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昔日舊友
「你當天牢是什麼地方?東明的官員還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昏聵。」謝明端瞬間陰了臉。
沈平安早年頗受東明官員上下沆瀣一氣和貪污受賄之苦,家中也有人因此受到牽連,所以他一向對這些官吏們並沒有什麼好感,但是來到琿州的這一個月卻讓他改變了對官吏們的看法,如清官陳立,他可以在知府辭官之後隻身一人守住一個被扣上必死之城帽子的城池裡盡忠職守,如皇弟端王,身為皇親國戚,明明可以錦衣玉食平平安安地過完一輩子,卻為了心愛的女子和百姓的安危身赴險境,更能在小姐身患瘟疫之時依舊不離不棄,實在顛覆了他對這些表面清明正直實則貪生怕死的官員和皇親的看法。
即使沈平安內心無比的清楚,如謝明端和陳立這般耿直清廉的官員實在太少,官場上的官吏們最擅長的就是渾水摸魚,他在商場上打滾了這麼久,不知見過多少表面上兩袖清風背地裡卻肥的流油的大官,他們看似愛民如子,事實上卻將百姓們看做斂財的工具,既愛惜羽毛又不憐惜百姓性命,自私貪財貪財的可怕。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沈平安自知理虧,對著謝明端歉疚一笑轉身出了院。
……
又過了兩天,靖竹的狀況終於有了好轉,古還春診脈過後允她偶爾出門透透風,靖竹終於輕鬆了好多,整日里悶在房間里是塊肉都要發霉的,更何況是個好生生的人呢?
謝明端還是擔心靖竹吹風涼到,所以把她裹得里三層外三層才許她出門,才到秋天,靖竹穿著厚厚的冬裝也就罷了,還被謝明端強令披上了他深冬出去打獵時才會穿上的大氅,真是要熱死個人了。
靖竹才在院里坐了沒一會兒就渾身熱汗,明笙出來曬葯時看見她這身裝扮還笑了好久,靖竹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一臉哀怨地看向謝明端。
謝明端見她看過來還以為她不舒服,連忙湊上來摸摸她的手:「怎麼這麼冷,都凍出冷汗來了?要不要我去給你取一床棉被……」
「不用了!」靖竹深吸一口氣,微微一笑道:「我覺得如此甚好。」
明笙還算有良心,當著兩人的面笑了一會兒后對謝明端道:「現在哪有那麼冷,你給她穿這麼多反而對她的身體不利,還是把那大氅和厚披風去了吧。」
「可是現在院子里有風。」謝明端遲疑道。
明笙:「你現在穿著單衫都不覺得冷,靖竹這樣厚厚的五六層,不熱死都算是萬幸了,怎麼可能吹到什麼風?」
靖竹頓時點頭如撥浪鼓。
謝明端很勉強地點頭:「好吧,那就把大氅脫了。」想了想又叮囑靖竹:「你要按時覺得冷就立刻告訴我。」
靖竹乖巧地答應下來,站直了身子站到謝明端面前等他給自己脫衣服。
沒辦法,衣服太沉了壓得她連手都伸不出來,什麼都要假手於人,靖竹嚴重懷疑謝明端堅持給自己穿這麼多衣服其實是勞碌病犯了,非要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外面有丫環進來傳話:「殿下,外面有兩個人求見沈小姐。」
「什麼人?」謝明端問。
「他們沒說,只說是沈小姐的舊識,沈小姐一見便知。」
靖竹還真不記得自己有什麼舊識,登時便好奇地挑起眉頭:「讓他們進來吧。」
驛館的丫頭很快引著兩個陌生男子進了院子,靖竹起初見了兩人並不覺得熟悉,可是凝眸片刻后卻霍然睜大了雙眼。
謝明端件似在失神,也循著她目光往那邊看過去,當即抬手吩咐院中下人退下,然後沉沉地看向走過來的男子:「太子?」
謝長華一笑,撕下面上人皮面具對著謝明端頷首:「皇叔。」
一把年紀的人了,對著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叫叔叔,靖竹都替他臊得慌。
「這位是……」靖竹看向謝長華身畔的人,心裡依稀有了猜測。
「這位是我的下屬,這一路上多虧他在路上保護我,才能這麼快到達此地。」謝長華見靖竹面色雖然蒼白,但是行動尚算自如,默默地放下心來,側眸睨了一眼身邊人說道。
靖竹和他是多少年的交情了,她的陶然哥哥說真話還是假話,只要不是他存心隱瞞,她大多都能瞧出真意,輕輕抿了抿唇,靖竹側眸看著謝明端道:「你去把我梳妝台下左邊第二層的那個白色的瓷瓶拿出來,那是預防疫病的葯,給太子殿下和他的下屬服用,免得他們染了病氣。」
謝明端「嗯」了一聲,又側身請那兩人在距離靖竹稍遠一些的地方坐下,這才起身去了房內。
謝長華看著她消瘦的小臉心疼道:「你瘦了好多。」
「這不是正好嗎?」靖竹自嘲似的道:「我素日總感覺自己有些豐腴,現如今病了一場,倒也覺得身輕如燕,走起路來都比往常輕鬆多了。」
謝長華無奈地笑:「看你這樣子,我便知道你的病不太嚴重。現在還有心思說笑呢!」
靖竹看向謝長華身邊的男子,唇瓣動了動,牽了牽嘴角道:「這位大人,我好像從未在太子殿下身邊見過你。」
男子表情不變,盯著靖竹清麗的面容,眸中若有似無的柔情浮動:「我家在釗城,是最近才跟在太子殿下身邊做事的,沈小姐沒見過我並不奇怪。」
「那敢問這位大人姓甚名誰,我又該如何稱呼?」
「在下……胡首,沈小姐喚我老胡就成。」
靖竹摸著桌面的指尖一顫,垂下眼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謝長華帶著深意的眸光在自稱胡首的男子臉上停留一瞬。
謝明端拿著藥瓶出來,給謝長華二人送過去:「一日一粒即可,我看你們從釗城回來,那裡戰事緊急,約莫明日就要離開吧?」
謝長華接過葯放進嘴裡,他倒是不擔心被傳染,吃這個不過是為了安靖竹的心罷了:「靖竹既然無事,那我們明早就走。」
謝明端客氣挽留:「我看這天色,明天似乎要下雨,不若多留一日吧。」
「兩軍對陣緊急,我們都脫不開身,別說只是下雨,就是大雪封山,我們也要從雪山裡刨出個洞往釗城去的。」謝長華道。
謝明端似笑非笑地重複謝長華的話:「你們?」他狀若無意地瞥了一眼胡首,眼裡的笑意有些淡。
謝長華淡然地頷首,溫聲解釋道:「胡將軍也是陣前大將,釗城上一戰大捷他更是功不可沒,眼下釗城離不了他。」
謝明端點點頭,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他向前兩步坐到靖竹身側,對謝長華輕飄飄問了一句:「對了,我這幾日收到皇兄送過來的釗城戰報,好像沒聽說過,那裡有一位姓胡的將軍吧?」
釗城是世家魏姓的天下,最有名的將領自然是昔日主帥魏釗,現如今魏釗退居二線,沈懷安亦是如此,釗城中能叫得上名字的將軍也就只有那麼幾人,謝明端對釗城戰事了如指掌,又一心要拆這位太子殿下的台,自然可以堵的對方無話可說。
靖竹豈會看不出謝明端的意思,只是她約莫記得從前聽王婉提起過,說鄭王妃素來馭夫有道,背地裡怎麼和鄭王鬧都不妨事,卻從不在人前下夫君的面子,男人嘛,都是要臉面的,更何況是身份貴重如鄭王,所以在旁人眼裡,一定要給鄭王留下端正威嚴的印象,免得讓他因為被妻子把控而覺得難堪。
靖竹不大懂得夫妻之間的相處之道,但是謝明端就算對他再好也是個男人,他或許可以對自己百依百順,可是若自己一直只知道索取而不懂得珍惜他愛護他,那他早晚也會有厭倦的一天,愛是相互的,謝明端那樣真愛疼惜自己,靖竹不是不領情。
這樣想著,靖竹原本要出口阻攔的話語頓時又咽了回去。
還是在陶然哥哥面前給他留點面子被,免得他心裡不高興。
「皇叔問的這樣直白,我倒不好瞞著你什麼了。」看樣子,謝長華竟似要直言不諱,「只是,皇叔確定你要知道原因嗎?我可是記得,昔日胡將軍他和靖竹……」
「太子舟車勞頓一路想也該累了,還是先到客房休息吧。」謝明端呼吸起伏,眼神陰沉沉地落在胡首面上一瞬,又轉頭看向靖竹。
「皇叔盛情,我自然不好拒絕。」謝長華起身,走到靖竹面前摸了摸她的頭,又忍著笑掃了眼她厚重的衣著,銜笑搖頭轉過身去,王武引著兩人一路東行,走向這驛館里最後兩間客房。
靖竹道:「希望這兩天別再有客人來了,驛館里再也住不下人了。」
謝明端:「你當琿州是什麼風水寶地?怎麼會有人搶著來。」他摸了摸靖竹的額頭,倒是沒發燒,只是鼻尖上有些虛汗,「你待了有半個時辰了,還是回去休息一會兒吧,我讓人給你做點點心吃。」
靖竹也呆夠了,站起來小聲提醒他:「我想吃芙蓉糕。」
「好,你想吃什麼都行。」謝明端道:「琿州的疫情都要過去了,也不曉得你什麼時候能康復。」
「我也想早點好。我想吃點有味道的飯菜,整天吃清粥小菜吃的我胃裡泛酸,好些天都沒吃燒雞了,我還真有點想念呢。」
謝明端笑出了聲:「你從前不是最不喜歡吃這些油膩的東西了嗎?」
「我以前是不喜歡,但是自從我得了病之後我就一直在想,我以前在矯情什麼呢?我的身體已經不允許我吃海鮮魚肉了,我要是再連這些雞鴨豬肉都不能吃,我的人生還有什麼樂趣?人活一世,不就應該及時行樂?」
「你想吃雞鴨豬肉倒是無妨,只是我想我還是得全沈小姐一句。」謝明端頓了頓腳步,一臉鄭重地對靖竹提醒:「及時行樂裡面,是不是應該包括,早些成親生個娃娃?」
靖竹彎唇淺笑,完全不搭他的話。
她才不想告訴他,她其實也很期待嫁給他呢。
她不知有多擔憂,擔憂他喜歡自己其實只是在喜歡內心的一抹執念,只是從前見了一面覺得皮相好看,相處得久了驀地發現她呆板無趣,再將她甩手推開,若是真有那一天,她可真是恨不得找塊豆腐撞死自己算了。
一把年紀了,也是該好生找個男人嫁了,她活了這麼多年,也是該生個娃娃出來養活了,自己這一脈的香火總該後繼有人不是?
到了晚上的時候陳立找人過來和謝明端商議災后重建城外水壩的事情,靖竹睡飽了起身喝了口水,很快聽到門外有腳步聲走近。
「靖竹?」
靖竹問:「是太子殿下嗎?」
「是我。」謝長華語氣停頓一瞬:「還有胡將軍。」
靖竹走過去打開們,輕輕咳了兩聲,看了眼門外兩人道:「我看外面天氣還算暖和,咱們出去到院子里坐一會吧。」
前幾天她病的重的時候明笙沈平安進出倒也不必避諱什麼,現在她已經好了不少,再隨意任由外男進出自己的閨房就有些說不過去了,自己和謝長華到底有些過往,雖然日後再無可能,但她也不想做出什麼引人誤會的事情,至於万俟空……他從前是個老爺爺,自己和他自然不會有些什麼,但是他現在還是個年輕男子,當然也應該避諱些。
「你多穿幾件衣服,別找了涼。」知道她的顧慮,謝長華也不為難她,點頭答應了一聲,當先走到了院中石桌前坐下。
靖竹回房披上了謝明端之前給自己的那件大氅,她現在裡面穿著單衫,穿了這間厚的倒也不多熱。
「陶然哥哥,其實我病的沒有多嚴重,你們大可不必因為這點事情就跑到琿州來的。」靖竹坐到兩人對面,有些不好意思地出聲說道。
「你是否早就認出了他?」謝長華看向万俟空。
靖竹理所當然地點頭:「我和虎頭爺爺相識多年,現如今不過是換了一具皮囊,我自然認得出來。」
万俟空注視著她狡黠的側臉,目光一動。
謝長華想起自己當初來到東明,靖竹也早早地發現了自己的身份,頓時笑了起來:「我看你這腦子未見得多聰明,只這眼神倒是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