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目
她是誰。
她……是來自於地獄深淵裡面的屠夫。
雙手沾血、弒殺成性。
及時最後叛逃出了組織,可是這些圍在樓下的群眾們,絕對不會接納她這樣一個曾經殺過多人的殺手。
星野栗眼前的視野好像蒙上了一層迷霧,眼睛裡面所看到的建築物和景色都變成了曾經自己生活過的貧民區院子里。
而她也不是站在這個大廈的頂樓,而是站在一個木製老舊建築風格的虛擬世界裡面。
有一群孩子站在她的面前,指著她說。
「你是罪犯的孩子,你的血肉裡面也留著犯罪的血,你就是為了犯罪而生,你以後必然也是窮凶極惡的罪犯!」
星野栗的身體搖搖欲墜,站在頂樓的邊緣單薄的好像是一張紙,稍微被風一吹就會掉下去。
在這個時候,她知道了。
梅洛並不簡單的想要殺她,而是想要毀了她。
糟糕的陽光好像能把所有人都融化。
呆在樓底下的人群已經失去了耐心,太過刺目的光線讓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多了一些微微發燙的痛感。
他們看著站在頂樓的星野栗,見她獃獃的站在頂樓的邊緣,腳尖都已經踏出了半空。
「難道……這位小姐是想自殺?」
樓底下不知道是誰說了這樣一聲,其他人也緊跟著紛紛附和,甚至還勸起了星野栗。
在不遠處觀看著一切的赤井臉色也愈發陰沉,世良和工藤站在他的旁邊,也感覺到了來自赤井身上的某種低氣壓感。
這種感覺就像是即將爆發的火山,已經隱約散發出了一些硝煙的煙霧。
他們聽著貼在星野栗身上竊聽器里傳來的聲音,但是只能聽到星野栗的聲音聽不到別人的對話,所以也不知道對面的人對星野栗說了什麼,可是看星野栗現在的這個反應,明顯不是什麼好事。
「梅洛不會是想要讓星野跳樓吧?」世良緊張地抓著自己的指骨,眼睛死死盯著站在頂樓的那個身影。
工藤一邊聽著人群裡面熙熙攘攘的議論聲,一邊捧著筆記本電腦進行附近位置的查探。
他飛速的說著自己的推理,希望能安撫一下面前這兩個人的焦躁情緒:「梅洛既然能讓星野到這個商貿大廈裡面,說明他一定有什麼渠道可以觀看到這個地方。而星野不會從頂樓跳下去,因為小津還沒有安全,她沒有這麼笨在小津的生命安全得到保障之前就這麼輕易的死亡。」
所以,梅洛到底讓星野栗做什麼?
等待的時間是最漫長的,很容易能夠讓人產生出過分焦灼的心緒。
星野栗站在逆光的位置,所有人都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聽到她略微乾澀的聲音從頂樓傳來。
「我……」她畫到口中,頓住。
好像被什麼東西堵塞住了話語。
風吹翻了她的領口,柔軟的布料打在她的下巴上,領口上的紐扣冰涼,嗑在她的下顎上讓她的思緒稍稍被拉扯回來。
現在的信息化時代很快讓星野栗剛才的那個舉動傳遍了整個互聯網,樓底下的人群幾乎每個人手裡都捧著一隻手機,把攝像頭對準了星野栗。
她身上的氣質帶有獨特的流浪質感,身上的衣服被風吹得翻飛。
終於,星野栗閉上眼睛,用力嘶吼出一句。
「我叫星野栗,曾在被公安稱之為黑暗組織里為其效命五年。」
眾人皆驚。
什麼?這個女人是組織里的人?
全國各地的警方都在通緝在外的組織成員,她居然這麼堂而皇之的站在這裡告訴所有人?
瘋了嗎?
而不遠處一直觀察這裡的三個人卻登時明白了梅洛的用意。
他想要毀掉星野栗未來的安穩人生。
星野栗肩膀緊繃著,渾身似乎都在用力的吶喊:「不久前我曾被組織賦予代號為Dita。梅洛出逃巢封監獄、涼景醫院被塞炸·彈都和我有關。我在組織里執行了五年的暗殺任務,第一個任務是殺掉代號為梅克斯馬克的成員,我潛伏在他的私家車後座上,趁他不被用刀割破了他的喉嚨;第二個任務是殺掉澳大利亞政府官職人員,我潛入到了他家裡用繩子勒斷了他的脖子並造成自殺的假象……」
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
星野栗對自己曾經做過的一切都「如數家珍」,可她的聲音也越來越低,好像用光了自己所有的力氣。
「秀哥,怎麼辦啊。」世良看著樓頂那顫顫巍巍的人影。
這一下,星野栗的這張臉恐怕會被全世界的人記住。
赤井沒有說話,他的手端著手機在上面飛速的敲擊這什麼。
淺碎的熒光映在他葳蕤如林的眸底。
疾風襲來,她好像被一隻強有力的手推向深淵,面前是深不見底的黑色暗林。星野栗渾身無力,兩腿發澀的蹲了下來。她捂住耳朵,閉上眼睛,不想去聽世人對自己的議論更不想去看樓下的人群里瞧著自己的目光。
她是一個惡人。
星野栗一直都知道這一點。
從小到大,她就被稱為是「罪犯的孩子」。
好像是命運跟她開的一個玩笑,長大以後她果然也不是什麼善類。
陽光好灼熱啊。
燙得她肌膚髮麻,泛起一層略帶紅色的灼燒感。
貝爾摩德的臉憑空出現在她的腦海中,她的白髮縈繞在她輕蔑而又悲憫的表情之上,對星野栗說。
「小星野,瞧,我說的吧。像我們這樣的人,怎麼能站在陽光下呢?」
星野栗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從陰間里逃出來的孤魂野鬼,渴望那耀眼的日光貪婪的想要成為人世間里最平凡的一個凡人,卻被陽光揭開了身上最後的一塊遮羞布,把身上所有醜陋的傷疤都暴露在外面任由這個人世間對自己指指點點。
她開始覺得痛苦,覺得渾身上下都像是被撕裂開一樣。
這種中暑的感覺,讓星野栗頭重腳輕的險些從頂樓墜下去。
可是有一個女性的像是孩子卻又過分成熟的聲音,撕開了這種灼日的陽光,把星野栗的眼皮掀開、耳朵打開。
把這世間的紛擾驅散,留給星野栗一道點著油燈的道路。
「很抱歉佔用了各位的寶貴午後時間。」
星野栗聽著這個聲音,下意識的想到了那個吃了葯而變小的瑪麗。
她看到自己視野之內所有能看到的商場、廣告牌、媒體投射的熒幕上面,都站著一個白色捲髮的初中生。
真的是她。
瑪麗看著鏡頭,她的模樣也呈現在所有人的視野之內,小孩子的身體卻流露出成年人的神情、用著成年人的語氣:「星野栗小姐為我國M16·D小組的成員,也是我的D組支持者。她曾為了剿滅組織,潛伏在其長達五年之久。」
什麼?!
星野栗瞳孔驟縮,看著那滿世界的世良瑪麗,呆住。
瑪麗繼續說:「星野栗小姐為了獲得組織的信任,在卧底期間執行過諸多非她意願之內的行為。誠如她所說,她的確在組織里擔任著暗殺的職位,但死於她手中的皆並非善類。梅克斯馬克負責綁架勒索、澳大利亞的官職人員和組織勾結進行器官販賣等等。她所殺的皆是組織任務失敗或是和組織勾結進行各種違法行為的人,為了擊垮地下城,她支身潛入地下城內以一己之力清除餘黨……」
人群里熙熙攘攘,好像開始對星野栗的身份進行揣測和議論。
星野栗懵住了,下意識的明白這是赤井的安排。
除了她並非以英國M16·D組人員卧底進組織這件事之外,其他的事情瑪麗都沒有說錯。
星野栗當初加入組織本身就是為了給奶奶籌集藥費,奶奶從小就告訴她要做一個好孩子,星野栗不知道怎麼去做一個好孩子。從她殺的第一個人起,她就知道自己這輩子都無法成為一個好孩子。
於是,她為了能讓自己心裏面的罪惡感降到最低。
只會去接那種暗殺組織內部成員和披著紅皮的黑方人員。
她殺了人,卻只殺一些惡人。
這是埋藏在星野栗心底里的一個小秘密,連小津河也沒有說過,她怕這個世界嘲笑自己又當又立。
明明是個劊子手,還分殺得人是好是壞嗎?
瑪麗會知道只有一個原因,就是赤井秀一自己曾調查過星野栗在組織里的檔案並告訴了瑪麗。
他為什麼,就這麼相信她呢?
星野栗的眼眶有些發酸。
「你是我們的英雄——」人群裡面吶喊出了一個聲音。
緊接著所有人都跟著附和,朝著星野栗揮舞著手臂。
星野栗淚珠滾落,拚命的搖頭。
她不是英雄啊,她不是啊。
她只是一個被FBI從地獄里拉出去的惡鬼,連自己的奶奶都救不活、弟弟都保護不了的……一個無能的人。
瑪麗的聲音還沒有停:「逃亡在外的組織核心成員梅洛挾持了星野栗小姐的弟弟,要求她做出這一系列舉動,而目前我們已經判斷出了梅洛的具體位置就在商貿大廈附近。請各位聚集在此處的人民避免誤傷迅速離開!給我們搶救人質的留下餘地和時間!拜託了!」
她朝著鏡頭鞠躬,而這一下就像是戰爭打響前的號角聲。
所有聚集在這裡的人們一鬨而散,嘴裡還嚷嚷著「快走,不要給警方惹麻煩」之類的振奮人心的話語。
星野栗沒有任何喜悅的意思。
她心裏面最擔心的一點就是,梅洛會不會惱羞成怒,殺掉小津河。
手機里又打來了一通電話,星野栗飛速拿出來查看上面的來電顯示,是赤井打給自己的。
她接通之後捧著手機,慌不擇路:「怎麼回事?梅洛看到怎麼辦?」
「他不敢殺小津河的。」
「為什麼?」
「他在給boss逃亡爭取時間。」赤井解釋道,一邊也是為了安撫星野栗的情緒。「梅洛是boss扔出來的一個魚餌,而小津河就是拿捏住你的關鍵。他堂而皇之的跟聯繫上你,和我們宣戰,是因為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的垂死掙扎。小津河就是他手裡的籌碼,如果小津河死了他就沒有籌碼來跟你玩這場遊戲。他還沒有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不會這麼輕易就殺掉小津河的,只不過……小津河會吃點苦頭就是了。」
赤井和工藤在這一方面的認知是一致的。
梅洛沒有選擇讓星野栗直接從樓上跳下去,而是採用了這種精神侮辱的方式來折磨星野栗就能看得出來。
殺人不是梅洛最想做的事情。
他想要的,是摧垮星野栗的意志和未來。
「可是……」星野栗蹲在地上,看著已經聽從瑪麗的話而疏散的街道。
明明是正午最喧鬧的貿易場所,卻寂靜的只有稀稀兩兩幾個過往的人。
她蹲在陽光下,看著自己被曬得略微發紅的肌膚,喃喃道:「秀,我好怕。」
怕小津河有事,更怕自己輸掉這場遊戲。
「不要怕,我永遠會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守護著你。」
他這樣說。
真的有一股奇效,可以讓星野栗心裡的不安得到一絲慰藉。
「那我現在該怎麼辦?」她問。
「放心,梅洛要不了多久就會再聯繫你的……」
赤井話音剛落,星野栗的手機里又進來了一條電話,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電話接通,梅洛沒有說話,而是在手機的另一頭傳來幾聲慘叫。
聽聲音,是小津河的聲音。
他好像經歷了什麼,卻在慘叫聲中沖著手機叫喊。
「星野——不要管我——」
星野栗勃然大怒,猛地從地板上站起來,歇斯底里的喊:「梅洛,你想要的是我,你為什麼不來找我!」
「蒂她,我沒想到你神通廣大到連M16的人都會來幫你。」梅洛饒有興緻的在電話里讚歎道,可是完全聽不出任何讚賞的意思。
「你還想幹什麼!」
梅洛掛斷了電話,過不久之後郵寄過來一個短視頻,以及視頻最後的一句話。
在視頻裡面,小津河被反手捆著掉在半空中,他的身體下面有一個巨大的練熔爐。
爐子里燃燒著滾燙的熔漿液體,冒著猩紅的火光和熱氣。
而小津河就被一個單薄的麻繩吊著,搖搖欲墜的在空中搖曳著,似乎隨時會掉在熔漿裡面被燒成灰碳。
梅洛在視頻的另一頭說。
「這根繩子承載不了太久他的體重,你能在繩子斷開之前找到我的位置嗎?不過就算你找到了,才只是我們遊戲的剛開始。」
「再次重申,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