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金銀線交錯相織的玄衣穿在青峰身上果然合貼,玄色低調不張揚,正符合青峰的喜好,而衣裳上面的暗色銀紋則給衣服平添了一絲凜冽的貴氣,愈發襯得人修長挺拔,氣度不凡。
風催雪很滿意,「看來我眼光還是很不錯的,我當初就說,你穿上一定很不錯。」
「那天我不在守劍峰,不知道你來過。」青峰的視線落在衣服上松柏紋路上,眸中帶著一絲悔意。
哪怕如今他們二人已將前塵盡數揭過,但過往的一切並不會真的消弭無形,每一件舊物都如刀刻般提醒他,那是確確實實已經發生過的事情。
這件衣服不止是一件遲到的禮物那般簡單,它連帶著過去那些發生過的所有事情一起,提醒著青峰,他以前對風催雪有多不信任。
「我沒有怪過你。」風催雪道:「其實你沒發現也好,當時的情況,發現了也怪尷尬,還讓你為難。」
「不。」青峰低聲道:「我早該發現的,你殺了妖王封青。」
這見蛟腹法衣所用原料,非千年青蛟不可,而在五年前,唯一有此等修為的蛟妖,只有妖王封青。
當年他被怒火蒙了心,一心認為風催雪人性泯滅無藥可救,因為風催雪勾結妖族即將發兵的消息,急著率修士圍剿崑崙。若他當年看到了這件『禮物』,知道風催雪並未真正與妖族勾結,而是殺了妖王,他就不會急著攻上崑崙,而是再往深里查,直到將風催雪所背負的污名查個水落石出。
想到此,青峰心頭猛地一顫,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風催雪在戰前冒著隨時被人發現圍攻的消息回天衍派,真的只是為了給他送一件絕無僅有的法衣嗎?
衣服什麼時候不能送,偏偏要用最危險的方式來送?
青峰驀然將視線從衣服上收回,直直的看向風催雪,那張俊秀的面龐上雙眸沉靜帶著溫和的笑意,像是察覺出他內心所想一般,「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我也記不清了。」
青峰心中猛地一痛,重重的抱住了風催雪。
「哎——」風催雪一個字還沒說完,餘下的話便消失在了唇舌相貼里。
青峰的吻又急又烈,卻並不粗暴,然而動作之重卻像是想將風催雪緊緊揉在他懷裡一般,誰也瞧不見,誰也碰不得,迫切的用親吻這種方式來確保風催雪真的還在他身邊。
而沒有徹底死在崑崙那場大雪之中。
一吻畢,風催雪只剩下喘氣的份了。
便聽青峰低聲問,「你殺封青的事,能給我說說么?」
事情過了這麼久,倒也沒什麼可隱瞞的。風催雪只略作思考,便朝青峰道:「他是我義父,這件事我曾與你說過吧,在我來天衍派之前,他給我的身體里種下了穿心蝶,每隔一年便要問他要一次解藥。」
青峰驀然間呼吸一頓。
風催雪之前從未給他說過這件事,只說自己生在妖界,妖王封青是他義父,派他來天衍派作暗潛。當時青峰正值因師尊的死而怒火攻心,心疼之餘多是氣憤——妖界養他十餘年,天衍派又何嘗沒有養他十餘年?憑什麼風催雪要為了不安好心的妖族而頻頻背叛對他好的同門?
青峰沒想到在這其中還有這樣一層原因,風催雪雖未說後果,但青峰博覽群書,曾看到過關於穿心蝶的記載——若置之不理,多則一年,蝴蝶便會將寄主的心臟啃噬一空,在此期間,寄主時刻受鑽心蝕骨之痛,非心臟被啃噬完不死。
「你殺了封青,那穿心蝶……」
「是啊,我即便不死在你手裡,過不了多久也會死。」風催雪風輕雲淡的說,朝青峰寬慰一笑,「所以我說你不用太過自責。」
青峰……青峰一點都沒有被寬慰到,他只是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其實在抓回段芳萍的時候,寒冰牢里,她曾經對我說過一番話。」風催雪眼底帶了一絲嘲意,「在她口中,我第一次知道我親生父母是誰。」
青峰猛地一蹙眉,「她怎麼知道的?」
「我長相肖似我母,許是她見過吧。」風催雪淡淡道:「她早就發覺我身份,憋了那麼久,深陷牢獄時才說出來妄圖刺激我。她說我父母是封青所殺,我居然認賊作父,為封青做事。」
青峰瞬間覺察出不對勁,「她從哪知道這麼詳細的?她自己與妖勾結,卻想借你之手殺封青?」
「誰說不是呢,我後來照她說的去查,果然查出來北境岑家曾被封青滅門一事,可惜那火燒的太乾淨了,什麼都沒剩下,所以我又去了方家,偷偷瞧了方家家主一眼。」風催雪的唇角帶著微微的笑意,像是回到那壓抑的歲月中唯一欣喜的時刻,「雖只是有一點相似,可也足夠我確定,那女人是我小姨。」
可風催雪也只是遠遠的看了一眼,沒有上去相認。
自己都身陷囹圄,怎能將旁人再拖下水?青峰能想到風催雪不去相認的理由,可是越想越覺得心裡堵得慌。
當時的風催雪,驟然得知真相,究竟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去了北境岑家,看到那一大片荒蕪的舊址,聽旁人說起多年前那一樁滅門慘案。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去方家門前苦苦等候,只為遠遠看一眼與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
風催雪,本該是個無憂無慮的名門公子啊……
「其實我也沒有很難過,畢竟我與父母都沒有見過,段芳萍挑撥與否,我都要殺封青。」風催雪抬起眼來看向青峰,漂亮的雙瞳中清澈的倒映出他必須殺死封青的『理由』。
因為他想留在這個美好的人間,留在獨屬於美好人間里的,謝無塵的身邊。
「可是我也時時刻刻的在想,段芳萍為何那麼想讓我殺掉封青呢?」風催雪道:「我想過她和封青或許有什麼關係,但若只是她個人仇怨,倒也犯不著臨死前才報,還是托我這個不知道會不會聽她指示的人報復。」
青峰忽地想到一個人,「段劫生?他是段芳萍之子,段芳萍既然為了隱瞞他身世供認一切,有沒有可能為了給他鋪路而……利用你殺死封青。」
風催雪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先前段劫生藏得太深,你我都沒有發現他,我只當我的只有封青一個仇敵,我們斗得兩敗俱傷,最後竟為他繼任妖王做了嫁衣。」
說到此處,青峰的腦海中忽然迴響起方漸鴻曾說的話——
【岑夫人在外出時偶然救了一名被妖族追殺的女修,那名女修懷著五個月的身孕,獨自一人在外漂泊,無處可去,莊主夫人憐惜她孤苦,便邀請她來山莊做客……後來封青千里追殺,滅了岑家滿門,其緣由不過是為了追殺那名寄住在岑家的女修。】
【岑家滿門因她而滅,唯獨那名女修活了下來,跑得再無蹤跡。】
懷孕的女修、對風催雪了解至深的段芳萍、與妖族的糾葛……讓人不由自主的將這兩人放在一起對比相似之處。
青峰心中翻起驚濤駭浪,然而這如今不過是猜測,說出來徒惹風催雪傷心,便只能強裝作一副認真聆聽的模樣,按下心中的猛烈起伏。
「我接著說吧,送段芳萍入寒冰牢的時候,是我第一次入寒冰牢,我當時沒將段芳萍的挑撥放到心裡去,但是牢中有一件事引起了我的注意。」風催雪道:「在段芳萍說出『妖王』兩個字的時候,寒牢的地底有一瞬間的觸動,段芳萍沒有注意到,但是我發現了,所以在後來,我又去了一次寒冰牢,發現赤焰的神魂就被鎮壓在冰牢的地底。」
無心插柳柳成蔭,他苦尋多年的鳳凰神魂就被鎮壓在寒冰牢里。
風催雪當年被長時間關在寒冰牢,經脈幾乎全廢,能從牢里逃出來,這個鳳凰的神魂功不可沒。
可即便風催雪一語帶過,青峰也能想來當時情景,要將被關押在地底的鳳凰神魂放出來何等艱難,若不是用以命換命的禁術,怎可能讓赤焰掙脫封印?
解開封印,再從牢里逃出來,想必當時的風催雪已是強弓末弩,後來他以身祭劍,煉化斬仙,既是想強大實力,更是迫不得已。
若沒有煉化斬仙劍,恐怕風催雪都支撐不到他率人圍剿崑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