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不出蛋的母雞(十)
10
古亭看了她一眼。
王長安道:「姐,這事你不用操心,我知道的,就是古亭哥不太喜歡說話,去了咱家也不自在,再說他還要往回趕。」
「那好吧,我先走了。」
姐弟倆道了別,晚香對古亭點點頭,踏上回程的路。
王長安一直看著姐姐遠去的背影,沒有發現身邊的人其實也矚目著,眼神晦暗而又深邃,裡面似乎隱藏著很多東西。
「都怪我沒本事,等我以後掙了大錢,就把我姐從楊家接出來,養她一輩子,讓任何人都不能再欺負她。」王長安捏著拳頭道。
古亭沒有說話。
其實王長安已經習慣了古亭的寡言少語,甚至他和古亭的相識他到現在都覺得雲里霧裡,但他知道古亭哥雖然寡言少語,卻是個好人。
不是好人,也不會把賴以為生的手藝交給他。
「古亭哥,你說我姐真的能和離嗎?其實現在不能和離,一就是沒有銀子,二是怕楊家那邊不放人。」
古亭看向他,琉璃般的瞳子漸漸清澈起來:「你不要給自己壓力太大,你姐她很有主意。」
看似爛漫不知事,其實她比所有人都活得透徹。
因為各自都有心事,兩人沒再說話。
再往前走兩人就要分道了,約好了下次見面的時間,王長安進了村子,古亭的腳步頓了頓,轉身又踏上方才走過的那條路。
*
一路上,晚香總感覺有人在後面跟著自己。
可沿路她也觀察過,她背後沒有跟什麼人。
因為心中不安,她回程的時候走得很快,進了村才終於放鬆緊繃的神經。
古亭目送著她的身影進了村,才收回目光。
想了想,他腳下步子一轉,繞去了村尾。
這裡平時都是村民們用來堆放各家暫時用不了的麥秸堆,很少有村民會來這裡,所以極好隱藏。
古亭找了個乾淨的麥秸堆,從中挖了個坑,躺進去閉目養神,一直到天黑了下來,又等了一會兒,他才離開這裡,踏著夜色進了村莊。
此時趙大的家裡,兩口子的臉色滿是疲憊又充滿了驚疑不定。
尤其是趙大媳婦,昨天跟婆婆打了一仗,今天格外的狼狽,臉上被抓了好幾道血口子,眼眶深凹,顯然是昨晚沒睡好。
「你說今晚那人會不會來?」
這句話趙大媳婦已經叨叨了不下十遍了,趙大心裡滿是煩躁,吸了口旱煙罵道:「誰叫你天天說是道非,竟惹了那麼個閻王上門,老子讓你在外面惹禍!」
說著,他給了婆娘兩巴掌才解恨,而趙大媳婦什麼也不敢說,只是默默垂淚。
沒人知道,趙大媳婦前幾天就被人威脅了。
也是晚上的時候,她半夜尿急,因為天熱屋裡就沒有□□盆,便去外面旱廁方便。
誰知剛走到後院,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人。
一尺來長的刀,在月光的照耀下泛著鱗波般的銀光,刀鋒森冷,就這麼直杠杠的架在了她頸子上。
*
趙大媳婦認識這個人。
就是那日被她撞見和大志媳婦在河邊的那個山裡人。
當時她見大志媳婦不錯眼地盯著人家看,就覺得這裡頭肯定有什麼貓膩,正想找個合適的地方多瞧會兒,就被對方給發現了。
接下來她整個人都懵了,就覺得那個人眼神很可怕,她看都不敢再多看一眼,倉皇而逃。
還是回到村裡后,她才反應過來。
她又沒做什麼虧心事,她害怕個什麼,害怕的該是那對狗男女才是!
基於這種惱羞成怒的心態,碰見有人問她怎麼去河邊洗衣裳又回來了,她便把添油加醋地把之前看到的那一幕給說了。
之後事情果然傳開了,她心裡還十分得意,誰知沒幾天閻王就找上了門。
當時這人沒有遮頭藏臉,似乎不屑隱藏,就是很直截了當地告訴她,事情他也已經知道了,讓她負責澄清謠言,不然等他下次再來,後果自負。
大半夜的,突然被人拿著刀架在脖子上,趙大媳婦尿都嚇出來了,等她緩過勁來,人已經消失了。
要不是被尿濕的褲/襠提醒,她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之後幾天里,她就一直在琢磨這件事。
對方是山裡人,山裡人的凶名她打小就聽說過,鬧出什麼事來,往山裡一鑽,連官府都找不上門,對方不遮臉拿刀威脅她,明擺著不是個善茬。
說白了,趙大媳婦就是個碎嘴的婆娘,她不光怕,簡直就是怕死了。她也試著想在外面澄清幾句,可沒有人一個人相信,只當她見事情鬧大了,故意說反話。
得知大志媳婦上吊后,她被嚇得不輕,好幾天都不敢出門。
這也是昨天晚香鬧起來時,為何趙大媳婦會突然自己暴露,因為她發現這是澄清謠言的最好機會。
哪怕是丟人她也顧不得了,她可不想被閻王盯上,且她一點都不懷疑,若是她沒做成這事,等對方下次再出現的時候,可能會殺了她。
因為當時那個人的眼神就是這麼告訴她的。
昨晚回來后,她就把事情跟男人說了。
其實她本來不願意說,但給家裡損失了兩隻老母雞和兩百文錢,讓一家人對她的意見都很大。她婆婆難得把她壓下來,自然不會放過,家裡還有兩個不省心的妯娌,為了拉丈夫向著自己,她只能實話實說。
趙大聽完后,先是不信,可看妻子的樣子又不像在說謊,夫妻二人戰戰兢兢等了一夜,都沒等到那個人出現。
可以想見今晚也是個難熬的夜。
「他今晚肯定會來。」
「要不你先睡吧,我再等等。」趙大媳婦神神叨叨地說道,自打那晚的事發生后,她就顯得有些神經質。
趙大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蹬了鞋翻身上炕。
趙大媳婦感覺有些口渴,站起來去倒水喝,剛轉身就看見窗戶紙上突然多出一道人影。
是一個年輕男子的側影。
「管好自己的嘴。」
趙大被驚得一骨碌從炕上坐起來,趙大媳婦拚命捂著自己的嘴。
等兩人驚魂甫定,才發現人影不知何時消失了。
*
寂靜的鄉村小道,銀色的月輝照耀著大地,除了有蟬鳴聲,偶爾還會有一兩聲狗叫。
一道身影從某戶人家的院牆裡翻了出來,看得出他動作很熟練,可在落地的瞬間,流暢的動作出現了不穩。
黑影站了須臾,才緩步往前走。
他走得很慢,很慢。
不知為何腳步竟顯得有些蹣跚,腳步越來越重,似乎很吃力的樣子。
古亭似乎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嗵嗵嗵嗵嗵,震耳欲聾。
汗水越來越多,順著額頭蜿蜒而下,打濕了他的眼瞼,他吐出一口氣,重重地擦了一下,繼續挪動著步伐。
其實如果細看,就能看出他似乎在承受著什麼未知的痛苦。
皮膚在抖顫,手指顫抖得連刀都快握不住了,當汗水完全濕透了他的頭臉,能看出他的臉頰正神經質地抽搐著。
「宿主,宿主!嚴重警告,不要再試圖挑釁,你對世界規則的每次挑釁,都將會遭受到嚴厲的懲罰!」
「這已經是你第二次觸犯規則,每次觸犯懲罰加倍,此次懲罰時間為世界時間兩個時辰,望你不要再犯!」
古亭置若罔聞,對這道在腦海里盤旋的聲音沒有任何回應,只是一步一步的走著,沉默地走著。
回到那個麥秸堆,還是在那個地方,他艱難地、重重地躺了回去。
他躺在那裡,抬頭仰望著天空,藉由著在腦海里不停地描繪著某個人的身影,來減輕那些不可言說的痛苦。
夜色已深,萬籟俱寂,沒有人知道這裡其實還有一個人。
*
在距離陽水村不遠的楊溝村,靠著村尾有一戶人家,在寂靜的黑夜裡格外顯得扎眼。
不光燈火通明,裡面還時不時傳出呵斥聲和笑罵聲。不過因為這裡離村子還有段距離的,倒也打擾不到村裡其他村民。
楊大江已經連輸了好幾把了,氣得他扔開手裡的葉子牌,站了起來。
旁邊有人打趣,叫他再來再來,這才哪兒到哪兒,還有人說今天怎麼就輸不起了,他都是報以冷眼,罵了句滾別來打趣老子,搖搖晃晃進了裡屋。
屋主馬丁黑跟了進來。
「怎麼今晚手氣不好?不好就別玩了,我去整點酒咱倆喝點兒?」
他生得方臉虎目,皮膚黝黑,個頭不高,但十分魁梧敦實,看著面相挺凶,但一說一臉笑,倒是不惹人討厭。
楊大江陰著臉沒有說話,馬丁黑扭頭出去了。
不多時又回來,手上多了兩包東西。
他把兩個紙包在炕桌上攤了開,一包是油炸過的花生米,還有一包是半隻滷雞,另外還有一瓶酒和兩雙筷子,算是齊活了。
楊大江也沒跟他客氣,脫鞋上了炕。
兩人就著這兩個菜,就這麼喝了起來。
「你要是還想玩,要不我借你點兒,不過你知道這規矩……」喝了兩杯,見楊大江還是心情不愉,馬丁黑笑嘻嘻地道。
楊大江煩躁地斜了他一眼:「滾滾滾,光借老子不用還?你要說不用還,你給老子拿多少,老子接多少。」
馬丁黑只笑卻是不接話,而是放下筷子,從懷裡掏出水煙袋點燃,隨著火星忽明忽暗,屋裡開始變得煙霧繚繞。
楊大江劈手將煙桿奪過,啪嗒啪嗒吸了兩口,可能因為吸得太猛,被嗆得咳了兩聲,不過他很快就忍住了。
卻似乎表現得並沒有多好這口兒,一邊抽著,眉頭卻不見解鎖。
馬丁黑自然知道他在煩什麼,眼珠一轉,道:「其實那事你也不用太煩心,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山,只要你有心,還怕事情做不成?」
這話換來楊大江一個白眼,翻完他低頭又抽了幾口,才道:「我煩的倒不是這。」
「不是這還能是甚?」
楊大江怎麼好說他會動那種歪念頭,就是因為知道他那三嫂是個容易被人拿捏的,可連著這兩天上演的這一出出,讓他知道了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
而且他也是這次才知道,他娘其實並不是真心想休了三嫂,既然休不出楊家門,他動的那些歪心思都是白搭。
「不是我說,這可是來錢的一個好路子。你看看邱老六,現在日子過得多滋潤,那可是養了座金山,源源不斷給自己進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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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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