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動起來
蔚池喬回到隊里的時候,後勤的孟小可正張羅著給這幫一忙起來就超人附體的老爺們投喂午餐,午餐是食堂扛把子吳師傅苦心鑽研仨月烹調出的創意菜式:煎雞蛋爆炒煮雞蛋、青葡萄醋溜玉米粒、黃牛肉燜燉妙脆角,餐盤最上角的小格子里還有每人一份的小甜點:虎皮臨期月餅。
吳師傅特意囑咐了,雞蛋是助農活動時採購過量的土雞蛋,營養高,大家可勁兒造。
月餅呢就是硬性任務了,還是去年中秋時隊里給大傢伙兒採買的福利月餅,不巧那時候剛好遇上個案子,忙得那叫一個昏天黑地日月無光,結果中秋過去半個多月了,都還有挺多人沒去領,這拖著拖著都又轉了一年,再不吃真不行了,畢竟浪費最可恥。
吳師傅是以一己之力扼住一隊人馬腸胃的男人,實在生殺予奪權利無限,他往日作威作福慣了,眼下自然也沒人真敢站出來反抗。
婁瑞扒在影音室里,耳朵上扣著包耳式的大耳機,一邊聽羅美娟當年的電台節目,一邊生無可戀的往嘴裡塞食物。
科技到底還是個好東西,能讓逝去伊人時隔多年還能音容笑貌恍然如昨。
婁瑞聽著聽著,倒挺文藝范的生出一絲唏噓。
餘光一閃,瞧見蔚池喬插著兜順著走廊晃進來。
婁瑞放下耳機,朝他勾勾手。
蔚池喬明顯一副沐浴更衣過的清爽模樣,看得婁瑞牙酸,但往下一掃,看見對方手裡也捧著江北大隊特產的奪命盒飯,心裡又不禁平順了些許。
正所謂同是天涯淪落人,男人何必為難男人。
「逍遙啊。」婁瑞尾音往上挑,臀肌發力,椅子下的軲轆滑向里側,給蔚池喬騰挪出個位置。
蔚池喬旁邊扥過個椅子坐下,看看盒飯里的菜色就腦仁疼,條件反射的揉了揉胃,心裡開解自己半天,拿起筷子挑了塊雞蛋送進嘴裡。
他往電腦上的文件夾名稱上瞄了一眼,就知道婁瑞在聽什麼了。
「其實羅美娟的聲線條件真的不錯,也難怪當時聽眾粉絲那麼多,直到現在還有不少人為她念念不忘。」
婁瑞心理感受又不一樣,手裡筷子一頓,把自己和霍山交鋒的情形和蔚池喬講了講,「羅美娟長得不是很出眾,不過也算清秀,年輕的時候怎麼能看上霍山那種人,弄不好還真給人生了個孩子,這要是叫她媽她哥知道,指不定得氣死。」
蔚池喬一向不評論別人的感情,聽到就當沒聽見,默然不做聲。
婁瑞嘆口氣,看了眼電腦邊角上的日期,「還幾天就新年了,也不知道元旦的時候咱們這案子結不結得了,誒,」他拿肩膀碰碰蔚池喬,「要是元旦能歇,你還是上我家吃飯去吧。」
蔚池喬放下筷子,摸出根煙在嘴角叼著,笑道:「別讓你媽忙活了,再累著,忘了問了,她住院的事怎麼樣了?最近中心醫院腦外的床位還那麼緊張嗎?要是還排不上你就說,我......我舅應該能幫幫忙。」
「行,翻過年去還不行,我就跟你說。」婁瑞笑笑。
蔚池喬戴上剛剛那副耳機,點了播放鍵,聽了一會兒,又狀似不經意的說:「錢不夠也和我說,住院押金、手術押金估計得不少,葯撿著效果好的用,進口的也別計較,我一個人也沒什麼花銷,用得時候你吱一聲就行。」
婁瑞沒抬頭,筷子在餐盤裡撥弄,半晌連虎皮月餅都夾起來咬了一口,才若有似無的「嗯」了一聲,頓了頓又扭頭看向蔚池喬,表情謹慎了些,輕聲問:「師母的腿還好嗎?最近雪大,估計得疼。」
蔚池喬的父親當年也在江北大隊任職,婁瑞剛入職的時候,還被對方親身帶過一段時間,婁瑞開玩笑得時候就愛滿嘴亂叫著師傅,可自從蔚父在那場意外中故去,他叫蔚母為師母的語調,就總是分外鄭重了。
蔚池喬咬著煙,眼睛微眯了眯,聲音也有些輕,「不知道,她不讓我回家,回去也不給我開門。」
婁瑞白胖的臉孔上一時有些恍惚,房間里靜了一會兒,他才抬手想拍一拍蔚池喬的肩膀。
手還沒搭上呢,就聽外頭一陣人仰馬翻似的喧嘩。
兩人對視一眼,迅速起身往樓下跑去。
勇闖江北區刑偵大隊的是遠山科技的老闆,霍山。
他那總是故作矜持的一副做派,如今也裝不下去了,眼睛裡布滿血絲,脖子上的青筋突現著,雙拳死死的握著,在門衛處還好聲好氣的說自己是來找婁警官反應情況的,也規規矩矩的簽名登記好,可一進了辦公樓就不再是他了!
他橫衝直撞的推開走廊里一扇扇關閉或半掩的房門,任走廊里發現異常的警官上來喝止他也置若罔聞。
原本已經有不少人聞聲趕過來,制服他全不在話下。
但好巧不巧何遠姍吃完警隊盒飯,從一直盤踞的那間小會議室走出來上廁所,兩人在樓梯口轉角猝不及防的碰了個臉對臉。
何遠姍臉色立刻慘白,轉臉就要跑。
霍山一個箭步撲上去,從後面死死掐住她的脖子,發狂的怒吼:「我他媽弄死你!弄死你!」
早有朝他跑過來的警官已到近前,一邊言語呵斥,一邊肢體上強行掰開霍山的胳膊,將兩人分開。
何遠姍又驚又嚇,甫一獲自由就腿軟癱坐在地上,薅著領口粗喘著倒氣兒。
霍山被兩個人從後面扭住胳膊,身體還掙扎著撲向何遠姍,變調的喊著:「你他媽有什麼沖我來!對一個孩子下手,何遠姍,你還有什麼干不出來的?你怎麼這麼惡毒,你怎麼這麼卑鄙?!小雅要是少一根頭髮,我就跟你同歸於盡我告訴你!你他媽一分錢都拿不到!」
何遠姍顴骨泛起激動的薄紅,話也沒聽全,模模糊糊聽到後面,忍不住眼神怨毒的瞪回去,尖聲回喊:「錢?命都沒有了,還要什麼錢!」
見周圍還有警察,何遠姍慢慢壯起了膽,撲騰一下站起來,反撲向被制住雙臂的霍山,手裡死命幾個耳光泄憤似的扇過去,指甲稍刮在霍山臉側,帶出了好幾條猙獰的血印子。
等兩人被強行帶進樓梯旁的小會議室,隔著條形桌坐下冷靜時,望著對方的眼神仍然溢滿了怨恨。
「霍先生,何女士是做了什麼,讓你這麼激動?」艾雲台站在門邊,眼神示意和霍山有過接觸的婁瑞先問話。
這樣兩個本案的重要關係人能當面對質實在是求不得,霍山一早還表示不配合,沒想到這沒過幾個小時,居然就自己摸上來了。
艾雲台非常不介意在他們彼此情緒激動的時候,來一場漁翁得利。
霍山大力的喘了幾口氣,嘴裡回答婁瑞的問話,眼神還是死死的盯著自己法律意義上的妻子,「今天上午,有陌生人去幼兒園接走了我女兒小雅,和老師說是她,是她!」他隔桌憤怒的指著何遠姍,「是她讓把孩子接走的!」
說完他像是不堪重負般錘了一下絞痛的胸口,「老師後來想想不放心,給家裡保姆打電話確認,我才知道孩子不見了,警官,我女兒她不見了,失蹤了,到處都找過了,所有地方都找過了,沒有,都沒有!」
「你是說我拐走了你那個野種?」何遠姍這才聽懂霍山發瘋的原因,頓時氣得手指發抖,不受控制的站起來,「我從早上就沒出過這棟大樓!所有人都能給我作證!」
「放屁!」霍山徹底斯文掃地,「你幹什麼還需要親自出馬?你隨便指揮個人,不是大把人給你做事?你敢說上次找人去盼盼家裡噁心人的,不是你指使過去的人?」
何遠姍氣的拍桌子,恨不得咬下對方一塊肉來,「你那個秘書顧盼盼不要臉,我找人寒磣她幾句怎麼了?動過她一根手指頭沒有?我這麼大的人了,再怎麼著,也不會去難為一個孩子!霍山,你不是個人!外人放個屁都是香的,我,我是你老婆,你這麼多年了,你信沒信過我一個字?!」
這時候理智早已灰飛煙滅,跟學識修養再無半毛錢關係。
這對江北赫赫有名的夫妻倆,罵起架來一樣甩不脫翻舊賬胡攪蠻纏的套路,言辭和邏輯開始急轉直下得分外接地氣起來。
婁瑞神色嚴肅的走到門口。
艾雲台皺眉低聲說:「馬上去幼兒園調監控,這種時候,絕不能再有新的不可控因素牽扯進來!記住,別的再說,務必先找到孩子,現在孩子的人身安全在整個案情之上!」
「是!」婁瑞轉身回去,將頭臉赤紅幾近缺氧的霍山拽去了詢問室,詳細了解霍小雅失蹤的詳細情況。
艾雲台半帶上門,緩步走到有些失神的何遠姍身前,目光灼灼的俯視著她,聲音低沉而緩慢,「事情沒你想象的好,也或許沒你想象的壞,你知道如果我是你,會怎麼做嗎?」
何遠姍神色防備又有些畏懼的看過來。
艾雲台迎視她,「你做生意,更該知道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的道理,不想被秘密威脅,最好的方法就是讓秘密不再是秘密。」
何遠姍瞳孔閃爍,明顯看出經過剛才的刺激,態度已經明顯軟化猶豫。
艾雲台把她的動搖都看在眼裡,剛準備進一步誘導,門卻被突然推開。
門外站著阮咸。
阮咸該不是這麼沒有輕重的人。
艾雲台頓了頓,和他走到門外,「怎麼了?」
阮咸竟然有幾分欲言又止,竟然也需要穩了穩情緒,才彙報道:「艾隊,羅美娟的節目音頻......剛剛霍山鬧事,大家都跑下來看,蔚池喬剛回去發現,音頻硬碟,不在了!」
「不在了?你是說音頻丟了?」艾雲台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操作。
阮咸硬著頭皮又說:「剛我打電話到電台那邊詢問,那邊接洽的人說......說聽說是大隊這邊要,所以他們直接給的是......母帶......」
「不見了......母帶......呵,」艾雲台腦中飛速運轉,良久冷笑一聲,「好啊,真好啊。」
「我還就怕對方不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