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不出蛋的母雞(三十三)
33
李栓趕著騾車,在院門外停下。
院子里有人見他回來了,忙往屋裡招呼了聲。
李栓皺著眉,把手裡的鞭子扔給過來迎他的漢子,又交代了一聲把東西搬進去,便往屋裡去了。
「哥,嫂子太犟,根本不要我送去的東西,還把上回送過去的那袋子糧食給退回來了。」李栓一改在外頭的冷臉,笑得滿是討好。
馬丁黑斜了他一眼:「她退你就讓她退?」
李栓嘿嘿一笑,委屈道:「這不嫂子有個弟弟嘛,她招呼都沒打一聲,就讓人把糧食扔車上了,我本不想要,嫂子放狗要咬我,我這不就……」灰溜溜的回來了。
馬丁黑緊皺著眉,也沒說話。
李栓偷偷瞧了眼他臉色:「哥,讓我說,這法子不中,女人心海底針,小恩小惠都不給好臉,恐怕要換個法子才成。」
馬丁黑被他逗笑了,罵道:「換個什麼法子,你倒是主意多。」
李栓嘿嘿一笑,撓了撓頭:「我也不知道什麼法子,這不就是說說,說說。」
「行吧,你忙你的去!」
馬丁黑擺了擺手,李栓麻溜出去了。
這邊馬丁黑正磨蹭著下巴想事情,從外面又走進來一個褐衣漢子。
「黑哥,那楊大江又來了,在桌上跟人輸紅了眼,管麻四借銀子,可你之前才交代過不準再借他銀子,我們這邊不鬆口,他就在那邊罵了起來。」
倒不是說麻四這群人怕楊大江,只是見楊大江一貫和馬丁黑走得近,自然不好翻臉。
「他借多少?」
褐衣漢子伸出一個巴掌:「五兩。」
馬丁黑被氣笑了,「他輸了多少?」
褐衣漢子猶豫了一下,道:「三兩多吧,只是他根本就沒帶銀子來,掛著空賬跟人玩……」
好吧,不用這漢子再說下去,馬丁黑就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
以前楊大江也不是沒幹過這事,只是之前兩人差點沒翻臉,馬丁黑還催著管他要賬,他又來這麼一出。
馬丁黑想了想,道:「借他。」
褐衣漢子很明顯猶豫了下,但什麼也沒說,走了。
*
楊溝村,里正家。
「叔,這中間是不是出了什麼岔子?按理說,我這應該夠得上,怎麼縣衙門那就不給辦?」
楊里正皺著眉,道:「也不是不給辦,就是書辦那一直有事給耽誤了,我也去催過一次,具體就是還沒辦,你也知道,這種事不好總去催。」
他說得並不是沒有道理,辦女戶要經過縣衙門,其中種種手續複雜,拖上一兩個月也不是什麼罕見事。
都是普通老百姓,別看楊里正在楊溝村說話算數,去了衙門也不過是個求人辦事的,人不見你就是擱牆根兒站著那種,拖著也只能等了。
「不管怎樣,還是謝謝里正叔給操心了,如果中間需要銀錢打點,我給的那些銀錢不夠,里正叔只管說就是,我再想想辦法。」晚香道。
「行吧,這事你放心,再等幾日若還沒信,我就再去催催。」
「那麻煩里正叔了。」
等晚香走後,里正媳婦走上前道:「是真拖著,還是你……」
剩下的話,她沒有說完,但兩口子睡一個炕,彼此之間還有什麼事是不知道的。
楊里正是里正,管著整個陽水村,平時村裡的勞役兵役、苛捐雜稅,本村的田地買賣、人口戶籍的更替等,都是他負責和縣衙那邊對接。
這裡頭有公事有私事,若是公事也就罷,可若是私事,你勞煩人一場跑來跑去,中間少不了要辛苦打點,這些都是要給里正好處的。
或是銀或是物,都是老規矩,多少數量不過是看當地的里正貪不貪。
總體來說楊里正為人還是不錯的,但畢竟家裡這麼多人口,要過日子吃飯,多少總是要收一點。
當初晚香來請託,里正媳婦就跟他說了,說晚香一個婦道人家不容易,就當是給幫個忙,此時聽見里正推脫,里正媳婦還以為他是老毛病犯了。
「瞧你說的,我是那種人,不知道輕重?這事不是我故意拖著她,是衙門那卡著。」說著,楊里正皺起眉頭,吧嗒吧嗒地抽了兩口旱煙。
「衙門卡著?芽兒她娘一個婦道人家,也沒得罪什麼人,人家卡她做甚?」李政媳婦詫異道。
「我怎麼知道,也可能是我多想了,過幾天我再去問問。」
*
楊里正這邊發生的事,晚香並不知情。
回到家后,王長安問:「姐,事辦得咋樣了?」
晚香搖了搖頭:「里正說還沒辦好。」
她微蹙著眉,有些憂心忡忡的,心裡總有一種不好的的預感,覺得這事中間會出岔子,可到底會出什麼岔子,她也沒頭緒。
這只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但她這種預感還從沒出過錯。
晚香也知道多想無益,見外面太陽已經漸漸西移,便開始將曬在院子里的菜乾往回收。
陽水村地處北方,冬天來得早走得晚,一到大雪之際,就沒有什麼菜可以吃。除了窖藏的白崧蘿蔔之類,便只有自家腌的一些醬菜,以及趕在冬天到來之前曬的菜乾。
這些菜乾可以放很久,吃得時候用水泡發一下就好。這次晚香閑下來就在操持這事,近些天院子里的空地上曬的都是各種菜。
將最後一個簸箕端著放回灶房,出來的時候晚香往正房看了一眼。
西屋的窗戶半開著,裡面隱隱坐著一個人,能清楚的感覺到熟悉的注視感。她笑了笑,用水把手洗了洗,進屋裡去了。
「醒了?」
「你曬那麼多菜乾,能吃得完?別總是聽長安的。」
晚香渾不在意道:「反正能放,就多曬些吧,畢竟有這麼多人吃,趕在春天吃完就行。」
古亭看了看她有些泛紅的手,抓過來握在手裡輕輕地按捏著。
晚香有些不自在。
沒死之前,她其實對問玉的心思多多少少有些明白,只是身份在此,她是太后,他是東廠提督,是司禮監隻手遮天的解公。兩人即是主僕,又互相為依靠,不可能,也不會可能。
萬萬沒想到死了一場,竟有這番奇遇再度重遇,雖然晚香還沒弄清楚問玉為何不告訴自己始末,甚至為何不能承認自己的身份,可隱隱也猜出其中的厲害之處。
她素來對問玉推心置腹,但凡他說的事,她從來不會懷疑,自然照著做就是,可兩人卻因為中間的種種陰錯陽差,未表明心意,先許下以後。
冷靜下來,晚香也覺得自己那日好像有些衝動了,可再一想又不是那麼排斥。就是古亭太不遮掩,偶爾顯露出的繾綣眷念,讓她這個自詡見過不少市面的人都忍不住面紅心跳。
既覺得很新奇,又難免會有些羞窘,總之是複雜得不得了。
「手都粗了,你摸什麼。」她往回扯了下手,沒扯開。
以前這雙手是細膩柔滑的,現在卻粗糙了許多。想來也是,日里活兒都是自己干,又怎可能養出一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纖纖玉手。
古亭摩挲著她掌心的薄繭,用手指細細地從掌心按到指尖,再從指尖到手腕。
這種摩挲太曖昧,也太引人遐思,明明以前他不是沒這麼服侍過她的手,例如給她手塗抹潤膚膏脂的時候,可以前她從不會多想,現在卻是心嗵嗵直跳。
「你……」
「姐。」
晚香忙把手抽回來,同時站起來:「什麼事?」
王長安的眼睛在兩人身上徘徊了下,道:「時候也不早了,要不要做飯,我幫你燒火。」
「芽兒呢?」
「在院子外頭跟人玩。」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往外走,期間王長安還跟古亭招呼了聲,不過古亭向來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晚香倒不像他,耳根子都紅透了。
去了灶房,王長安沒忍住問:「姐,有件事我早就想問了,你和古亭哥是不是——」
「是不是什麼?」
王長安有點急了:「姐,你懂我說的意思,剛才我進來的時候,明明看見古亭哥拉著你的手。你跟我說,你倆是不是好上了?」
本來晚香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一句好上了,瞬時讓她感覺到耳熱。
她遮掩地摸了摸耳朵,顧左右而言他:「你才多大,就知道好上是什麼意思?」
「我怎會不知道,好上了就是好上了。行了姐,你也別瞞我了,我可不是只看到一回。」
確實,畢竟在同一個屋檐下,有些事有些情緒是沒辦法遮掩的,以前古亭還沒醒來時,可以推脫是出於擔憂,是出於關心,現在呢?
「那你覺得行不行?」晚香突然問。
這沒頭沒腦的話,讓王長安一愣,旋即反應過來:「姐,那你跟古亭哥是什麼時候好上的,我怎麼不知道?」
「這事還要讓你知道?你只說行不行吧?」晚香忍著羞惱道,口氣格外不客氣。
王長安嘿嘿一笑:「我沒說不行,我就是好奇。本來我還有些擔心姐以後,古亭哥的人品我信得過,若是你倆好上了,我肯定願意,就是你好像比古亭哥大。」
這下晚香忍不住了,伸手在他頭上敲了一下。
「大怎麼了?沒聽說過女大三抱金磚?」
可你這不是抱一塊金磚,認真來算是抱一塊半了。
王香兒是十七嫁給楊大志的,大芽兒今年六歲,晚香二十有四,可古亭翻過年才二十呢。
但這種話王長安怎麼敢說,沒看見他姐虎視眈眈地瞪他,反正王長安覺得自打他姐離開了楊家,就變得格外凶。
「我沒意見,我一點意見都沒,只是這事是不是該跟爹娘說說?」
晚香一愣,過了會兒道:「還是玩一陣子再說吧。」
礙於正逢多事之秋,她離開楊家后還沒回過家,不過卻專門交代了王長安,讓他不要把和離的事跟王家那邊說。
不過這事遲早會知道,瞞是瞞不過的,晚香也沒想瞞。就是她和古亭之間突來的變化太快,讓她一時有些適應不了,打算等過陣子再回去說一聲。
反正她現在也不指望王家人養,王家人同不同意,在晚香這裡已經看得很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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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才到家,乾笑,晚上還有一章。
該補的都會補,別打我,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