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
由著那和尚鬼在樹下想，謝昭又爬上那株高大的梧桐，觀望四周。
這小廟，三面雜草圍繞，一面背靠無法上人站立的城牆，離城遠，周遭約莫二里地都是荒廢的院子，謝昭推測是鬧鬼的傳聞出去后，城中再沒有人敢住在這附近。
如今找到了黑土，待會兒看看量多少，還能不能用，之後就要想法子運出去。黑土用量不必太大，瓮城還是要留的，能炸傷人就好。謝昭見陳岩做過黑土包，巴掌大小的一個球，能炸傷附近好幾人。土嶺坡那年，朝堂運來的黑土別說有沒有經過調配了，都是大包且不利於作戰的大小，像是粗製濫造隨意應付謝昭的求援一般。陳岩連夜將黑土改狀，改為小球，但還是來不及。
若是從方才來的路運出去，得要趁著夜色來多幾個人行動才可以。
謝昭瞧准了守墓人的位置，一溜煙下了樹，穿過草叢，輕鬆找到了還蹲著盯著破廟的守墓人。
那守墓人十分驚慌，問謝昭：「將軍是人是鬼？」
還以為謝昭是死了才能從和尚鬼手下逃出來的。
謝昭差些笑出聲，用力一握守墓人的手腕，問道：「城中可有會做黑土的？」
守墓人見謝昭是個實實在在的人，並不是鬼一樣虛無，還有腳，想了想，道：「城裡頭有個書獃子，他看過很多兵書，但都是紙上談兵，想來他應該會做。」
謝昭點點頭，道：「你先將他叫過來，再多叫三兩個漢子，到廟裡來找我。」
守墓人踟躕一下，還是應了。
謝昭交待，「天亮前務必到，不要起大動靜。」
守墓人「誒」了一聲，立即消失在夜色裡頭。
謝昭回到廟裡的時候，那和尚鬼就在樹下站著，抬頭看著梧桐樹頂，十分奇怪，嘴裡頭念叨著「人呢」，被謝昭的聲音驚動，轉頭看到謝昭，眼中半怒半嗔，同謝昭道：「你怎麼才來？我都——」
「等我一晚上啦！」
謝昭笑嘻嘻接過他的話，好笑看著這好像困在自己短時間回憶里的和尚鬼。
他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只記得等著謝昭來。
眼尾有綠光，無名在殿門口晃一晃手中一截人腿骨，示意謝昭有光了。
謝昭這會兒心情不錯，蹦跳著去接過無名的燈火，從蓮花寶座的洞口往下落。
謝旼仍舊只趴在洞邊看，囑咐謝昭小心些。和尚鬼跟在謝昭身後一起跳下來，落地也沒個聲響，瞧見謝昭開開心心清點這一處密室之中的五十箱黑土，埋怨著道：「我還當你今夜不會來，我還以為我給你造的夢你不明白。」
密室之中空氣不流通，謝昭待久了覺得悶，帶著無名和和尚鬼往外走，一顆腦袋才露出洞口，瞧見李容治，好奇歪著腦袋站在謝旼身邊瞧著她。
謝昭心裡咯噔一下，漏了一拍，「你怎的來了？！你不是在……」
京城。
對啊，李容治已經回京城去了啊！
她能看清這張臉，這分明是燭九啊！
「燭九，你真是笨蛋，你老是化成李容治做什麼？」
謝昭往外爬，得了謝旼一把拉，謝旼用衣袖一抹她臉上，謝昭才發現自己面上也沾了黑土。
「他今天扮成原先那個人的樣子，在街上被人打了，就換了張臉。」
燕承從外頭進來，先掃看了一眼謝昭，再打量殿中上下，瞧見那和尚鬼的時候，倒沒有十分驚訝，還同他互相點頭致意了下。
說是被打了的那隻燭九，就十分委屈，孩子似的捧著一張泫然欲泣的臉，來拉謝昭的手。
若他是個別的，哪怕是街頭賣肉的屠夫模樣，謝昭還能好嚴寬慰幾句，但他偏偏是李容治的臉……
謝昭強壓著一顆兔子一樣活蹦亂跳的心，狠心將手巴上燭九的臉，往旁一推，「你換張臉再同我說話！」
謝昭手上還有黑土，這一湖，燭九的李容治臉一個黑糊糊的巴掌印。
燭九十分委屈，環顧了一下房中眾人，先變成了謝旼的樣子，被謝旼怒目瞪了一眼。燭九沒法子，又變成了無名的樣子，但無名的面目實則不好掌控，也不必無名說，他自己又變成了燕承的樣子，被燕承踹了一腳在後頭。
和尚鬼自帶佛光，他沒法變成他那樣子。謝昭是個女子，他原本就是個公的，怎麼變？
謝昭覺得燭九有時候蠢笨得厲害，嫌棄了一句，遭謝旼嗤笑。
「物似主人形么，主人蠢笨，自然跟著蠢笨。」
謝昭沒好氣橫他一眼，「他不是我的寵物，我也不是他的主人，他就是他自己，誰也不屬於。」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他是我朋友。」
謝旼敷衍點頭，「嗯嗯，啊啊，你朋友。你倒是像個法子叫他別變來變去的啊，這多嚇人啊？」
燭九大概是有些崩潰，一瞬間變換了好多人臉，都在在場人的臉面之中轉換，變臉程度之快，連個呼吸的間隔都沒有，看起來確實十分嚇人。
謝昭提點道：「你今日不是見過許多人？你不能變成他們之中的樣子？」
燭九猶豫了一下，緩緩慢慢的，身高抽長了一些，變強壯了一些，麵皮從燕承的臉慢慢變形，最後出來一個長眉入鬢、蓄短須的俊朗男子來，十分的男子漢氣息。並試探看向謝昭，詢問謝昭的意思。
謝昭覺得十分滿意，燭九的審美一直在線，只願意化作美男子，並且在她看來，燭九好似尤其喜歡李容治的臉，這是不是說明，李容治在燭九心中也是最為俊俏的美男子？
這一點不知為何叫謝昭覺得十分得意，想想自己的夫君的美色也得男妖怪的垂涎，她頗為引以為傲。
「阿顧！」
謝昭還不及滿意點頭，就聽見一聲凄厲喊叫。
眾人懼嚇了一跳，轉頭望去，見是和尚鬼，睜著大眼睛，眼淚簌簌落下來，好似難以置信，又立即狂喜萬分，又哭又笑的，腳下卻沒有力氣，不能往前行半步，終究還是軟倒在地，只會看著燭九剛化的人形「阿顧阿顧」地叫著。
阿顧？
顧衛？
顧衛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