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待得棋局散了,萬歲還要留楚邪在宮裡用御膳。
「朕記得你最愛食宮中的水晶餃,一會陪朕且多食些。」
楚邪卻抬眼看了看院中日冕,眼看著太陽西垂,再不走,便又要在宮中停留一夜,雖然嘉康帝留重臣在宮中徹夜清談政事,乃是常有的事兒,但是楚邪卻不願意白白扮個賢臣裝樣子。
趁著太子劉熙前來向父皇問安之際,他便向聖上鞠禮請退。嘉康帝抬眼打量著他,似乎想開口說什麼,最後只揮了揮手,示意著他退下。
因著自己別館的馬車一早便由著大內總管的吩咐回去了。所以他便叫了匹馬,帶著侍衛們準備騎馬離京。
臨行的時候,大內總管文泰安特意提著一個鎏金的漆麵食盒來,一臉笑意道:「聖上體恤著王爺陪著下棋實在辛苦,又不曾食些什麼,便裝了個食盒賞賜王爺,裡面用了溫水擱子,就算一路到別館也是熱乎乎的。」
琅王謝過了聖上的恩典,命人提過食盒子,轉身便騎馬帶著侍衛一路絕塵而去。
跟在文泰安身後的小太監,本以為這趟差事能得了王爺的幾錠銀子封賞,可誰知,那王爺接過食盒連個謝字都沒吐出口便騎馬走人了。
小太監當下面色悻悻,對著文泰安小聲抱怨道:「也難怪這江東王的名聲臭,太不會做人了,誰不知乾爹您是萬歲爺眼前的紅人兒,滿朝文武能勞動乾爹您的大員能有幾個?您老親自給他送了皇上的御賜,也不知給些賞錢……」
那話還沒吹捧完,腦袋上便挨了一下子,文泰安瞪眼訓斥起乾兒子道:「個沒眼色的東西,替皇帝辦差,卻尋思著收銀子飽私囊,沒的還夾帶著雜家進去,鬧不清的還以為是雜家教了你這樣的昏話!今兒也甭吃了,當完了差事,給我立在廊下站著去!」
將乾兒子罵得灰頭土臉后,文泰安回到了萬歲爺的御書房。這時太子已經請安離開了。
嘉康帝半靠在躺椅上,合著眼問:「走了?」
文泰安小聲道:「走了,騎馬走的……」
嘉康帝身體還算康健,可此時睜開眼,卻是滿目的疲憊:「到底是大了,宮裡一刻都呆不住,往常都是能陪朕在宮裡待上幾日的……」
文泰安小心翼翼地看著皇上略顯悵惘的臉色道:「奴才自己琢磨著,也許是琅王他自己覺察出了什麼,也是刻意想要避一避嫌吧?」
嘉康帝沒有說話,只是眼望著窗外的天道:「這孩子就是鑽了死理,有什麼避嫌的?小時,他的樣子七分隨了晴柔,剩下的三分俱隨了朕。以前是不顯,現在倒是越大越是像朕了。當年朕是太子的時候,跟晴柔的事情,太后那邊老一輩的宗親里哪個不知?就算朕現在宣布忘山是朕的龍子,又有哪個敢提出異議?」
說到這,他頓了一下道:「這幾年見他行事越發的乖張,惡臭的名聲儘是主動往自己身上攬。別人不知他的心思,難道朕就看不出來?這就是怕朕將他認回來,可著勁兒的作踐自己呢!」
文泰安給皇上遞了一杯茶,好壓一壓心內的火氣,開口寬慰道:「畢竟是老琅王養大的,一時想不開也是常理。」
嘉康帝說到激動處,眼角微微濕潤了:「這輩子,朕無愧祖宗天地,唯獨對不起朕的晴柔,她給朕留下這點骨血,可朕卻不能好好地養在身邊。想要多看上幾眼,還要尋個名目,他就是不懂,搞臭了名聲,朕就會嫌棄他,不認他了?他就是作上了天,也有朕頂著!固守了這麼多年的江山,難道還不能寵一寵自己的兒子?」
文泰安沒有接話,此時皇帝並不是在跟他說話。江東那個年輕的郡王,是萬歲爺心裡的難以治癒的病,夢裡煩憂的根。
眼見著嘉康帝閉上了眼,他替皇帝蓋好了被子,輕輕地退下了……
再說琅王楚邪,一路疾馳回到了別館后,回房凈手寬衣后,見小廝將食盒裡的菜肴擺將出來,便開口道:「菜涼了,擺出來作甚,在桌子上點個吃鍋子的小炭爐子,喚瓊娘來熱菜。」
那小廝聞言便去傳話,可不一會,又跑回來說:「小的給王爺熱菜吧,那廚娘出宮著了涼,正發燒呢,可不敢過來,給王爺傳了病氣。」
瓊娘的確是發燒了。在宮中吃茶的時候,熱熱地透了一層子的汗,然後又跟那倒霉王爺爬高樓,高處風大,這麼一冷一熱,初時不顯,結果入夜的時候便喉嚨干疼,發起燒來。
前世生病,都是有丫鬟婆子伺候的。可是現在她身為別人的下人,就算生病也要自己親力親為。
之前跟妙菱的那一架算是打出了名聲,管家將妙菱遷往了別的院子。這院子里就剩下她一人,燒得糊塗時,連個遞水投涼巾帕子的都沒有。
其間有人似乎喊自己起身熱菜。她燒得眼皮子疼,一時張不開眼,只含糊地答了一句生病有病氣之類的話。接下來又自睡過去了。
可是不知過了多久,卻覺得腦門一陣清涼,甚是舒服。待得積攢了氣力睜開眼時,在豆粒大的火光間,竟然看見琅王正床邊用水投著手帕子。
她也是燒糊塗了,直眼看了半天,直到跟他四目相對時,才緩過神來,察覺自己一雙小腳兒露在被外,直縮回被子里,慌忙要起身。
琅王卻按住了她道:「都燒成了炭爐兒了,動什麼動?」說著又把新投的巾帕放在了她的額頭上。
瓊娘想開口說:「奴家一個下人,由您來伺候不大合適吧?」可一開嗓子,那聲音嘶啞得猶如老鴰,惹得琅王皺眉道:「沒的歇了嗓子,什麼也別說。」
說著端了一碗濃黑的湯藥來,要她喝下。瓊娘渾身無力,就著他的手飲下才發現,根本不是她以為的湯藥,而是一碗黑糖薑汁水,甜滋滋的。
她正燒得嘴干,咕嘟嘟一下子全將水喝乾了。喝完后,嗓子也滋潤了些,倒是能說話了。
「這裡是下人的院子,王爺您待著這裡不大合適吧?」
楚邪一聽,覺得甚是有道理,便起身準備將她抱起,帶入到自己的房中。
瓊娘哪裡肯去?昨日才跟妙菱熱熱的打上一架,若是真被琅王抱去了,豈不是一下子坐實了爬床的傳言?
琅王被她鬧得發了煩,拿出一副訓斥頑童的語氣問道:「在此你說不合適,去本王的院子又是不肯,你這小娘,究竟要怎樣?」
若不是恢復了一絲清明,燒得糊塗瓊娘恐怕還真會覺得琅王說的歪理得甚有道理呢!
「還請琅王莫要管奴家,奴家睡上一覺便好,不用勞動王爺的金身。」
楚邪將她按回到了床榻上:「在高樓上時見你咳嗽,便疑心你受寒發了熱,本想摸摸你是否發燒,卻被你引得不幹正經偏親了嘴兒,一時忘了正道,那糖水裡點了本王平時慣用的葯露,發汗去燒效用最好。只怕你一會睡熟踹了被子,本王本來也是睡不著,帶了書捲來,看著你免得踹了被子。」
瓊娘拗不過他的大力,被塞回到了被窩裡,只沒精打采地恨道:「怎麼的是我引得你,明明是王爺你舉動輕佻……」
楚邪看著她燒紅了一張小臉兒,嗓子粗啞偏還要發生的逞強樣子,只覺得心都要化開了,權當她是不懂事,難得溫言道:「皆是本王的不是,待得你好了任你罰可好,剛飲下藥,快些睡吧,免得散了藥性。」
說完替她蓋好了被子,拿起書卷,靠坐在了床邊借著燈光看了起來。瓊娘見他的確是沒打算做什麼,漸漸的,那糖水裡的藥性泛了上來,眼皮子漸漸膠著在一處,竟然就這麼昏昏睡了過去。
待得她睡下了,琅王才放下書卷,單手撐著頭,側卧著看瓊娘的臉。
他細想了白日里,她說的定親之言,定是搪塞他的。瓊王本是有些氣惱,弄不清她為何不願。只想帶著她迴轉江東,離了崔家,免了嫁給別人的心思。
可是入宮與皇上相處了一段時間后,倒是有些想明白了。
這小娘被柳家夫婦苛待,自然生不出與養父母親厚的心思。可是那麼多年的養育之情又豈能忘?這番返回了崔家,一定不願再見柳家人,免得再暗自垂淚,勞心傷神。可是若成為他的側妃,留在京城,大小宴會,豈不是要隔三差五與柳家人相見?但是叫她不見崔家人也是不妥。
剛剛及笄的小娘子,剛與崔家夫妻親厚起來,心內聊有慰藉,若是被自己剝奪了去,豈不要生怨尤,與他鬧,不肯好好過日子倒是事小。若是像現在這樣鬱悶得生了病,可如何是好?
琅王倒是難得為個女人前後著想了一下前程。最後他決定,江東是要回的,可是崔家夫妻也得帶走,到時在離王府不遠處,將她的家人安置下,她定然心生歡喜,明白他是願意待她好的。
這般想著,楚邪覺得心情暢快了許多。這麼看著瓊娘的較嫩嫩的臉兒,也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