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陰謀
鄉間的土路上一行縞素分外扎眼,伴隨著忽高忽低的棺木,宛如一行正在辛勤的準備著過冬食物的螞蟻一般緩緩向秦家莊移動。
凄厲的哭嚎聲伴隨著刺耳的哀樂,讓人沒由來地心情一陣不爽。
秦風從秦家莊出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景象,他那張頗為俊俏的臉龐瞬間晴轉多雲,然後又多雲轉陰,最後陰沉的彷彿比寒冬臘月還要冰冷一些。
這三十多人的送葬隊伍已經讓他猜出了來者是誰。
秦風回頭吩咐道:「婉兒,去把朗叔找來,再把家裡所有的家丁都找來。」
婉兒看樣子被嚇得不輕,楞了一會才邁著小碎步跑進了秦家莊內。
秦風就這麼負手肅立於秦家莊的大門口,眼中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殺氣。
或許他自己都沒發現,自從下令將魏軍殺死之後,他變得有些不一樣了。比之前更加果決,行事也愈發的直來直去,最重要的是,不把人命當回事了。
大約一刻鐘后,出殯的隊伍終於來到了秦家莊的門前,棺木砰地一聲停在了秦風的身前。
一個剛剛四十齣頭,全身披麻戴孝的女人趴在棺木上痛哭流涕,那悲痛欲絕的樣子給人一種隨時可能斷氣的感覺,倒是從她偶爾露出的側臉來看,這女人年輕的時候應當是個美人胚子。
再往後是四個抬棺的壯漢,他們身旁則是三個年紀不大的男女,面目有些像那個痛哭的女人,又有些像...魏軍?秦風有些不太確定。
他們全部雙目通紅,跟著那女人嚎哭,時不時瞥向張揚的目光充斥著刻骨的仇恨和怨毒。
剩下的十七八個人則一副青皮的模樣,只看樣子就知道不是好人。
這些人秦風敢保證自己沒見過,肯定不是秦家莊里的人,也不是秦家的莊戶,但他們是來幹什麼的,秦風卻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雖然沒料到會有這麼一出,但秦風腦子轉得不慢,不等來人開口,便先聲奪人道:「魏軍妻李氏,你不在家好好為你男人操辦後事,跑到我秦家莊作甚?難不成還想把魏管家的靈堂設在我秦家大堂上?」
李氏掏出一塊手帕抹抹眼淚和鼻涕,斷斷續續地哀怨道:「未...未亡人怎敢冒犯?只是亡夫他在秦家服侍老爺有近十年的時間了,後來...老爺仙去之後,又是亡夫一手操持著秦家的大小事務,可他咋說沒就沒了,他死得冤啊!」
最後一個冤字李氏拖得又高又長,刺得人耳膜生疼,秦風心中暗想,若是換在後世,這李氏去當個女高音絕對綽綽有餘。
心中雖然想著雜七雜八,但秦風反應卻不慢,抿了抿嘴唇,開口道:「魏管家死得冤,怪我咯?」
李氏衝過來一把抱住秦風的大腿,不住往地上叩頭道:「未亡人怎敢怪少爺,只是亡夫這一死,留下一大家子孤兒寡母,未亡人想要討個說法。」
「說法?」秦風挑了挑眉毛,緩緩開口道:「魏軍貪墨,這個說法夠嗎?」
不等李氏回話,一個手持哭喪棒的少年憤怒地開口道:「我父替秦家當牛做馬這麼多年,哪怕是拿了一點不該拿的,你小小年紀,怎得出手便如此狠毒?」
秦風面目一冷,喝道:「魏軍為我秦家家僕,我身為秦家家主,有證據便可處置,官府都挑不出毛病來,你有意見?而你,身為家僕之子,對家主如此說話,我就算現在殺了你都行,你...信不信?」
一聽秦風如此說,李氏急了,她可不想剛沒了丈夫,又要失去一個兒子,連忙叩首道:「少爺息怒,吾兒年幼不懂事,少爺莫要與他一般計較。」
說罷,李氏回頭對那少年厲喝道:「目無尊卑,還不趕快向少爺賠罪!」
那少年一張臉漲得通紅,勉強跪下磕了個頭道:「小子不知禮數,還往少爺寬宏大量,莫要與我一般計較。只是我父死得不明不白,還望少爺給個說法。」
說罷,李氏和那少爺叩頭不止。
「也罷。」秦風不露痕迹地退後一步,把自己的大腿從李氏的懷中抽了出來,道:「我若再與你計較,難免被人說是仗勢欺人。」
「既然你們要說法,那我便給你們一個說法。魏軍貪墨的可不是一點點,之前的事我也不跟你們細算,且就算一個月的時間。區區一個月,三十天,魏軍一共去了三次青樓,花銷大概在五十兩白銀上下。我大隋雖說最近幾年風調雨順,糧價不高,但普通的三口之家,一輩子也未必見過一次白銀,一年所需用度最多不到十兩白銀。」
「也就是說。」秦風加重語氣道:「你的男人,你們的父親,一個月去青樓的花銷就足夠一家人用個五年!這還只是區區一個月的時間,那自從我父先去到現在呢?又有多少?這是一點嗎?!」
在場眾人頓時被嚇住了,來看熱鬧的基本都是附近的莊戶,活這麼大基本都沒見過銀子長什麼樣。而魏軍不過一個月便耗費了一家五年的花銷,這可真是...
不過還有沒被嚇住的,魏軍如此做派,李氏又怎麼可能一無所知?
李氏和那幾個抬棺壯漢交換一個眼神,立刻伏在棺木上嚎哭道:「當家的,你冤啊!你為秦家當牛做馬,每日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平白無故死了也就罷了,還要被安上一個貪墨的名聲...當家的,你爬起來看看啊,你讓我們這些人今後還怎麼有臉活下去,我們跟你一起走,一了百了可好?」
嚎哭了一陣,李氏見秦風只是饒有興緻地看著自己的表演,立馬撲到秦風的腳邊,繼續哭嚎道:「少爺,亡夫那人最是膽小,他哪怕吃了熊心豹子膽也萬萬不可能貪墨如此多銀子。而且他那人最是潔身自好,怎會去青樓那腌臢地界,你可不能亂說啊!」
不等秦風答話,秦朗率領著秦家的家丁已經沖了出來。
秦朗一見這個情況,上前一腳把李氏踹開,喝道:「敢來秦家莊撒潑,不要命了?」
那李氏見狀卻更加來勁了,在泥土中滾了兩圈,弄得一身縞素骯髒不堪,也不站起來,就這麼趴在地上匍匐到近前,伸手拉著一個眼熟護院的褲腳,哭嚎道:「王家二郎,我那當家的在日素來與你交好,你倒是說句公道話啊!亡夫是秦家的家僕不假,但也不容人這麼糟踐,這麼大的屎盆子怎能就這麼扣在他的頭上,不然他死了都合不上雙眼啊!」
王二郎立刻傻眼了,公道話?你家那口子平日里什麼樣,你不清楚?讓我他娘的說什麼公道話?
那些緊跟在最後的青皮們頓時聒噪起來。
「看見沒有,大傢伙看見沒有,如此薄情寡義的主家,你們還要為他賣命?」
「就是,魏管家平日里與人和善,十里八鄉的誰不清楚,怎麼可能幹出貪墨主家錢財這等事來,而且還是那麼大的數目!」
「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娃娃就在這裡胡言亂語,說不定他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被魏管家撞見,這才殺人滅口,最後又隨便給魏管家安了一個罪名,他們這些官宦子弟最是齷齪,這事一點都不稀奇。」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一時間秦家莊的大門口頓時熱鬧起來。
秦風看得清楚,鼓動叫囂的基本都是那十幾個青皮,來看熱鬧的莊戶雖然也驚疑不定,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人出聲。但秦風清楚三人成虎的道理,而百姓的從眾心理又十分嚴重,在加上同情弱者的天性使然,若是任由這些青皮無賴叫囂下去,就算莊戶們嘴上不說,心中也難免會有一些想法。
只是還不等秦風說話,一個抬棺的壯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輕輕踢了一腳那個最先頂撞秦風的青年,這青年立刻爬起來高舉哭喪棒大吼道:「還我父親清白!」
這一下就如同捅了馬蜂窩一般,出殯的三四十人就如同事先演練了無數次一般,齊聲大吼道:「還魏管家(我父親)一個清白!」
四個壯漢一看這情況,立刻對那些青皮的領頭之人使了一個眼色,這些青皮立刻躁動起來,拿著不知從哪裡尋來的木棍、鋤頭,眼看著有衝擊秦家莊的架勢。
家丁們都看著秦風,就連秦朗都有些手足無措,他到不是忌憚這伙青皮,憑他的本事,收拾這伙青皮最多用不了一刻鐘的時間。但若是就這麼開乾的話,那可就真遂了李氏等人的意,跳進黃河也別想說清了。
至於家丁們,秦家莊就這麼大的地,魏軍平日里是個什麼情況誰又能不清楚,但他們還是難以避免的受到了李氏等人話的影響,畢竟同情弱者是人的天性,而李氏等人正好擺出了一副受盡欺辱的弱者模樣。
一時之間,一場動亂好像已經在所難免,而所有人的目光也全部集中在了秦風的身上。不管是別有用心,還是不知所措的人全部都在等秦風表態,能夠決定秦家名望大損,莊戶離心離德,還是一舉扭轉頹勢的重擔全部壓在了秦風那略顯稚嫩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