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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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山村這一帶夏天時有暴雨,先前還是大太陽天突然烏雲密布電閃雷鳴也不是沒見過,早年還有雷打在茅草房上把房子燒起來的,衛父親眼見過那場面,也因為印象過於深刻,後來從牙縫裡擠也擠出錢來蓋了瓦房。

聽過三媳婦的描述,衛父就在琢磨暴雨天能招來什麼災?啥動靜有那麼大?大到好像天崩了?

雷公劈到他家?

想想又不太像,三媳婦說那時候雨勢已經轉小,一般來說雷早就停了。

「他爹你說是不是垮山?先前幹了一個多月,要不是我們水擔得勤地都開裂了,那山上沒人擔水去澆,山上開了口子,讓暴雨一衝不就垮下來了?」

說是說得通,「可要真是垮山,跟咱有什麼相干?咱家又不住山腳。」

吳氏想想也是,三媳婦說她每回夢到的都是可能拖累她的不好的事情,要是垮山就不大能說得通。這村子雖然叫後山村,衛家距離山腳有段距離,不管怎麼垮都牽連不上。

「我在想是不是地龍翻身?」要真是,說聽見一聲巨響好像天崩就說得通了。

話是衛父說的,吳氏聽著一哆嗦。

她先前也想到這種可能,沒敢說出來,要是地龍妨礙就大了。

雖然說鄉下地方人容易逃出,聽到動靜再跑都來得及,出來壩上就安全了。可田地呢?地里莊稼包括房子能保得住?往常遇上天災朝廷是會救濟,就算這樣也還是虧,朝廷能給每戶補貼三五兩銀子就算多的,可房子要真塌了,花三五兩蓋不起來。

「……那咋辦?要是地龍翻身,就算咱們提前知道又做得了什麼?」

「家裡的豬油罐子泡菜罈子雞蛋缸子還有那摞碗你想法子安置好,或者搬到靠近門口的地方,到時候有動靜我立刻給它挪出來。要真是地龍,到那時你負責趕豬讓三媳婦趕雞。」

「其他東西呢?被褥衣裳這些。」

「那些禁得住壓,被埋了也能挖出來。」

「就不能提前搬出來嗎?」上好的東西給埋了還是心疼。

吳氏苦著個臉,衛父在勸她,說還不一定是地龍翻身,就算真是,到那時外頭下著瓢潑大雨能把東西往哪兒搬?有個準備到時候能把雞啊豬的趕出來,把那些容易碎的護住就阿彌陀佛,不要貪心。

想想也是,假如真是那種天災,家家戶戶都倒霉,偏他們把東西全弄出來了,這交代不過去的。

蜜娘做夢這個事斷斷不能讓其他人知道,知道了只有麻煩,沒有好處。

「要不要給大郎和二郎打個招呼?」

「你就說這兩天眼皮直跳,讓他們仔細點,別說太多。」

……

後來吳氏背著背簍出門,正好撞見兩個兒子站一起說話,說的就是這鬼天氣。吳氏停下來跟他們聊了幾句,提到她這兩天眼皮跳得厲害,心裡也不踏實。

衛大郎問她哪邊眼皮跳?

「兩邊都跳。」

那是既要破財又要招災?

「你們兄弟最近幾天注意點,別磕著碰著,都是當爹的人莫讓我替你們擔心。」

衛家兄弟趕緊應下,問:「三郎是不是要回來了?我們兩個有點磕碰還沒啥,只怕三郎回來路上出點事。」

吳氏狠狠凶了衛大郎一眼:「你還是做大哥的,怎麼說話?」

衛大郎覺察自己失言,抬手在嘴巴子上打了一下:「我胡說八道,三郎福氣大,出不了事,娘別擔心。……娘我地里還有活,我忙去了。」

衛大郎先一步走,衛二郎後面跟上,兩兄弟都走遠了吳氏的臉色也沒好多少。

她最最最擔心就是這個。

家裡人多,遇上事還能互相照應,就怕三郎回來路上出點狀況,他心腸一貫好,別人出事他能幫也會幫……這性子,當娘的咋能不擔心呢?

這麼又過了一天,外頭從乾熱轉為悶熱,村中老人都說要下雨了,催著年輕小夥子把曬出去的東西收回來。收回來沒過半天,頭頂陰雲密布,沉下來的烏雲彷彿要把天壓塌了,雲層中隱隱能看見電光。還在外頭幹活的都趕著往回跑,沒進家門,豆大的雨滴就落下來,起初還是大顆大顆往地上砸,很快就連成串了。

瓢潑大雨伴隨著電閃雷鳴,村裡很多孩子嚇得哇哇哭,哄都哄不過來,別說孩子,看著外頭照亮天幕的雷電就連大人心裡也不踏實。

按說一個多月沒見著雨水,這會兒下雨了村人應該歡喜,要是往常還有人不管不顧往雨幕里沖。

沒有,今兒個全都沒有,沒人敢往外跑,他們甚至不敢往屋檐下站,站出去就感覺雷要砸在自己頭上,要沒命了。

雷打了得有大半個時辰,這場雨下了很久,連著一夜不停,第二個白天才慢慢變小。村裡其他人家鬆了口氣,雨來之前他們盼著,真來了又怕它下太久,這麼大的雨下個一天一夜就有麻煩,水排不出,低洼地勢的房子可能要淹了。

別人鬆了口氣,衛家老屋這邊卻繃緊了弦,昨個兒一夜他們都沒睡好,三人做了一切準備,等著看那聲巨響到底是什麼。天老爺沒忽悠人,午時初刻,姜蜜和婆婆說了一聲準備進灶屋簡單弄點什麼吃,就這時候,忽然聽見一聲響。她都打算按照說好的去搶救母雞,卻發覺地面好像沒在晃悠。

姜蜜從灶屋裡出來,就看見屋檐底下同樣疑惑的公婆二人。

「好像不是地龍翻身……」

「不是,肯定不是。」

「那是啥?」

衛父順手拿了蓑衣,披著到院壩上,朝著幾個方向望了望。

「老頭子你看到啥了?知道是哪方的動靜?」

衛父搖頭。

這時候,衛大郎和衛二郎也出屋來:「爹,娘,你們聽到沒有?剛是咋了?」

「我一把歲數了耳朵能比你們靈光?你們兄弟穿上蓑衣出去看看,那麼大聲響肯定出事了。」

冒雨出去的不光是衛家兄弟,他們光著腳丫子走在田埂上就撞見不少抱著同樣目的出來的鄉親。有人耳力勁兒好,說聲響是從南方傳來的。

「南邊?南邊是山啊!垮山了嗎?」

「垮沒垮你不會用眼睛看?」

「我們北坡反正沒垮,是南坡出事了?????」

「繞過去看看……」

這一去又是半個時辰,等他們搞明白狀況回來家裡飯都做好了。飯是姜蜜做的,吳氏趁這空檔把錢藏了回去,又把碗筷這些放回原處,忙完稀飯上桌。心裡記掛這事,三人胃口都不是太好,勉強填飽肚子,碗還沒收衛大郎兄弟回來了,他倆趕回來的,到院壩下就在喊爹。

衛父邁過門檻出去,問他們弄清楚是咋回事了?

「弄清楚了。」

「還吞吞吐吐的幹啥?你倒是說。」

「可能雨下得太大,把南坡給衝垮了,垮了好大一片。」

吳氏還在納悶,南坡是前山那邊,那邊垮了關他們啥事?還特地托個夢來。正納悶著旁邊三媳婦蹭一下站起來沖了出去。

「是不是我娘家……?」

看弟媳婦臉色發白,衛大郎不敢再磕巴,趕緊把他知道的說出來。畢竟是大白天里出的事,沒怎麼傷到人,但那一片好幾家人的房子都被埋了,不說家裡的東西,連牲畜都沒救得出來。「我們過去的時候那幾家婆娘都要哭暈了,他們村裡在商量看能不能把衝下來的泥土石塊挖開,把值錢的東西救出來,像雞啊豬啊就算死了還能吃口肉……說是這麼說,才剛出事,村裡人覺得不踏實,都站得遠遠的沒敢上前……」

姜蜜鬆了口氣,問:「我爹他們都沒事嗎?」

「人沒事,垮山之前他們端著盆子出去撿魚了,出事那會兒都沒在家。」

吳氏終於想起來了,姜家的房子是靠山起的,不止他們,那一排有好幾戶人。山一垮,他們損失可大了。吳氏看向男人問現在咋辦?畢竟是親家,那頭出了事總得要去幫幫忙。

衛父琢磨了會兒,說:「雨還沒停,路也不好走,你和三郎媳婦在家待著,我帶老大老二過去看看。」

父子三人說走就走,他們出門那會兒午時沒過,回來都該宵夜了。衛父邊喝稀飯邊說:「垮那一片太大,忙了一下午沒挖個什麼名堂,跟著天要黑我就回來了,我還順便去田裡看了看,還好,沒大問題。」

吳氏問他明天還去不去幫忙?

「老婆子你裝點糧食,明兒一早我給親家公送去,盡點心意。我們地里也還有活,就不去那邊幫忙了。」

等公公說完,姜蜜才問起她爹的情況。

反正就那麼回事,他好手好腳沒受什麼傷,就是發愁。

村裡把災情報去鎮上衙門了,衙門管不管準備怎麼管還不知道。那幾戶人房子被泥漿衝垮,家畜財物糧食全在底下壓著,眼下只能暫時投奔親戚,等衙門來人看怎麼安排。

姜父還好,他是家中老二,上頭有個大哥。他大哥家啥事沒有,正好能接濟他。

哪怕都說人沒事就好,房子沒了還能再建,錢桂花還是想不開,她在姜大娃家一夜沒睡好,早晨起來隨便吃了兩口又要去山腳下挖泥巴,還讓大伯子一家全都抄上傢伙去給她幫忙。

「我們田坎也被衝出一個缺口,得去補上。」

「田坎啥時候不能補?我這頭才是十萬火急。」

姜大伯他們覺得這還是要衙門派人手來,這麼一場暴雨之後誰家沒事?哪能從早到晚去山腳下挖泥巴?至於說埋了那些東西,啥時候挖出來不都一樣?銀子和銅錢又不會壞,至於說罈子缸子這些,現在挖出來也沒個好的。說到底那頭急也沒用,還是等等。

為這個事,錢桂花要跟人吵起來,這時姜蜜拿著糧食來了。

姜大伯一家挺高興的,雖說送來的都是粗糧,估摸二三十斤重,那也好啊。姜蜜不給送這些,老二一家就得靠著他們吃,得了這二十多斤糧食他們至少能少貼一點。大伯娘還說姜蜜孝心好,她嫁出去了心裡還是想著娘家人的。錢桂花之前一門心思想著她被埋了那些東西,壓根沒記起姜蜜這號人,現在她記起來了。哪怕繼女聽說娘家出事立刻送糧食過來她也並不感動,不要說感動,她心裡恨毒了。

說她克兄弟一點兒沒錯!

這繼女就是個掃把星!

最氣人的是這掃把星還很不好對付。年前請半仙做法,當時就沒降得住她。錢桂花感覺自己被騙了年後又去找了算命那個,問他咋回事?錢花了,法事做了,結果人屁事沒有,日子過得還挺美的。

半仙就說他們小看了姜蜜,她命還不好破,這樣還得再做一回法事,要加錢。

前次出那筆錢就讓錢桂花把心都痛木了,結果竟然沒辦成事,這回還要更多,她差點氣瘋。

說到這半仙,其實是個廣撒網的騙子,類似這種話他不止和一個人說過,在別人身上沒「應驗」,都沒了後續。只有錢桂花信真了,覺得他就是有大本事的,他說的句句都對,這樣哪怕再捨不得,她還是加了錢。

大概就是開春那段時間,半仙又給補了一場法事,之後錢桂花一直在等姜蜜倒霉,還沒等來,天降暴雨南坡垮山她家被埋啥都沒了。

回想起以上種種,又看著姜大嫂拉著姜蜜的手跟她親親熱熱說話,錢桂花一口氣提不上來,腦子裡嗡的一下,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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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夫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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