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東境。
旭日初升。
三日不眠不休抗敵,即便是強悍如唐羽飛也有些支撐不住,長時間的消耗讓她面色發青。而那些傀儡妖軍則沒有這些顧忌,他們不知疲倦,也感受不到疼痛,自始如一的朝這個已經不堪一擊的城牆源源不斷的攻去。
唐羽飛站在城牆上,甚至可以聽到城牆因承受不堪而從內部發出的碎裂聲,手下將士不停的將源源不斷攀爬上來的妖族擊退,乾涸陳舊與新鮮的血液將城牆染成斑駁的猩紅,茫茫若海的妖族一眼望不到盡頭。
這些傀儡一日比一日要聰慧,耳邊不斷傳來修士們的慘叫聲,緊接著便被妖族拽下了城牆,不過片刻就與那些傀儡妖不分你我。
一刀砍飛一排掠過空中的妖禽,唐羽飛忽有所感的回頭,與此同時,身後傳來一聲凄厲的嘶吼。
「西邊城破了——」
西面城牆的坍塌引得唐羽飛腳下城牆也為之震動,修者目力驚人,從唐羽飛的角度遠遠望去,視線掠過鱗次櫛比的死寂樓宇,可以隱約看到浩浩蕩蕩的妖群踏過坍塌的城牆,突破層層防線朝城內涌去。
「攔不住!我們攔不住!——」
「南城牆也破了——」
修士凄厲絕望的哭喊穿透所有人的耳膜。
「方少主被困南城門,妖太多了!我們過不去!」
有人因這片刻的分神被妖族拽下了城牆,慘叫聲在眾人耳邊乍響,然而再也沒有人因為眼前同胞們的死亡而激起怒火和鬥志了。
防線一旦開了口子,全線崩潰不過轉瞬之間。
手中刀劍彷彿重若千鈞,再也抬不起來,修士們紛紛停了手,茫然的看向了唐羽飛。
所有人都知道,他們這回完了。邊城大勢已去,被徹底攻陷不過早晚,東境防線屆時徹底崩潰,這二十萬傀儡連帶著被魔化的所有修士便會如瘟疫般往其他地方蔓延而去。
「寧死不做妖族傀儡!」唐羽飛緊緊盯著城下涌動的妖族,從齒縫中一字一頓的擠出來一句話。
「寧死不做妖族傀儡!!!」眾人彷彿被這一句話鼓動,大夢初醒般,紛紛高聲附和!
副將高聲道:「全城百姓均已護送至地下暗道,撤出城外!」
「伏魔大陣也已繪成!即刻便能啟動!」
「所有將士聽令!」唐羽飛閉上眼復又睜開,瞳中靈紋隱現,銳利的目光遙遙穿過一片死寂的密集樓宇,清晰的看到遠處妖族大軍踏過城牆,源源不斷的深入了城內腹地,踏進了他們早已布好的伏魔大陣中。
「所有人結陣!」唐羽飛厲聲,聲音穿過重重人海,在每個人的耳畔響起,清晰且有力,「一炷香之後,啟動伏魔大陣!」
霎時間,萬千道靈氣自每個修士身上源源不斷的匯入到城中的伏魔大陣中,整片城池的半空中靈光乍現,浮現出繁複的符籙圖文來。
待到一炷香之後,大部分傀儡大軍會進入伏魔大陣的範圍,這個由數萬名修士靈氣匯聚的大陣便會啟動,強悍的靈氣會瞬間將整座城池連同裡面的所有活物死物絞得粉碎,不留一星半點生靈。
群妖過境,腐敗的屍臭夾雜著血腥氣充斥著整座城池,所有修士專心致志的將身上靈氣匯入大陣中,冷眼看著那群無知無覺的傀儡肆虐踐踏他們昔日的家園,一步步踏入他們早已準備好的陷阱,靜默的等待著同歸於盡的時刻到來。
就在這最後一刻。
世界彷彿一瞬間停止了。
空氣中流動的腐敗氣息也彷彿在一瞬間凝固在鼻端,時間靜止在這一刻,城下所有傀儡在這一瞬間停住了動作,彷彿成了一尊尊凝固的雕像。
下一刻,那些傀儡動了,卻不是接著往前,而是整齊有序的後退。懸在方漸鴻肩上的利齒也在這一瞬間收了回去,不知被何人控制,洶湧如潮的妖軍竟同一時間往城外退了出去,遠遠看去,黑壓壓的妖軍如退潮一般緩緩撤了出去,露出鱗次櫛比的城池本色來。
所有人都被這一預料之外的變故驚得愣在了原地。
副將張著嘴,半天才找回聲音,「這……我不是在做夢呢吧。」
還有修士愣愣的問,「那我們還要啟動大陣嗎?」
「你傻啊你!還有上趕著找死的!」原本死寂的氛圍一下子活絡了起來,修士們又是不可置信又是驚喜,同時也被一股強烈的忐忑情緒包圍,迫不及待的想找一個能夠拿定乾坤的人來確定自己的猜想。
「唐將軍,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然而那名修士並沒有等來唐將軍的回答,甚至話還沒有說完,只見對方人影一閃,一個眨眼的功夫就掠出了百丈之外。
方漸鴻驟然脫困,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的先一刀抽飛了方才險些把自己頭咬掉的傀儡,霎時間,所有傀儡齊刷刷的看向方漸鴻。
方漸鴻心中猛地一跳,肩上忽然搭上來一隻手,下一瞬便被拎著脖領連人帶刀拽上了屋頂。
「愣著做什麼,還不撤!」
清麗的聲音響在方漸鴻耳邊宛若天籟,方漸鴻手忙腳亂的抱住對方被軟甲包裹的腰身,「媳婦媳婦哇哇哇——我還以為我就要見不到你啦——」
唐羽飛:「……」
「老實待著。」唐羽飛隨手將方漸鴻往望樓上一甩,視線隨即落到浩如潮水般的傀儡妖軍身上,此時那些傀儡已經紛紛收回了目光,像是沒有注意到他們似的,有序的往城外撤退著。
「他們……真的退兵了?」身後,方漸鴻喘足了氣,不可置信的道:「別是有別的陰謀吧?難道他們發現伏魔大陣了?」
這是懸在所有人頭上的疑問,明明城破在即,這些傀儡卻突然撤兵,慶幸之餘,卻很難讓人往最好的結果想象。
妖族大軍退兵的消息不過片刻之間便傳到了七星門。
宮雲婷揮開手中信蝶,「沒想到這傀儡絲居然真的有用。」
「若是沒有用,段劫生也不會托狐妖的手交給我了。」風催雪意味不明的說了句,那雙漂亮的鳳眸中此時已不見怒火,被深深的晦暗替代,「我要的東西呢?」
宮雲婷從暗櫃中取出一枚青銅製的匣子出來,雙手交給風催雪,「取下來之後,一直保存完好。」
匣子大小,剛好能容納一對眼珠。
自從暗牢里出來,宮雲婷便莫名有些怵風催雪,不止是因為對方身上那強大磅礴的靈氣,還有對方身上那股莫名具有壓制性的氣息,彷彿在他面前,世間一切都渺小得微不足道,讓人不自覺的想卧地拜服……即便對方現在已經將靈氣內收,但給人那股戰慄的氣息並未改變。
暗牢里那場突如其來的大火來得突然也去得突然,將狐妖所在的那座牢獄燒得什麼也不剩。宮雲婷心有疑慮,在風催雪和青峰走了之後,又回暗牢看了一眼,狐妖與禁錮的鎖鏈在烈火的灼燒下已然化作飛灰,滿地焦黑中散布著斷裂的銀白碎片,拼起來約莫是個手環形狀,上面刻滿的細密符文皆已失色。
青銅匣上刻滿了繁複的符文,微微的碎光隱約在匣面上浮動,風催雪手指無意識的在匣面的紋路上摩挲著,這個匣子沒有上鎖,需要用特殊的符文打開。
宮雲婷見風催雪的手指撫到匣子開口處,連忙道:「現在還不能開,一旦打開,妖王會立刻察覺到我們。」
「我知道。」風催雪收了匣子入袖,「勞煩你們了。」
「不妨事。」宮雲婷道:「七星門弟子已盡數待命,明日我會派出一千名弟子前往西境妖界,但我門弟子會按照約定止步邊界,不再深入。」
「這就夠了。」
「還有。」宮雲婷忽然站起身,從袖袋中摸出一枚薄如蟬翼的玉符,「此物乃是家中祖傳之物,有清心靜氣,凝練心神之效,家中前輩曾靠此物抵禦邪魔入體,甚有成效,還能抵禦三次大能全力一擊。風先生見多識廣,這小小法器在您面前許是現眼,但我思量著或許你們會用得到,還望風先生務必收下。」
宮雲婷初任掌門,尚未學會怎麼委婉,這話明明白白就是在告訴風催雪,此物能夠抵禦心魔,請幫忙轉交給青峰。
看來青峰入魔一事在七星門,或說在七星門高層中間並不是秘密。風催雪先前聽聞七星門內起初並不願與天衍派結盟,一則擔心引狼入室,二則……恐怕就是青峰入魔一事。所有高層均不看好,唯有宮雲婷鼎力支持。
敢與一個隨時可能徹底墮魔失去理智的強者結盟,就連風催雪也不得不嘆一句膽大。
可惜宮雲婷誤解了一件事,如今的青峰遠不止是心魔入體,魔氣與靈氣在他體內完全融合,已經到了半魔半人的地步,這枚玉符於青峰而言已然沒有任何用處。
風催雪不是個客氣的人,宮雲婷給他就收,還收得分外自然隨意。
宮雲婷站起身來,「人族的未來還需要多仰仗您和謝道友了。」
風催雪擺擺手,白衣身影已然出了門外。
回到寢殿時,青峰正在清點行裝。
實際上也沒有多少東西可以收拾,青峰正對著一件玄色銀紋的衣袍認真端詳。
風催雪一眼便認出來,是他五年前送給青峰的蛟腹法衣。
說起這件衣裳風催雪便心裡一堵,他九死一生才得了這樣好的蛟鱗,尋得龍骨作針、鮫絲作線,抓來五百隻蠶妖日夜不休趕製出這一件水火不侵刀劍不入的法衣,想著自己叛出天衍派,又正值謝無塵準備率人討伐之際,怕兩人碰面徒生尷尬,悄悄摸摸的放在謝無塵的房裡,當作永別前的贈禮。
誰成想人家壓根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