙眼中的火熱幾乎能把人融化一般。
「我去...跑步了。」
在劉婉婷的笑聲之中,秦風掙扎半晌,以他莫大的毅力堅持著下了床,然後在婉兒的伺候下開始洗漱。
「少爺,這個牙刷比柳條好用多了。」
滿嘴白泡的婉兒看起來有些憨傻,平添了幾分可愛。
秦風沒有開口,但心中卻在暗笑,一千多年以後的東西若是還沒一根破柳條好用,那後人可太失敗了。
隨意喝了一碗白粥,和剛剛趕到的秦朗開始了每天的例行巡視。
清晨的秦家莊顯得無比冷寂,大豆在種下以後無需過多操弄,所以田地里根本沒幾個人。
沿著田埂中間的小路肆意漫步,秦風有些不解道:「朗叔,怎得沒有一家升起炊煙,大家都還沒起嗎?」
雖說起來也沒什麼事干,但秦風還是不滿意,畢竟作為秦家莊的主人,他秦大少爺都起來了,莊戶們卻還在睡懶覺,這可不像話。
秦朗苦笑一聲道:「少爺,普通人家一天只吃兩頓飯,如今剛剛清晨,哪裡會有炊煙?況且如今也沒什麼事做,亂跑只會耗費體力,大家自然也就不會出門了。」
秦風被鬧了一個大紅臉,有些不好意思道:「這可不行,這樣吧,稍晚一點把大家都召集起來,就說少爺我要翻修溝渠,願意來的人家,每人每天給五斗面。」
白給不是不行,倉庫中的東西數不勝數,就秦家莊這幾百戶人家,秦風養他們一輩子綽綽有餘。
但秦風卻清楚,白給並不是什麼好辦法,前幾天的米還可以說是他剛剛大婚,讓全莊上下沾沾喜氣。可若是一直這樣下去,莊戶們勢必都會變成懶漢,甚至有一天你不給的時候他們還會造反,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相反,用翻修溝渠這個名頭正好,既給莊戶們找了點事做,又能把糧食給他們,翻修好的溝渠還能方便種地,一舉三得,何樂而不為呢?
秦朗倒吸一口冷氣,有些猶豫道:「少爺,雖然剛收回來租子,可這麼花銷,怕是等不到下回收租,那些糧食就要耗盡了。」
「無妨。」秦風大手一揮,毫不在意道:「少爺我有的是糧,放心去便是。」
得,雖然不知道秦風哪來的底氣,但秦朗卻清楚自己的身份,只好點頭去通知大家。
秦朗腳步很快,在聞訊而來的秦華幫助下,基本上所有的莊戶都得到了消息,可讓秦風意外的是,有一戶人家,不管是秦朗還是秦華都沒有通知,這讓他頗為疑惑。
「朗叔,那戶人家怎麼不通知?」
秦朗開口解釋道:「少爺,這是魏家...」
見秦風都動怒的傾向,秦朗連忙道:「少爺,和魏軍那廝沒關係。」
秦風點點頭,道:「你繼續說。」
「魏家聽說是前兩年從巨鹿郡逃難過來的,家裡男人不在了,只有孤兒寡母,當時老爺看他們母子可憐,便讓他們在莊上住下了。」
「那你們怎麼不通知這魏家,欺負孤兒寡母?」
聽著秦風話里有些許的怒意,秦朗連忙解釋道:「少爺,我們哪敢,只是那家的小子才不過十歲,據說每日讀書,他娘根本不讓他幹活,我們去了也是白去。」
秦風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要知道這個時代雖然已經有了科舉的雛形,但和普通百姓定然沒有半分關係,就算你讀再多的書,做不了官有什麼用,難不成這魏家還是破落世家?
「這麼說來,他家應該也沒地,那靠什麼過活?」
秦朗笑道:「少爺,那魏李氏手巧,曾經做些針線去城裡賣,莊子里有需要也會讓她來做,倒也能養活他們娘倆。只是今日聽說那魏李氏卧病在床,管家正準備找個大夫給她瞧瞧。」
「子曰:天下國家可均也,爵祿可辭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
就在秦風和秦朗兩人說著這家人的時候,柴門忽然打開,一個青衫漿洗的發白,上面還布滿補丁的少年走了出來,手中還拿著本書。
那書看起來無比的殘破,紙質發黃,裝訂書籍的繩子多有磨損,彷彿下一刻就會斷開一般。
少年的面色看起來無比的蒼白,身軀十分的瘦弱,彷彿一陣風便能把他吹跑一樣,可還沒長開的小臉上滿是倔強,沒有一點卑躬屈膝。
秦風乾咳一聲,笑道:「你就是那個魏...」
話說到一半,秦風才想起來秦朗根本沒跟自己說這少年的名字。
「小子魏徵,多謝秦公子對我母子的關照,小子感激不盡。」
因為是收留的緣故,魏家和其他莊戶不一樣,和秦家並沒有從屬關係,所以這少年並沒有稱呼秦風為少爺,而是叫了一聲公子。
「對,魏徵啊...」
秦風突然瞪大雙眼,一臉震驚地看著面前倔強的小子,不敢置信的問道:「你說你叫魏徵?」
這一下把魏徵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道:「小子正是魏徵,秦公子可是覺得有什麼不妥?」
「沒有,魏徵好啊,這個名字真好!」
秦風一臉笑意,雖然還不確定面前這個窮小子是不是那個歷史上大名鼎鼎的魏徵,但萬一呢?這麼一條大魚放在自己的面前,無論如何都不能放過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