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不出蛋的母雞(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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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村裡人私下議論這件事的時候,晚香也在想這事。
想來想去沒想出所以然,她和馬丁黑就見了那麼一面,除了那次見面感覺這個人有點怪怪的,並無其他,怎麼就非認準她不可了?
想不通就不想了,她也不為難自己。
這次胭脂賣了十五兩銀子,晚香在心裡已經規劃好怎麼用了,晚上吃飯的時候,她把銀子拿出來,給王長安分了三兩,給古亭七兩,她自己留下五兩。
「長安這陣子辛苦了,里裡外外的忙。古亭呢,花是你帶我們去找的,地方是借用你的,還有之前買那身衣裳的銀子,給你這個數其實是少了,不過我現在等著銀子用,等剩下那筆銀子拿到,我再分給你。」
王長安沒想到自己也能分到銀子,把銀子往回推,一邊道:「姐,我就不用了,我就是給你們打打下手,再說銀子給我也沒用,還是你留著吧,等攢夠銀子,也找個地蓋個房子,也算有個自己的屋子。」
晚香沒想到弟弟會想這麼長遠,還這麼體貼,有些感動也有些好笑道:「給你你就收著,我把你攢的錢都用光了,自然要補給你,你也大了,手頭上沒錢不方便。」
「我本來偷偷攢錢就是想給你花的。」
一隻手伸過來,揉了揉他本來就歪歪扭扭的髮髻,頓時讓王長安一頭亂毛更亂了。
「姐!」
所有人都笑了起來,小芽兒羞羞臉道:「小舅舅,頭髮亂糟糟。」
晚香去把菜端了過來,今晚的菜十分豐盛,有肉有菜,還有酒。
「早就說要做好的招待你,希望不要嫌棄。」這話是對古亭說的。
王長安驚嘆道:「姐,還有酒啊。」
「你別見了酒眼睛就發光,你又不能喝,這次主要是招待古亭。」
「我怎麼不能喝了,酒量不就是練出來的,男人不會喝酒,走出去會被人笑話。」王長安把酒罈子打開,給自己和古亭各斟一碗。
還別說,確實是這樣,當地處於北方,地大物博,但氣候寒冷,喝酒有助於冬天保暖,以至於不光男人會喝酒,老老少少都能喝一些。
在這裡,少年郎喝酒不算什麼,甚至很多人小時候就被家裡的長輩帶著煉酒量。
「姐,你要不要喝點?」王長安順口問了句。
晚香看著碗里的那微微泛黃且又渾濁的酒液,心裡十分猶豫。
她自然也會喝酒的,但在宮裡多數喝的是花釀或者果釀,甜口的,酒不醉人,喝多了頂多微醺,這種酒她還沒喝過。
「給你倒一些,你嘗嘗,反正今晚高興,喝不了給我就是。」
坐下吃飯,王長安拉著古亭喝酒。
酒量不好但又想練好酒量的人,一般都會對喝酒很有興趣。反倒古亭,讓他喝他就喝,也不多喝也不少喝,一副不疾不徐的樣子。
晚香端起酒碗:「古亭敬你,這陣子謝謝你了。」
古亭抬眼看她,抬了抬手裡的碗:「不謝。」
本來心情還不錯,一見他這樣,晚香就莫名火在心裡燒。
她端碗湊到嘴邊,嘗了嘗這酒倒並不難喝,帶著一股糧食的香氣,微微還有點甘甜,有點苦澀,最後化為一股溫暖的熱流順著喉嚨而下。
晚香頓時來了興緻,沒想到這幾十文一壇的酒,竟然也有好酒。
就這麼一邊吃著飯,時不時啜兩口,碗里的酒很快喝完了。王長安這會兒也有點喝上了頭,拿著酒罈又給姐姐斟。
「你們少喝些,這酒後勁兒很大。」古亭道。
只可惜兩人沒聽進去這個『很』字,只當順耳一句,很快王長安就喝倒下了,晚香也喝得暈暈乎乎,不過要比王長安好一些,最起碼沒倒。
「你們先去睡吧。」古亭對兩個芽兒道,又去把王長安架到東屋的炕上。
回來時,晚香已經不見了。
他聽見院子里的有動靜,走了出去,就看見她一手拎著酒罈子,姿勢奇怪地蹲坐在水缸的蓋子上,抬頭看著天。
「你看,今晚有月亮。」
月光下,她臉頰微紅,眼睛卻很亮,宛如星子。
有多久沒看到她這樣了?若說之前古亭一直不確定自己這樣做對不對,現在覺得也許他是對的。
「你怎麼站著不動?來,看月亮。」她笑著招手道。
他不由自主地走過去。
看她手裡的酒罈,覺得有些礙眼,伸手去拿。
「別喝了,你醉了。」
「沒醉沒醉,這酒很好喝,跟我以前在宮裡喝得不一樣,這個會苦一點澀一點,但喝了別有回甘。」
她用另一隻手去擋他的手,擋來擋去纏磨著,最後古亭只能容著她。
還是喝醉了,說話都沒輕沒重了,古亭假裝自己沒聽見,抬頭也看著天上的月。
「你們山裡的天是這樣的嗎?能看見月亮嗎?」
「能。」
「那你總是一個人處著,會不會很孤獨。」
孤獨?
古亭回憶他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因為時間還沒到她還沒來,他只能守在原地。
山裡的獵戶雖然有幾個,但都住的很分散,他經常是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看著日出日落,但似乎並沒有感覺到孤獨,因為心中有所思。
「還好。」
「還好是何意?」她看了過來,臉頰紅撲撲的,嘴唇粉粉的,帶著一種瑩潤的光。
古亭嗓子一緊,偏開頭,「有事做,就不會覺得孤獨。」
晚香哦了一聲,轉過頭去,繼續看天。
「那你打獵的本事是跟誰學的?」
「跟我爹,還有師傅。」
「你還有師傅?」
「就是山裡的一個老獵戶。」
「那大山小山呢?」
「從師傅那抱回來的。」
「那你來這裡幾年了?」
「五……」
剩下的話戛然而止,他抬頭去看她,發現她眼睛半閉著,似乎睡著了,可憐兮兮地蜷著腿坐在那兒,搖搖欲墜的。
「香兒。」
他似乎有些不能適應,過了會兒,才又叫了聲:「香兒。」
沒人應他。
他無奈地笑了笑,走了過去,小心翼翼從她手肘下把酒罈子抽出來,擱在一旁,又將她抱了起來,往屋裡走去。
大芽兒小芽兒已經睡著了,古亭輕手輕腳將她放在炕上,把鋪蓋抖開鋪好,把枕頭擺好,又給她脫了鞋,將她放在鋪上。
這一切他都做得極為熟稔,似乎做了無數次,晚香也極為配合他,似乎也很習慣了。
「問玉……」她輕輕地喃喃了一聲。
古亭的手一顫。
許久,落在她睫羽卷翹的眼皮上。
用指尖觸了觸,滑落而下,一下一下輕撫著她的臉頰。
娘娘……
晚香……
古亭就這麼看了許久。
突然,晚香動了一下,還不及古亭反應,就被人一下子抱住了頸子。
「你到底是不是問玉?」她的眼睛很亮,眼角紅紅的,讓人分不清她到底醉了還是沒醉。
他定定地看了會兒,搖頭:「不是。」
晚香鬆開手,躺了回去,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你也早點去睡吧。」
*
又是一天太陽升起。
再次碰面兩人沒露出一絲痕迹,似乎昨晚的一切都沒有發生,古亭沒有越軌,而晚香也沒有故意裝醉酒試探他。
王長安留著不走,古亭就不用避嫌了,正好晚香還想給家裡添些東西,兩個人都能幫忙。
期間他們去鎮上了兩趟,晚香還去了趟里正家,請里正幫忙辦女戶的事。
自古以來都有女戶之說,只因條件苛刻難以滿足,所以極少見,但並不是沒有。
凡有夫有子者,不得為女戶;無夫無子者,則生為女戶,死為絕戶。
說白了,也就是女子作為戶主,可以當家做主,但同樣若是朝廷徵收人頭稅,女戶也是要上稅的。
里正雖很詫異,但架不住晚香堅決,又有自家媳婦在一旁說項,便答應了。晚香又提出在村裡買一塊地作為宅基地,但這事只能女戶辦下來才能辦了。
因為辦成了壓在心裡許久的兩件事,晚香很高興,路上遇見有村民與她打招呼,她還會應一聲笑一笑。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尤其晚香這樣極為少見,有哪些想趁機打聽為何拒了提親,又或是想說幾句酸話的,也不好意思說了,也算是意外之喜。
拐進一條土道,再往前走就是家門,晚香看見距離家門不遠處站著一個男人。
定睛再看,竟是那日在楊溝村見過的,叫馬丁黑的。
晚香停住腳步,這時馬丁黑也看見她了,走了過來。
「我讓人上門提親,你為何要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