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形影不離
自打那日以後,靖竹過上了和謝明端形影不離的生活,謝明端每日從早到晚必定守在她身側,就連她出恭都會親自陪著。
原本身上頭疼腦熱的癥狀已經減輕了不少,現在靖竹房裡的咳嗽聲就沒斷過,越是嗓子發癢就越是想咳嗽,時間久了,嗓子都腫的說不出話。
古還春看了看她嗓子直搖頭:「這樣下去不行,你整天咳嗽,弄不好會傷了,我還是給你開點葯吧。」
靖竹「嗯」了一聲,已經沒有力氣再說話了。
謝明端看得心疼,轉頭又和古還春說:「靖竹這兩日晚上睡覺時身上直發冷汗,渾身上下都滾燙滾燙的。」
「你胡說什麼。」靖竹啞著嗓子對謝明端皺眉。
古還春尷尬地張了張嘴,顯然被那句渾身上下給鎮住了,這年輕人就是不比他們這些老古板啊,這還沒成親呢就……
「房裡的火盆要一直燒著,外頭的柴火也要按時點,她現在的情況有些不妙,我要先觀察幾日再下結論。」
謝明端聽的心頭一震:「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原本初期靖竹感染的癥狀並不嚴重,修養一段時日也就好了,可是這幾日她高燒發熱的癥狀不但沒得到緩解反而一日比一日嚴重,看來是那日寒氣入體,當時壓著沒發作出來,現在才開始全面爆發了。」
「那若是真的寒氣入體,又該如何?」
「現在還說不準,先吃兩天葯看看吧,要是再不行,就要重新斟酌藥方了。」
古還春說這番話的時候表情有些沉,謝明端如何看不出來他看似平淡的表情下壓抑的擔憂。
「如此,就有勞古神醫先去幫靖竹開藥了,最好是能幫她緩解目前的癥狀,她現在咳的太厲害了。」
「好。」古還春走到桌前,有侍女在一旁為他研墨。
「師父。」靖竹在床上躺了會兒,突然對遠處還在下筆的古還春出聲:「還是我來開藥吧,您幫我記著。」
古還春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想起之前兩副一直瘟疫的藥方都是她想出來的,便也點了點頭:「好,你說吧。」
靖竹閉上眼,慘白的小臉上是說不出的柔弱,嘴角已經乾的起皮,說話時的聲音沙啞的不成樣子,謝明端看著這樣的她,心疼的險些掉下淚來。
「就這樣吧。」靖竹接過古還春遞過來的藥方點點頭:「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前兩日出城時城外風有些大了,身子里進些風邪之氣在所難免,若是等到過兩日情況加重再開藥就晚了,依著我這方子喝兩日試試,不行就再想辦法,左右也死不了人。」
「說什麼渾話!」古還春惱地敲了敲她腦袋。
大家都顧忌著她生著病,就連古還春也是如此,下手的力氣輕的不能再輕,靖竹感覺就像是棉花落在頭頂上一樣。
……
沈平安的不信任傷了方心儀的心,小姑娘被放出大牢之後直接從半路上截了馬匹趕回京城。
方家在江湖上也算是叫得上名號的大族,方心儀自小在家裡嬌生慣養,還沒吃過這樣大的委屈,現如今因為另外一個女人兒被自己的心上人懷疑,這件事遠遠不在她的承受範圍之內。
沈平安本想藉機向她道個歉,不成想才囑咐陳立放人就聽說了方心儀匆匆離開的消息,因為她是截了別人的馬匹離開,馬主人告到了官府,陳立無奈之下想起沈平安和方心儀的關係,委婉地暗示他掏錢。
沈平安自知此事理虧,代方心儀把馬兒的銀兩還給了馬主人,還很誠懇地和對方道歉。
離開府衙之後,沈平安走在漸漸恢復繁華的街道上,莫名有些心不在焉。
他不肯相信方心儀,根本上源於他對小姐的在意,他從不覺得自己在意小姐這件事有錯,即使此刻方心儀再次出現在他面前質問他這世上對他最重要的人是誰,他也還是會毫不猶豫地告訴她那個人是沈靖竹。
可是和方心儀相識的那些日子裡,她黏在自己身邊的一顰一笑一點一滴,卻的確有些讓人割捨不下。畢竟他的人生實在是太蒼白了,早年凄苦落魄,後來好不容易被小姐收留過上了好日子,卻總覺得心靈一日比一日空虛。
方心儀大抵是他在臨州的那段日子裡,唯一的色彩吧。
所以才會如此割捨不下。
在酒館里買醉了兩日,最後渾渾噩噩地從街角醒來,渾渾噩噩地回了驛館,才進門就聽到兩個丫環在小聲地說話。
「哎,你看見沈小姐了沒?看起來病的好像很嚴重的樣子,我聽月月說她好像要不行了。」
「聽說了,好像是前兩天不小心吹了風受了寒,你沒瞧見嗎?她那臉色都白成什麼樣了?我看著是撐不了多久了,好像說就連古神醫都沒辦法呢。」
「可惜了這麼好的人了,治好了咱們琿州那麼多百姓,倒最後卻把自己給害了。」
「那麼個玉一樣的人兒,生的那麼好看,人還心善,可能真的是紅顏薄命吧。」
兩個小丫環唏噓著走遠,沈平安站在她們身後,腳上卻好像被釘了釘子,一步路也走不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遲鈍的腦子裡終於明白過來她們話里的意思,沈平安動了動眸子,像瘋了一樣沖向靖竹的房間。
靖竹接過謝明端遞過來的葯碗,放在嘴邊試了試溫度,謝明端見她動作笑道:「放心,我事先試過溫度,不燙。」
靖竹點點頭,端起葯碗正要一口灌進去,就見沈平安滿臉慌張地出現在門前。
「平安?」靖竹朝他招招手:「這是怎麼了?怎麼是這幅表情?」
「小姐,」沈平安對上靖竹的臉,的確如那兩個丫環說的,小姐的臉色蒼白的不行,臉也小了一圈,但是眼睛很有神,表情也不像是難捱的樣子。「你現在還好嗎?怎麼才兩天不見就瘦了這麼多?」
「我沒事。」靖竹溫婉地一笑:「倒是你,這兩天跑到那兒去了方小姐呢?她人呢?」
「她……回京了。」沈平安已經無心再提起那個人,走到床前對著靖竹低下頭:「小姐,都是我不好,是我沒有照顧好你……」
謝明端聞言嘲諷地開口:「沈公子想多了,靖竹的病情加重,自然是我這個未婚夫沒照顧好她的緣故,與你這個下屬有什麼關係?」
沈平安沒給他犟嘴,低著腦袋一副喪氣極了的模樣。
靖竹這幾日鼻子發堵,好半天才聞見他身上一股子酒味,「你喝酒了?」她想到沈平安剛才的話,好像明白了什麼:「是不是方小姐因為你不肯相信她所以才離開了?」
沈平安不想靖竹還在病中就因為自己的事情再費心,但又不好騙她,苦惱地在心裡一陣掙扎,最後還是對靖竹的擔心佔了上風:「沒有,她回京是因為京城裡有事,我去喝酒是因為這陣子煩心事太多了,小姐你不必為我操心,我沒事的。」
他越是說沒事,靖竹才越是不相信他真的沒事。
猶記得兩個月前那個條理清晰冷靜沉穩的青年,他說話永遠都是不緊不慢的,面上永遠是春風和煦的微笑,商場上再大的變故都無法打破他的平靜,可是現如今,從前那個沉穩的少年卻好像不見了,只餘下一個無措又真實的小男孩。
雖然猜測他說的話不真,但靖竹還是沒有拆穿他,只為笑著拍了拍他身上的灰:「你沒事就好,我說你啊,都多大個人了,怎麼還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瞧你這衣服上的土,半夜不是跑到大街上去睡了吧?」
她拍完又想到了什麼,忙推了他兩下:「你這兩天在外面肯定沒吃預防的葯是不是?還不快走?!」
沈平安不怕傳染,但見了她如此堅持也不好違背,又回頭安撫她兩句便出了門。
靖竹腦仁發酸,所在謝明端懷裡輕聲道:「這些小孩子的情情愛愛什麼的,實在是太也磨人。」
謝明端無奈地說:「你現在看起來是越來越像沈平安的奶奶了。」
「我要是真是他奶奶倒好了,他還能聽我兩句勸,現在倒好,連句實話都不敢跟我說了。」
「他只是你的下屬,頂多算是你的朋友,又不是真的是你兒子,他有什麼事情是陛下要跟你彙報的嗎?」
靖竹:「……你到底是向著誰的!」
「我只是在勸你,孩子大了,你應該讓他自己去闖蕩,不應該事事為他操心了,你能為他操勞一時,還能費心一世嗎?」
「你說的對,孩子他爺爺。」
謝明端:「你剛剛叫我什麼?」
靖竹嘿嘿地笑:「我覺得你說的沒錯,我看起來是有點像平安的老奶奶了,但是你聽你剛剛說的那些話,不也很像平安的祖父嘛,咱們半斤八兩而已。」
「我就算說話再老氣橫生,那也是和你學的,你整日里以老人家的身份自居,我和你相處得久了,連自己今年多大歲數都要忘了。」
靖竹道:「您以為你很年輕啊,在山下按正常的年齡算,你這個年紀還沒成親都已經是老男人了,也就我這個老太婆能將就將就你,要不然誰願意嫁給你啊。」
謝明端:「……」
……
「什麼?人不見了?!」漱玉軒內,陳氏難以置信地大聲問道。
趙嬤嬤連忙上前捂住陳氏的嘴:「夫人,您小點聲,隔牆有耳啊。」
陳氏拉開趙嬤嬤的手,對著跪在面前的秋娟隱忍著問道:「人不見了是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不見的,你一點一點給我說清楚!」
「是這樣的,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去以往的地方給孫家大爺送信,結果在那裡等了半天都沒見著人,回來的路上聽到有人議論,說孫家大爺孫晗其實是北臨人安插在咱們東明的間隙,前兩日端王殿下在琿州抓到了一夥壞人,供出幕後真兇其實是長永伯府的大爺孫晗,陛下派人去抓,可是官差到的時候孫家大爺他已經不見了。」
「間隙?你胡說!晗哥他怎麼可能回視間隙!」陳氏一腳踹在秋娟心口上:「賤婢,胡言亂語,看我不撕爛了你的嘴!」
「夫人饒命啊,奴婢剛才所言全都屬實,奴婢就算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在夫人您面前撒謊啊。夫人!」
趙嬤嬤見秋娟不多大的孩子,被踹的直接坐在了地上,臉色一瞬間變得煞白,便知道她是傷到了骨頭,連忙對陳氏勸道:「夫人莫急,老奴看著,那孫家大爺的身份若果真如外頭所言,那很快城中就會有通緝令的。」
秋娟小聲說:「奴婢回來的時候已經見過了,孫家大爺的通緝令現在被貼遍了整個臨州,街頭巷尾都在議論這件事呢。」
陳氏眼前一黑,險些栽倒在地上。
趙嬤嬤扶住她的身子,「夫人!」
「嬤嬤……嬤嬤,她一定是在騙我對不對?晗哥他怎麼可能是北臨人的間隙呢?他那麼文雅體貼的一個人,他一向是最淡泊名利的啊,他怎麼可能是北臨人的間隙呢?」
「夫人。」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現如今被養廢成了現在這番樣子,趙嬤嬤心裡頭苦澀的不行,「夫人,事已至此,您還是儘快認清現實吧,別再惦記著和孫家大爺的事情了,要不然以後恐怕後患無窮啊。」
「嬤嬤……」陳氏抱住趙嬤嬤的腰身,整個腦袋縮進她懷裡,低低地嗚嗚出聲:「他竟然是北臨人的間隙……他竟然是北臨人的間隙!」
陳氏:「可是就算他是北臨人的間隙,他臨走之前也該告訴我的,就算他真的不是好人,只要他事先和我說,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難以接受了。」
「夫人!您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孫家大爺可是北臨人,他是咱們東明的罪人,您怎麼說出這樣的話。若是被外頭的百姓知道了,可是要拿刀戳咱們的尾巴骨的。」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我的晗哥哥……明明他之前還答應我下次見面要給我買我最喜歡的糕點的果酒的,怎麼才幾天的功夫,他就變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壞人了?」
陳氏問出口的問題,趙嬤嬤自然無法解答。
若是問起陳氏對孫晗的情意,趙嬤嬤真的是三天三夜都說不完,若是孫晗真的沒本事,又怎麼可能讓已經成親的陳氏冒著被浸豬籠的危險也要和他舊情復燃呢?
一步錯,步步錯,現如今的陳氏,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