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在說謊
「哥,哥!」花旗看蔚池喬要走,跳起來就往櫃檯後頭跑,嘴裡著急忙慌的喊著,「你等一下!」
「嗯?」蔚池喬應了一聲,也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花旗笑眯眯在半人多高的吧台後頭也不知捅咕了一通什麼,很快端著個一次性的紙杯走出來,往蔚池喬嘴邊湊,一雙眼睛閃著狡黠又帶點期許的光,「你試試這回對不對味兒。」
「什麼啊?」蔚池喬原本還有些不明所以,等紙杯都挨到鼻尖上頭了,才恍然笑了,「你小子,還琢磨這個呢,這都多少年了。」
「沒多久,我就是不服氣。」花旗眼睛一直盯著紙杯,催促道,「你快嘗嘗,嘗一下。」
蔚池喬哄孩子的心思,就著他的手象徵性的抿了一口,點點頭,「行,有點那味兒了。」
花旗知道工作日又是大早上的不能讓蔚池喬多喝酒,得到認可就滿足了,自己端回來也喝了一口,「我也覺得比之前的更好了,那就定了,以後就這配方了。」
所謂高級的配方,其實就是罐裝咖啡兌老白乾。
那時候花旗還沒小學畢業,被同校兩個初中年紀的男生堵在學校後頭欺負,校服上全是鞋印,手臂上腫起一條條的瘢痕。
「妖怪!」那男生罵,「看見你一次打你一次,看見你就噁心。」
花旗抱著腦袋挨打也不出聲,不過眼神里全不在乎,瞅准機會還會伸腿出去偷踹對方一腳兩腳的。
到最後他書包被扯壞了帶子,第二天要交的作業本被撕了個細碎,這倒霉樣也不敢回家再招姥姥一頓罵,正琢磨著往誰家自行車棚子底下窩一宿呢。
結果老天也不讓他安生,沒到半夜下起了雨,車棚子嘩嘩往下漏水,花旗沒辦法,抱著破書包往臨街商鋪的雨棚底下躲著,站了一會兒,門口就撞進一個濕乎乎的男人。
男人手裡拎著把傘,卻不撐開,看起來臉上陰沉沉、智商也不太高的樣子。
擦身的時候他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才發現對方就是個喝多的醉鬼。
醉鬼身上又臟又臭像是摔過跤,但仔細看長得倒是不難看,就是臉色發青。
花旗聽見那男人耍酒瘋似的和小店老闆要買一種咖啡味的進口甜酒,老闆說最近沒貨,男人就不依不饒的非要買,錢都掏出來拍櫃檯上了,嘴裡不知道含混的念叨著啥,沒完沒了的。
最後讓人家老闆給推搡出來,跌在馬路邊水坑裡,只是本身已經很狼狽了,因此倒沒有顯得更狼狽。
花旗那晚急於找個地方安穩的蜷一宿,瞧著機不可失就上前去哄騙那個男人,一直把人家送到了家裡。
男人醉醺醺攤在沙發上跟張雞蛋餅似的,倒不要酒了,只說要吃面。
花旗自己也餓了,順了男人的錢包,下樓跑了一圈買了兩碗酸辣粉回來。
後來他才知道,那天是男人的生日。
只是沒想到對方都是大人了,日子居然過得比自己還慘。
花旗當時還是挺不以為然的,但心裡多少有點惦記著,再後來兩人之間交往多了,就琢磨著好歹算個生日願望,怎麼也該給鼓搗出來。
蔚池喬不和他計較這些孩子心思,看看時間,又囑咐了花旗幾句,出門叫了輛車回家了,趁著空隙抓緊時間洗了個戰鬥澡。
抓內褲的時候想起阮咸那句玩笑,不屑的哼了一聲,故意把手裡那條黑色的又換了另一條熒光系列的,無聊的暗自叫完勁,心裡多少才舒服了一些。
他心裡暗爽,那邊婁瑞可正在吃癟。
遠山科技的辦公大樓里,比婁瑞他們家還大的辦公室里,面黑微胖的霍山一臉的敵意,翹著二郎腿窩在寬大的老闆椅上,冷眼看著婁瑞和另外兩個警官。
「吵架吵成這個樣子,不僅顯示出了她極端的沒有素質,而且非常丟人!對此我無話可說。」
婁瑞居高臨下的看著霍山,對方根本沒開口請他坐,他當然也不想坐。
「霍先生,如果方便,還請配合我們,到隊里去聊一聊。」
「我不配合!」霍山態度冷淡而強硬,「我一早上就看到何遠姍女士在網上發得那篇東西了,滿篇污衊,險惡居心,令人髮指!但說來說去我也沒看出我哪裡犯了法,是我的家醜不假,但我也沒那個必要接受誰的詢問和指摘。」
婁瑞不禁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他稱呼自己妻子的稱呼十分冠冕堂皇,既不親近,也不像一般遇上這種事情的男人,會惱羞成怒的叫喚一聲「臭娘們兒」。
「霍先生......」
霍山抬手制止了婁瑞講話,自己款款站了起來,襯衫堆在腰腹間滿是褶皺,「時間寶貴,我就一次性說完,這公司是我和何遠姍女士的個人財產,除了我們兩個人,沒有其他股東,所以公司內部的各種行為,我沒什麼義務向外人解釋,她歪曲事實,煽動輿論,是她自己不理智,等她冷靜下來,我會和她談,這事就不需要各位再費心了。」
他緩了口氣,繼續說:「至於我的秘書......我不諱言,確實和我有些曖昧關係,我承認這在道德層面上會讓我看起來有些瑕疵,我不為自己辯駁,不想說我和何遠姍女士早已長期分居,各自展開新生活,也不想說她和自己的什麼乾弟弟、健身教練、理財顧問之類的糾纏不清,就事論事只說我吧,我想我並沒有因為這樣個人生活方式選擇的不同而觸犯哪一條的法律,各位說是吧?」
說了不想說,還是把自己老婆的私生活掀了個底掉,不能不說看起來竭力文質彬彬的霍山心底應該還是積壓著怒火的。
畢竟要擱在過去,何遠姍這種掛網上任人對霍山口誅筆伐的行為,就跟剝光了衣服押著人遊街示眾的性質差不多。
婁瑞沒那個耐心和他假惺惺的虛與委蛇,往前邁了一步,掏出一張照片來拍在桌上,又朝對方推了推,「霍先生要在這兒談,那就在這兒談,這位照片里的人,你認識吧。」
「是羅美娟,那個電台的主播嘛,」霍山眯眼看了看,「今早網上到處都是她的照片,我就是不認識也得認識了。」
婁瑞點點頭,又將手中的另一張照片放在羅美娟照片的旁邊,「那這張呢?」
照片里是個五六歲左右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
「霍先生,據我們了解,你妻子何女士有家族遺傳病史,無法生育,所以能請你解釋一下你和這個小女孩之間的關係嗎?」
「這位警官,」霍山眼角抽動了一下,「每個公民都有保有個人隱私的權利吧。」
「這位先生,」婁瑞分毫不退,「每個公民也有配合警察辦案的義務!你家庭內部事宜我們沒有興趣,但希望你清醒的認識到,羅美娟案是一起刑事案件,既然現在有線索指向你涉及集中,那麼我們就必須調查到底,」他冷冷的看過去,「如果霍先生如同自己說得那樣不想浪費寶貴的時間,那麼我相信坦白與配合,一定比推諉隱瞞,更有效率。」
「我要......想一想,我要......找我的律師。」霍山和婁瑞對視了一會兒,到底斂起目光垂下了頭,精神有些困頓。
婁瑞帶著人在外面走廊里等著。
「這渣肯定有問題!說話這麼蛇蛇蠍蠍的,瞧著就不是省油的燈!」同事剛剛在裡頭也給噎得夠嗆,一出來就和婁瑞吐槽,「婁副,那保姆都說了,霍山每次見孩子,言談中都自稱爸爸,他還在這兒扯羊蛋呢,我怎麼就這麼看不上這些......」
「嘖,別扯遠了,」婁瑞瞟他一眼,「保姆的話也當不得真,誰知道這豪門裡的哩根愣,這保姆要是何遠姍提前打點好的人呢,呵,一面之詞都做不得准。」
「案子辦到現在,我真是暈啊。」同事搖搖頭,一臉無語,又喃喃自語,「好日子不他媽好好過,越有錢越鬧騰。」
婁瑞讓他說樂了,手套往他胳膊上一拍,小聲說:「咋回事還不一定呢,你倒感慨上了,咋了,和媳婦兒吵架了?別拉著臉,這回案子結了,給你好好休兩天假,陪媳婦兒上老丈人家上供去,啊。」
正說著,辦公室的門開了,婁瑞幾個再次被請了進去。
霍山坐在茶台旁的沙發上,旁邊端坐著律師,稍微客氣的請他們坐下了。
霍山看了看律師,在律師的點頭示意下,認輸似的嘆口氣說:「我承認,我和小娟曾經......那時候她還在讀大四,公司那時候想做一條宣傳片,需要找個播音專業的人來給配個音,我們就是那會兒認識的。」
婁瑞和同事迅速交換了一下眼神,都在對方的神色中看到了一絲驚詫——沒成想這個柳岸如此迅速的花明了起來。
埋了這麼多年的羅美娟失蹤案就要有希望揭開謎底了?
婁瑞忍著興奮,臉上貌似鎮定的緊盯著霍山,不讓自己錯過對方臉上的一絲表情。
霍山手指無意識的摩挲著茶盤上的一個杯子,「我們好過一段,時間不長,前後也就半年,後來分開沒多久,她給我送來個孩子,說是她的,拜託我幫她照顧一段時間......我心裡清楚,按照時間來算,這孩子還能是誰的呢?肯定是我的。不過她沒說,我也沒問。」
「後來呢?她失蹤前,你們有過聯繫嗎?」婁瑞問。
霍山搖頭,「從送來孩子,我們再沒聯繫過,她也沒有要求看過孩子,我也就算了,畢竟也過了那個強人所難的年紀,大家好聚好散嘛。」他看向婁瑞,「我可以為我說過的話負一切法律責任。」
幾人從遠山科技出來,上車后同事忍不住問:「婁副,我怎麼覺得......」
「他說謊!」婁瑞皺著眉頭。
「我也覺得哪兒透著奇怪,但又說不上來......反正這兩口子都奇怪。」
「先回隊里。」婁瑞啟動了車,一腳油門。
一回去就逮到阮咸在艾隊辦公室門口的椅子上坐著嘆氣。
婁瑞瞄一眼,看艾雲台在裡面背身接電話,踢踢阮鹹的鞋,「怎麼了?」
阮咸指指旁邊的飲水機,讓婁瑞給接了杯水,喝了兩口又張開嘴露著小舌頭讓婁瑞看,「看我嗓子里冒煙了沒?」
婁瑞哼了一聲。
阮咸耷拉著肩膀,「羅美娟哥哥那邊一直聯繫不上,手機一打就掛斷,他單位那邊說前幾天出了個什麼事,連累了羅增強,這人已經被開除了——你想想,人到中年,被開除了,這換誰心情能好啊,估計不會配合。」
婁瑞給他出主意,「給他媳婦兒打電話啊,羅美娟的嫂子,誒,不會她嫂子也出什麼事了吧?」
「那倒沒有,她嫂子好好的呢。」阮咸往裡面斜一眼,「我尋思和艾隊彙報彙報,要不然過去個人,當面和羅增強夫婦倆談談他妹妹的事情,應該比電話里效果好。」
「婁瑞。」艾雲台掛了電話,在裡面喊了一聲。
「艾隊!」婁瑞站直身子走進去,霍山那邊的情況,剛在路上的時候已經電話彙報過了,「我覺得這孩子的疑點也很大,霍山確認這孩子是他的,但他沒有做過親子鑒定,可如果孩子的父親另有其人呢?要是能把羅美娟案框定在感情糾紛的範圍里,那我們調查的方向就專註多了,火力也好集中啊。」
「還不要太早局限住偵查方向,」艾雲台抬手在太陽穴上按了按,「我已經讓人去電台,把羅美娟失蹤前一個月的欄目錄音調出來,等大家誰閑了可以去聽一聽,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婁瑞眼睛一亮,「這點我和老蔚當初也想到了,就是只聽了出事前的三期節目,沒聽出什麼問題來,按照你的思路,是要徹底的篩一遍?」
「這也就是我個人的一個想法,」艾雲台說,「她做的畢竟是個情感交流的節目,觀眾打電話來傾訴,她現場給人家開解,只要說話,一定程度上就會帶上自己潛在的人生觀和價值觀,也許還會受到當下心理狀態的影響,要是有蛛絲馬跡,總會有線索的。」
「行,我這就去敦促他們加緊。」婁瑞一腳邁出去又回過頭來,「對了,霍山那邊,要不要派人盯著?」
艾雲想了想,「暫時先不用,畢竟何遠姍還在我們這兒,而且是自願待在隊里,不願意離開。」
「知道了。」婁瑞答應著離開了。
阮咸看他走遠了,才站起身走進艾雲台的辦公室。
「關門。」艾雲台輕聲說。
阮咸半掩上門,從百葉窗的空隙里確定著外面沒有人員靠近,叫了聲「艾隊」。
艾雲台拿出手機看了看,早上發的信息依然沒有回,有些神經性頭疼,用手不住的輕按著:「他的行動線?」
阮咸靠得更近一些,「他從隊里出去就去了外一道街,但具體接觸了誰,不知道。」
「繼續。」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