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128章
一覺睡到天亮,寶樂伸著懶腰下樓,看到大家都在客棧一樓大堂的餐桌上坐著吃早餐。第一個發現她的當然是君之,這裡面屬他耳力最好,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一直心情極好的看著她。
姜凝是第二個發現她的,美人抬頭,吹了個口哨:「給你留了碗小餛飩。」
「咦,」寶樂好奇,「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姜美人皮笑肉不笑的瞥了她,隨後一直看著君之說完了這句話:「你下次撞門的時候可以聲音再大一些,這樣就不止我知道你回來了。」
「……」
小姑娘輕輕咳嗽了一聲,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走了過去。然後她就發現大家都吃的白粥和包子,只有她的位子上放了一碗小餛飩。
姜凝知道的,她早上胃口很差,沒什麼味道的白粥是肯定吃不下去。只是不知道的還以為姜美人是天生這麼善解人意,其實啊她是怕寶樂秋後算賬,所以先賄賂一波,挽回一下岌岌可危的友誼小船。
沈杏兒看到寶樂也很驚喜:「小姜小姐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凌晨,」小姑娘舀了一勺餛飩湯,頓時整個身體都暖和了起來,「你們呢,最近在忙什麼?」
沈忘言還沒來得及回答,客棧外面吵吵嚷嚷走來一伙人,約有四五個人,只有兩個進門往他們的方向走來,剩下的都留在門口候著。他們穿著藍色的工裝,頭上戴著安全帽,手上戴著白手套,不知道是做什麼工作的,但衣服帽子和手套,甚至是臉上都沾著泥土和白灰。
「沈老闆,北區那塊兒的工程也結束了,找到一個這玩意兒,您看是么?」
工頭摘了手套,可手上仍然一塊黑一塊灰的並不幹凈,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在衣服上搓了搓手,隨後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一塊殘缺的玉飾。只見小少爺也不嫌棄他,從他手裡接過玉飾,放在手心裡把玩。
你說沈忘言也挺奇怪的,平常潔癖的要死,衣服上有一點兒灰都要換,夏天天熱的時候出了汗就要洗澡,一天能洗八次澡。可有時候他又給人一種並不怕髒的感覺,上次在雅安,他直接趴在地上找線索。這會兒更是把剛從土裡挖出來的東西放在手上研究,而且也沒有對這些全身都是汗臭味的工人表現出一絲的嫌棄。
寶樂把腦袋湊了過去,一同研究起沈忘言手上的這塊玉。
這東西並不大,大約只有拇指蓋的大小,即使不殘缺也不會大過兩個指甲蓋。玉上雕刻凹凸不平,邊邊角角填了很多泥土,勉強可以看出雕的是只老虎,只是現在只剩虎頭和小半個虎身。這種玉飾一般是用來做掛墜的,玉的成色不錯,雖然沒有專業檢測工具,但寶樂猜測是滿清時期的物件兒。
沈忘言應該是也看出來了,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這不是我要找的東西。」
工頭一聽,有些急了:「沈老闆,這女蘿山可給我們挖的差不多了,按您說的分四塊,如今這北區可是最後的一塊了,咋的還不是呢?」
沈少爺沉思片刻道:「也不一定就在女蘿山上。」
「啊?」工頭傻眼。
沈忘言拍了拍他的肩道:「兄弟們這幾天辛苦了,喊大家進來吃早飯吧。吃完早飯把工資給大家結了,我這活兒就到這了。」
說完沈少爺拿出一張銀行卡,這給錢的架勢和當初在元寶齋,讓寶樂修復藏書血玉鐲時差不多,只是不知道這次出手闊綽的沈少爺往卡里打了多少錢。小姑娘想著想著突然覺得不對啊,這又不是他的錢,這是鏡中界沈家的錢!當然這些,她只敢在心裡腹誹。
因為附近的工人全趕來吃早飯,客棧的大堂一下子熱鬧了起來,周圍的幾桌悉數被來來往往的人佔滿。
寶樂有些好奇的多了句嘴:「你們在找什麼呀?」
沈忘言從包里拿了包消毒濕紙巾出來,認真的擦拭剛才碰觸過玉飾的手,那塊可憐的玉已經不知道被他丟到了哪個角落去。
這人果然還是有潔癖的。
「在找辛夷花玉髓。」沈少爺道。
寶樂咬著勺子,若有所思的重複了一遍:「辛夷花玉髓?怎麼感覺在哪聽過?」
姜美人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恨鐵不成鋼道:「你是屬金魚的么,當初來鏡中界,謝淮不就說了讓我們幫他找回辛夷花玉髓?」
「哦對對對,」小姑娘不好意思道,「最近一直都在忙案子的事兒,所以我們是找不到那塊玉髓了么,找不到就找不到唄,實話告訴謝淮不就好了?」
沈忘言聳肩:「沒這麼簡單,我們開啟啟神之地也需要辛夷花玉髓。」
寶樂眨眨眼:「這辛夷花玉髓到底在哪兒啊,看你找人搜山,莫非是在女蘿山附近?」
沈少爺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好似這個回答有多難以啟齒一般。小姑娘莫名其妙的看向左手邊的君之,一臉認真的等他回答。正在埋頭吃東西的君之愣了一下,看著桌子底下,正用手指一下一下戳著自己的寶樂。隨後他抬起頭,不冷不熱的看了眼桌對面的沈忘言。
沈少爺不想回答,難道是覺得把皮球踢給君之,他就會替他回答了么?
兩人交換了一下目光,隨後君之重新拿起筷子,又吃了起來,完全沒有要回答這個問題的意思。
沈忘言敗下陣來,但小少爺最後的倔強讓他把目光投向沈三。
硬漢沈三連忙揮了揮手:「少爺,君爺,你們不想得罪小姜,我也不想啊……」
寶樂皺起眉頭:「你們什麼意思啊,我不過就問個辛夷花玉髓在哪,怎麼回答了就是要得罪我?」
「行了,他們不說,我來說,」姜美人實在看不下去了,「你們姓沈的真搞笑,真當這丫頭是玻璃做的,一碰就碎么?」
「那塊玉髓是謝家的東西,本來是由謝老爺子保管的。據說十年前,老爺子把這塊兒可以當傳家寶的玩意,當成年禮物送給了他最疼愛的孫子,也就是謝淮。這謝淮嘛,是個情種,價值連城的寶玉,又給他當生日禮物送給了自己的女朋友。」
小姑娘大驚:「可是……這個世界的姜寶樂已經……」
「我們向警方了解了一些情況,以當年的證詞來看,玉髓在鏡中界的你被殺的時候應該是戴在她身上的。當時謝淮是找工匠打了串項鏈,玉髓是項鏈的墜飾部分,只是……」姜美人突然覺得這個話題不適合吃飯的時候說,「只是鏡中界的你最後被分屍了,從脖子到大腿以上的整塊胸腹部都不見了,所以項鏈也不知道落在了哪兒。」
寶樂有些恍惚,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不光她不知道,桌上原本還挺愉快的用餐環境瞬間凍住,大家也都沒了胃口。
沈忘言打破了桌上的沉默道:「謝麗華說沒有注意到項鏈的去處,可能是運屍過程中掉落的。屍體從北綜大被運出來,最後存放在女蘿山山神廟的棺材里長達五年。除去路上在車裡的路程,最有可能掉落的地方就是女蘿山。可這幾天我請工程隊分區域在山上找了這麼久也沒找到,所以我猜測,項鏈可能掉在了北綜大。」
小姑娘猶豫道:「我聽說北綜大兩年前百年校慶,重新修繕過校園,有的地方已經和案發時不一樣了。當時屍體是在櫻花園被發現的,因為不吉利,櫻花園就被改遷到了別的地方去,那裡如今是一片人工湖。」
嘆了口氣,沈忘言用指節敲擊著桌面:「可無論如何,都得試一下不是么。」
……
沈忘言帶著寶樂他們去了一趟醫院。
進門前,他們在門口看到了一位與謝淮有幾分相似的男人,西裝革履,手捧鮮花,似乎是來探病的,就是不知道為何遲遲不進去。
「你是……」
男人回頭看到他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是謝淮的堂哥謝澤,你們……你們也來探病的?」
寶樂點了點頭,那人便把手中的鮮花塞到了她的手裡,摸著後腦勺道:「那你幫我把花帶給他吧,我就不進去了。」小姑娘還沒來得及讓他等等,對方就風一般消失在了醫院走廊的盡頭。
姜凝將他的名字念了一遍,嗤笑了一聲,寶樂聽到了,她卻不願再多說什麼。
短暫的小插曲之後,眾人進了門。謝淮的狀態已經比之前好上太多,如今下了床,坐在輪椅上,戴著眼鏡在看一本書。他的對面是謝家的老爺子,老爺子這段時間一直在病房裡照顧他,一開始的時候,還和寶樂比賽誰削蘋果削的更好來著。
這次來,寶樂依然沒有見著謝淮的父母。
謝家這碗水,要比想象中深很多。只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外人也沒有資格多加置喙。
在說明來意后,謝老爺子臉冷了下來。
他們要找辛夷花玉髓,可北綜大範圍太廣,即使是原櫻花林的遺址也變成了人工湖。學校不比別的地方,是具有極高社會影響力的,稍微不小心就會引起社會輿論。因此他們不能像在女蘿山上一樣,派工程隊直接大面積地毯式搜索。
北綜大的校園因為風景優美,經常會有外地遊客前來打卡,學校除了學生以外,還有不少社會人群會在人工湖附近逗留。校方給到的方案,是以「維護修繕」為由,封閉人工湖附近區域,在保證沒有外人進入的情況下,讓他們進入搜索。
同時校方提出,封鎖時間不能長於一小時,以四十分鐘為最佳,選擇在0點之後進行。
四十分鐘的搜索,對於這片不算小的人工湖區域來說,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前提是大家都是正常人。他們現在要找的是辛夷花玉髓,這東西對謝家來說本來不應該只是一件價值不菲的古董,可因為鏡中界的謝家已經漸漸淡忘了「天授」的存在,在他們心中這東西就沒那麼重要了。
好在雖然謝家不再需要辛夷花玉髓,玉髓卻從未與謝家人斷絕過關係。
要想迅速判斷人工湖附近有沒有玉髓,並且精準找到它,缺少不了謝家人的幫忙。沈忘言的說法是,在釋放天授之力的時候,玉髓理論是可以與謝家人產生共鳴的。
運氣好的話,甚至不需要四十分鐘。
可謝老爺子不同意,重複使用天授對謝家人身體的傷害是不可逆的。謝麗華表率在前,他怎麼可能同意自己最疼的孫子再去涉險,更何況謝淮如今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
謝淮將手放在腿上,瑩白的手指在陽光下,慢慢變得透明。
「讓我試試吧。」
他輕輕道。
……
子夜剛過,謝老爺子推著謝淮的輪椅,眾人跟在他的身後,慢慢靠近了北綜大的人工湖。
謝淮閉眼休息了一會兒,片刻后他重新睜開眼睛,右手打了個響指——湖邊常青樹被風吹動,保持著枝葉微彎的姿勢,凝固在了原地。寒冷的湖面結了冰,冰下似有紅色錦鯉游過,這些全部與樹枝一道,一動也不動。
湖面平靜異常,沒有動靜,沒有聲音,可在暫停的時間裡,這樣才算是正常的。所以這樣的情景,難道就意味著,辛夷花玉髓不在附近了么?
時間暫停下,當時在場能動的人,只有寶樂、沈忘言、君之和謝家這一老一少。
沈少爺皺了皺眉:「是不是還要在做些什麼?」
謝老爺子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更不要說謝淮了,大家都沒經驗,更不知道怎樣才算在「天授」環境里喚起玉髓的共鳴。謝淮能暫停的時間很有限,一次不成,他就要再連續使用一次天授,這對他的身體而言不是一件好事。
就在大家都沒轍的時候,寶樂聰明的小腦瓜靈機一動。她想起了當初他們世界的謝淮送她來鏡中界,手上拿著一根雪白的笛子。關於這點,面前這位謝寫生也曾說過,謝家人從古至今,信奉自己是山鬼的僕從,世代都會奏一首「紅塵鏡月曲」,這個能力與生俱來。
小姑娘預感強烈,緩緩伸出手,一支通體透亮的玉笛憑空出現在她的手心裡。
寶樂問道:「會吹笛子么?」
謝淮沉默了片刻,才回到道:「會。」
……
結了冰的湖面在悠揚的笛聲中突然開始龜裂,一道光自湖底而來,而後一棵玉蘭樹拔地而起,將薄薄的冰層頂開。
那道光原來並不是來自湖底,而是來自掛在玉蘭樹枝上的一串鏈子上。那串鏈子不知在湖底待了多久,上面的金屬已經銹跡斑斑,唯有那塊一直不停發著光的玉髓,嶄新如初。
玉髓與笛聲共鳴,訴說著吹笛人心中無限的哀傷。
一曲而終,笛子在謝淮手上化為齏粉,時間也恢復了正常,迎面而來一陣帶著玉蘭香氣的涼風。那棵拔地而起的玉蘭樹,也因為時間重新開始流逝,肉眼可見的枯萎起來。君之反應極快,在玉蘭樹也與笛子一起消失前,三步並作兩步,從湖岸一躍而起。
寶樂心懸到了嗓子眼。
離她最近的謝淮,似聽到她輕輕喊了一聲「小心」。
君之在玉蘭樹徹底枯死之前,藉由它的樹枝,前後盪了起來。高度足夠時,他一把扯下了樹杈間的項鏈,又一凌空一躍,跳回了湖岸。整個過程他毫髮無傷,甚至未曾沾到冰層破裂下的湖水。
他將手中的項鏈遞給沈忘言,又將背在身後的另一隻手伸向了寶樂。
這人竟然在取項鏈的空檔里,還有功夫折了一朵盛開的玉蘭花。而且這花離了樹,竟然沒有跟著一起枯萎,小姑娘傻乎乎的接過花,又傻呵呵的笑了起來。
沈忘言將玉髓從項鏈上取下,確認了一番玉髓的完整情況,相當滿意。
就在他要將生鏽的項鏈扔到垃圾桶里時,謝淮轉動了輪椅,面向著他,手指交疊放在腹部:「沈先生,玉髓你可以拿走,項鏈能留給我么?」
「我也找了它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