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村口的「漁石」,白天看來倒是更像了,自然界中的天然石塊,很多都像「漁石」一樣有自己的獨特的形狀。其實石頭是最正常不過的石頭,不一樣的是看石頭的人所去描繪的那一種意境,以及之後口口流傳下來的故事。
阿布作為嚮導,帶他們先到漁石邊上溜了一圈。
漁石周圍的溪流是這一段最為湍急的,偶爾捲起一朵帶著白沫的浪花,澆撒在「漁石」中「魚」的部分,真有幾分魚躍淺溪的既視感。
寶樂拿出相機,甚至讓阿布給她拍了張相。
看著站在漁石下比剪刀手的小姑娘,沈忘言突然覺得,如果她能一直保持這樣的樂觀倒也挺好。他們這一行九人里,也只有她會認為是來旅遊的,這麼無憂無慮。
「阿布,我問你,」沈忘言朝年輕的嚮導招招手,「之前考古隊來勘探的時候,挖出的墓室入口在哪個方位?」
寶樂也把腦袋湊過來。
古渝鄉的小夥子皺了皺眉:「一處在山裡,還有兩處在村子里,我家有一個,梅朵家裡也有一個。」
沈忘言的目光落在漁石后的山林深處。
阿布又說:「山裡那個,之前來的考古隊都沒敢下去,據說裡面有不幹凈的東西,他們那麼多人都搞不定,你們還是別去了。梅朵家離這近,我帶你們去看看?」
寶樂本來以為沈忘言肯定不會被他這三言兩語忽悠過去,但沈少爺總是那麼出人意料。
沈忘言拍了拍阿布的肩說:「小夥子,不要有封建迷信思想,我們是正經考古隊,怎麼會相信下面有不幹凈的東西呢?」
「不過你說的對,就近原則,我們都應該先去這位梅朵同志的家裡看看。」
……
梅朵今年十六歲,是個可愛的小姑娘,剛從茶園農忙回來。家裡一年也來不了幾次陌生人,她倒也不怕生,反而很興奮的問東問西,後來才知道他們是來勘探的考古隊成員。
「喝茶。」
梅朵給他們端上茶杯,同時還放了一盤昨天在旅館里吃的茶餅。
「你們是來看後院那個大坑的呀,」梅朵聽他們說了來意,也坐下搖著頭道,「我老漢兒平時不准我靠近,說是不吉利。」
寶樂喝了口茶。
不得不說,古渝鄉人民的品味就是不同尋常,這八簇尖兒苦的不行還有一股莫名的腥味,實在不是常人可以品評的。寶樂選擇多吃幾塊茶餅壓驚。
沈忘言問她:「你還記得你們家這個大坑是怎麼形成的嗎?」
梅朵說:「三個月前,村子里不是挖出了地下的東西,就在我家附近。後來鄰居都想再淘淘看有沒有什麼寶貝,坑越挖越多,我也不曉得我們家這個坑是什麼個原理,突然就塌下去,再後來就好大一個洞。我老漢兒說考古隊的懷疑我們這個洞是周圍墓的門,然後老漢兒就不樂意嘍,誰也不喜歡別人說自家建在墳地上不是。」
「能帶我們去看看嗎?」
梅朵猶豫了一下,才點了點頭。
……
後院那個大坑並不是直通地下的,寶樂猜測應該是周圍新挖了很多坑導致土質疏鬆,原本埋得緊實的地下墓室前也發生了塌陷,把埋在裡面的石門整個暴露出來。不過這個石門並不完整,像是用什麼火|葯之類的工具炸過。
「不是新痕,」沈忘言用手在石門上摸了摸,「像是民國時候的傑作,應該是有一批盜墓賊先進去過了。」
寶樂心裡也是這麼想的,不由惋惜:「那可能沒給我們留什麼了。」
沈忘言驚訝的看她,笑了笑:「你想留什麼?」
「嗯……文書拓片?」寶樂扯了扯嘴角,表明自己根正苗紅的立場,「當然是能讓我們更有價值發現歷史,了解歷史的珍貴文物資料!」
沈忘言用手遮住嘴,不讓自己笑的太離譜。
寶樂懶得理他,朝站在洞口的川妹子揮了揮手道:「梅朵妹妹,我們自己下去看看就行,你在上面等我們吧。」
「嗯,那你們小心。」
說話間,那邊沈忘言已經將石板門搬開,無論之前這座石門有什麼機關,這會都不用費腦破解了。盜墓賊將墓門也好,墓門前的沙土也好,都炸出了縫隙。等門開出一個人能自由進出的大小,君之攔在了他身前。
「我先。」他說著,彎下腰,從開口處進入。
沈忘言朝寶樂做出一個「請」的姿勢:「女士優先。」
雖然沈忘言體弱多病,但寶樂畢竟是隊里的女孩子,君之負責開路,沈忘言自己走在最後殿後,把寶樂這個小姑娘夾在中間最安全的位置。
甬道中的空氣很潮濕,沒有異味,君之從口袋裡取出一枚打火機,點燃后觀察了一番。
他轉頭,朝隊伍最後的沈忘言點頭道:「空氣沒問題。」
沈忘言從包里取了三根手電筒出來,朝前拋了一根給君之,又遞了一根給寶樂。
「走吧。」
其實梅朵家下面的這個墓葬並沒有很大,來之前沈忘言就分析過古渝鄉的三座主要墓葬的大小和形狀,這個是離地面最近的,因此勘探也比較準確。從甬道往下走不過一百米,就能看到中心墓室。
事實上他們也確實看到了,一扇約有兩米高、兩人寬的雙開雕花石門擋在他們與中心墓室之間。
寶樂用手電筒照了照石門。
沈忘言瞧她看的仔細,不由問道:「能看懂么?」
小姑娘自信滿滿的點頭:「當然。這左側石門所繪為兩人率領商隊橫穿沙漠之景,而右側為兩位女子的送親駝隊,兩邊皆由中心向兩方延伸,中心所繪之人比例略大於兩旁,著漢室帝服。這想想就知道,中間這個是漢武帝,左邊是張騫出塞,右邊是公主和親。整幅圖要說意境,用四個字概括就是……」
「絲綢之路。」君之搶答。
寶樂反駁:「我覺得『武帝征西』更好,絲綢之路只能說明漢武帝想在文化和經濟上滲透西域,但他不止滿足於此,甚至不惜多次送公主和親,是真正意義上想一統西域。」
君之從腰間取出一把短匕首。
寶樂緊張:「就算我們有不同意見,你也不用拔刀吧!」
在一旁聽了半天的沈忘言徹底被小姑娘這回的反應逗笑了,不過他倒也不忘伸手拉寶樂一把,讓她與自己一道站在君之身後,在她要說什麼之前,比了個「噓」的姿勢。還不知道自己說錯或者做錯什麼的寶樂,一臉懵逼的閉上了嘴。
君之將匕首一轉,以握拳的姿勢,將整個刀柄握在手心裡,刀尖兒朝下。他從石門上雕刻的張騫出塞圖開始,向左劃出一道不規則的弧線,經由漢武帝頭頂后從右側公主出嫁的路線一路划至公主像前收尾。
其實細看整個圓環低下是有暗紋可尋的,只是之前寶樂並沒有想到將它們連起來。如今看來,這道圈環不正是漢武帝所建立的那條古「絲綢之路」的縮影么。
石門因正確觸碰了機關,吱喲一聲自己往兩邊縮起。
君之收起了刀,率先進入墓室。
寶樂鬱卒。
「你的理論知識儲備的確沒有令我失望,」沈忘言拍拍她的肩,「但是下面的世界,他比較在行。」說完,沈大少爺也邁開步伐,走了進去。
寶樂回過神,不可否認沈忘言的話是有些打擊到了她,但那並不會令這個小姑娘消沉多長的時間。周圍的一切對寶樂而言都十分新鮮,她知道自己有不足,所以才在面對這些從未接觸到的事情的另一面前,表現的極度興奮。
……
中心墓室比甬道要寬敞許多,不過卻也更加低矮,寶樂從門裡進來就發現墓室頂太低了,幾乎要挨著她的腦袋。當然如果作為隊里最矮的都要頂著頭了,對於兩位從長相到身高都極為接近的男士來說,那就不得不俯身才能在墓里走動。
墓室中心擺著一口棺槨,四周也沒有別的裝飾或者物件,倒是右側磚牆後有一道小門,估計是耳室,存放墓主人陪葬品的地方。
沈忘言摸著黑走到棺槨前,伸手撫摸了一下棺木,看他的神情,寶樂還以為他要開棺看看。不過等了好一會兒,他也沒進一步動作,膽小的小姑娘這才挪了過去。
「你在怕什麼?」沈忘言回頭笑她。
寶樂心虛的轉了轉眼珠子,又抬頭挺胸佯裝樣子:「誰說我怕了!」
沈忘言也不戳穿她,但他隨口喊了一句:「君之,開棺。」
「等等等,」寶樂迅速退出一丈遠,遮著眼睛,企圖以理服人,「這不是文物嘛,我們應該跟上面報備一下吧,能隨便開棺嘛,這樣不好吧!」
這下就連君之也沒忍住,輕咳著掩蓋自己憋笑的事實。
不過最後他們還是開了棺,寶樂全程閉眼,跟他們也好,棺槨也好,始終保持著安全距離。君之毫不費力的就推開了棺槨,沈忘言用手手電筒照了照棺中——果然,棺槨里的白骨十分凌亂。千年前的衣物早已腐化的只剩最後一點漏著大窟窿的布料,隨意包裹著幾根骨頭,還有幾根在棺槨的另一頭,孤零零的躺著。
從包里抽出一根伸縮棍,沈忘言伸放了一點長度,在棺材里翻找了一番。
寶樂雖然閉著眼,但她聽到了鐵棍和木棺接觸的聲音,幾乎要驚聲尖叫,尋思這人怎麼還動上手了,不噁心嗎!不害怕嗎!
收起鐵棍,沈忘言朝君之使了個眼神。
不一會兒,又傳來蓋棺材的聲音,寶樂正在猜測他們要做什麼,右肩就被人拍了一下。
「走了。」
睜開眼,就看見沈忘言帶著戲謔的笑容。
寶樂跟在他的身後,一步也不敢拉下,順便回頭看了看中心的棺木,竟然已經又蓋好了。
小姑娘咬著唇問:「你們發現什麼了嗎?」
走到耳室口的沈忘言說道:「什麼也沒有。」
「真的?」
「想知道?」沈忘言回頭看她,「自己開棺看看。」
其實在開棺前沈忘言就知道棺材里什麼都沒有了。古人屍體下葬后蓋棺,一定會用什麼東西把棺材封住,蜜蠟也好,鉚釘也好,甚至有用水銀封棺的。但這具棺木並沒有,所以君之才能那麼輕易的打開。
不過出現這樣的情況並不奇怪,畢竟之前有盜墓賊進來過,棺槨里也非常符合邏輯的沒留下一點貼身陪葬器物,而且屍骨有明顯的翻動痕迹。
……
墓葬的耳室要更低矮一些,寶樂隨沈忘言的步伐進入后才發現,這裡的高度是她也必須彎腰才能前行的,目測也就有個一米五的高度。
「這裡怎麼這麼矮?」寶樂抱怨。
沈忘言道:「這在古代的墓葬里才算正常,還是你以為墓建好了,是給人走的?」
寶樂聽他這話,全身打了個寒顫。
耳室和主墓室不同,裡面還有些散落的物件。
幾乎每個角上都放了一堆錢幣,這在風水裡就算是聚財。除了錢幣,地上還隨意擺放著一些青銅器,有壺狀的、盤狀的、鼎狀的,也有一些青銅飾物。她腳下這個,以前在博物館里見過,算是古代馬飾的一種,就是馬蹄鐵,反正功能差不多。
寶樂用手電筒照了照角落上的錢幣,因為地處潮濕的緣故,銅錢上遍布綠色的銹痕,也不大能看清上面的圖案。她從口袋裡取出白手套,拿了枚銅錢,簡單擦拭了錢幣上的銹跡,又對著手電筒的光,反覆檢查錢幣的正反兩面。
「五銖幣,西漢的玩意兒。」寶樂鑒定完畢。
主墓室里除了一口棺材什麼也沒有,但結合甬道的石門以及角落的錢幣,基本可以確定這是一座漢墓,而時間應該在漢武帝前後。
還有一件比較在意的事,墓中陪葬多為青銅器,但這麼個大小的墓室,墓主人身份不說多顯貴,至少也用的起銅器、金器或是玉器的陪葬物,如今見都沒見著。
只能說盜墓賊夠狠,挖的夠乾淨的。
君之從耳室的一頭找到了個盜洞,經過時間的洗禮盜洞被埋的還算嚴實,就連君之也挖了好半天,才從上灌下一堆泥土,進而看到外面透進來的光。想必民國時的那批盜墓賊,就是從炸開的石門進,再打了這樣一個盜洞出去的。
盜洞挖通,身手最好的人肯定先去探路。
從下往上看,這個盜洞估計得有個七八米的高度,土層由乾旱逐漸潮濕泥濘,且並無可以著力的點。君之這次拿出來的,是一種刀把很長但刀刃較小的武器,雖然刀刃比較小,造型卻很獨特,是彎鉤狀,在刀刃中心還有開槽。
君之拋了拋手中的小刀,似是在打量盜洞上面的土層。
他該不會想要把這個刀插到土裡作踏板和借力點吧,先不說這個土質間密度多大,能否插入東西。就算是普通土壤,想要將刀以投擲的方式插進,那得用多大力,普通人他能辦到么!
事實證明,君之也不是普通人。
他第一把刀就插在離出口還有五六十公分的地方,整根小刀的刀刃全部沒在土中。有了第一次的成功經驗,之後三把刀也非常好扔了。幾乎在固定好最後一個借力點的同時,君之一個躍身,踏著刀把,左右飛快橫移,蛇形向上到達了盜洞頂部。
君之上去后,從上面扔了根登山繩下來。還算是正常人類範疇的小姑娘覺得,即使有這樣一根繩子和土裡埋著的幾把刀,也不足以讓她爬到頂上。故而,這才提出了一個不那麼成熟的建議。
「我們為什麼不能從原路返回?」
沈忘言拉了拉繩子,確認是否堅固,聽到寶樂這個問題,也不回答,只是反問她:「你認為之前的盜墓賊為什麼沒有原路返回,而是在這打了個盜洞?」
寶樂想想有道理,這個墓也沒有很大,即使原路返回也不遠。
「有些門的機關,是單向的。當然你可以選擇用炸|葯炸開門,但以這個墓的空間和門的堅固度來看,你可能要和門一起碎成渣了。」
沈大少爺說完,回頭朝寶樂露出一個陽光燦爛的微笑,而後拉著登山繩,也「嗖嗖」兩下上到了頂端。
……?
!!!
誰告訴她,為什麼弱不禁風的沈大少爺竟然也有這般好的身手,所以最後的最後,她才是他們中那個唯一的「普通人」嗎?!
登山繩又再次放了下來。
小姑娘咬咬牙,心想姜寶樂你不能在這群人前丟了面子,連沈大少爺那個病秧子都能做到的事,沒理由她一個身心健康的新世紀大好女青年做不到,你說是不是!
她拉了拉登山繩,不一會兒繩子也反向上提了提,給予了她「可以」的回復。
寶樂將繩子在腰上系了一圈,又在手上繞了兩圈,才慢悠悠的抬起腳,嘗試著通過踩盜洞的泥土層往上爬。她感覺這樣,比直接踩插在土裡的刀要靠譜。
但泥土比她想象中要滑很多,而且想要通過一根繩子就帶動整個人的重力往上,即使是最資深的攀岩運動員也不那麼容易,何況她只是個小姑娘。
爬了快五米,她幾乎用光了自己所有的力氣,基本靠著腰上的繩子勒著她往上拖。
繩子磨著她柔嫩的皮膚,疼的不得了,甚至讓她一度感覺自己要窒息了。在即將出現幻覺的前一秒,小姑娘一腳踩空,腰上的繩子結也被扯開,整個人向下墜去。
君之本來在頂部拉著登山繩,繩子那頭突然一輕,他短暫愣了一下,然後想也沒想轉身跳進盜洞。
撈住寶樂的同時,他抽出全身裝備里最長的那把刀。因為一隻手還摟著寶樂腰的緣故,他只能單手拔刀——拇指抵在刀格後向上全力推開鹿皮刀鞘,刀鞘脫落的一瞬間,君之來不及想,手掌整個握在刀刃上,揮臂將長刀用力插入泥土中。
堪堪阻止落勢。
寶樂感覺有什麼東西滴在臉上,抬頭一看,君之握著刀的左手掌已經被鮮血浸紅了,刀刃肉眼可見入掌三分。
寶樂快嚇哭了,抱著她的人倒是沒什麼表情。
「別看。」
君之將她摟緊,迫使她只能把臉埋在他胸前。他身上那股沁人心脾的檀香,又在她鼻尖綻放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