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我摸著是喜脈啊,你兒媳婦懷上了。」
大夫像這麼說,他話一出口,姜蜜和吳氏同時拔高音量:「真的???」
吳氏請來這個是村裡的草藥郎中,能耐是不及藥房里那些坐堂大夫,在村上還有些名望。誰家有人不舒服,眼瞧著挨不過去都是請他來看,辨辨氣色,瞧瞧舌苔,再把個脈相……反正常見的病痛都能治,重病指望不上,把個喜脈問題不大。
大夫對他自己也相當自信,一聽這話沒好氣道:「你既不信請我來幹啥?」
吳氏嘿嘿嘿。
「信!我信我信!我這不是高興嗎?」
大夫說摸著脈象還淺,懷上時間應該不長,這陣子不太穩當要吃好多休息少受累,劈柴挑水割豬草這些活不能再幹了,燒個飯喂個雞倒是還行。
「大夫你說啥呢?我以前就沒讓三媳婦劈過柴挑過水,她懷上了我還能刻薄她?」
吳氏準備去給大夫拿銅板,人家擺手說不用了,只不過幫著把了個脈還收什麼錢?看他不要錢,吳氏轉身就去牆邊抱了個冬瓜出來,這冬瓜昨個兒才摘的,個頭不小,又很新鮮。
「大夫你家裡種的地不多,你拿個瓜去吃。」
這回他收了,他本來已經把草藥簍子背上,這會兒又放下來,把裡面裝的全挪出來,將冬瓜放在下面,再把草藥放回去。都放好之後才重新把簍子背上,同吳氏告辭。
看他走了,吳氏一臉喜色轉過身,回到姜蜜跟前,看媳婦還一臉不敢相信,就瞅著她肚子笑眯眯說:「算起來就是收稻穀那段時間懷上的,三郎本事還是大,從你們成親他在家的日子加起來也不多,這就有好消息了。先是陳氏懷了二胎,你也懷了,咱家雙喜臨門,好啊!」
吳氏說要去殺雞,燉鍋湯來給姜蜜補身體。
姜蜜本來還一臉喜色捧著肚子,聽到這話站起來說算了:「我吃糖水蛋就行,下蛋雞就這麼殺了多可惜。」
「你別摳,大夫都說要吃好。」
「咱家從前個月起天天都是白米飯,雞蛋也吃了不少,生活夠好了。」
「媳婦你別跟我爭,你現在是雙身子,一個人吃兩個人補。雞殺一個不值得心疼,反正天冷起來它們就白吃食不下蛋了,全殺來吃肉也沒啥,明年開春我再去抱。」
「雞崽抱回來也要三四個月才養得大,五六月間才會下蛋。」姜蜜這麼咕噥一句,吳氏問她在說啥?沒聽清楚。她趕緊搖頭,「沒說啥,我聽娘的。」
吳氏就喜滋滋往雞圈去,走了兩步想起來讓她回屋歇著,說雞湯燉好了再喊她喝。姜蜜聽婆婆安排回屋去了,她坐在床沿邊還覺得不真實。算起來進門正好一年,雖然已經有一年時間,和相公實際相處就連半年都沒有,她竟然懷上了!姜蜜低下頭,伸手摸摸這還平坦的肚子,哪怕最近已經有各種懷孕的反應,她還是感覺不真實。
姜蜜一會兒想到衛成在家時他們親熱的片段,一會兒想到再等八個月孩子生下來之之後的場景,甚至都在琢磨它是男是女,該取個什麼名兒……
想得正入神,就聽見母雞掙扎叫喚的聲音,不多時候又沒動靜了。
吳氏動作是真快,這就給雞抹了脖子,雞血放了一大碗,灶上燒了一大鍋水準備燙毛。
姜蜜平常忙習慣了,一時還閑不住,讓她歇在房裡等吃飯她怪難受的,就從屋裡出去,邁過門檻到屋檐下。吳氏放了個木盆在院壩上,已經放過血的母雞被它暫時扔在盆里,人卻不在跟前,她在灶屋門口守著等水開。姜蜜剛出來,吳氏就注意到了,問:「咋的?是不是餓了?我給你打個蛋吃點兒墊墊肚子?」
姜蜜搖頭說不餓:「我干坐著不自在,來給娘幫點忙。」
「不讓你做事你還閑不住???」
「讓娘伺候我,我坐著白吃乾飯像什麼話。」
吳氏很想知道姜蜜出嫁之前在娘家是怎麼過的,咋能養成這種性子?「你現在就是咱家第一要緊人,別說如今家裡沒多少活干,哪怕忙翻了天也不能累著你。從今天起,三媳婦你第一要養好身體,爭取來年給三郎添個大胖小子。至於說里裡外外這些活,反正你別管,我有時間干。」
灶膛里火燒得旺,這會兒水已經開了,吳氏準備燙雞毛,她手上動作不停,嘴裡也一直在說。姜蜜搬了個小凳子坐她旁邊,看婆婆一點點把雞毛拔得乾乾淨淨,說:「也不一定就是兒子……」
吳氏抬眼看了看她,問:「你感覺是閨女?」
「倒是沒什麼感覺,就是看娘期望這麼大,怕我到時候達不成。」
吳氏停了一下動作,想想說:「我覺得八成是兒子,衛家這邊有生兒子的傳統。你看我生了三個,三個全帶把,你兩個嫂子也是……你要真能一胎生個閨女,我跟你爹還是高興,左右你倆都年輕,要兒子傳宗接代往後接著懷,總會有。」
剛才聽說是喜脈,姜蜜高興之餘唯一害怕的就是生出閨女公婆不喜歡。吳氏這話就彷彿是一顆定心丸,她一下輕鬆不少。
姜蜜把心思擺在臉上,吳氏一眼就看穿了,問:「是怕生了女娃娃我刻薄她?」
「沒有。」
「你能騙得過我這雙眼睛?」
姜蜜有點不好意思,說:「我出去洗衣服的時候遇見一些嫂子,聽她們講了一些,都說頭胎還是生兒子好,生個兒子能少聽很多閑話,日子好過一些……」
這話就太實在了,吳氏聽完還反過來勸了她一句,說天老爺有安排的,凡人過好日子就成,操什麼心?
是男是女不生下來誰說得好?哪家的火眼金睛還能看到肚皮裡面?
吳氏摸著良心說誰家都稀罕兒子,有兒子才能傳承香火,但她也想過,可能別人家閨女她不會有多稀罕,是三郎的她就稀罕。說句不雅的,以吳氏疼三兒子的程度,衛成就算放了個屁,那也香。一胎是兒是女沒所謂,又不是以後都不生了,他們夫妻這麼年輕能生不齣兒子來?
聽這一席話,姜蜜舒服多了。
她老老實實坐在小板凳上,拿手捧著下巴,看婆婆忙了一會兒,想起來問:「不是說地里沒多少活了?爹咋還沒回來?」
「可能路上遇見熟人,站著跟人說話去了,他還不知道家裡出了喜事。」
正好這時候有鄉親從衛家院壩底下路過,聽到這話揚聲問:「你家什麼喜事?這不年不節的還殺起雞了?喲喲喲,還是這麼肥的下蛋雞!」
吳氏就盼著多幾個人路過,她才有機會顯擺。是以人家話音剛落,她就說三媳婦身上沒力氣又犯噁心請大夫來看了說是喜脈!懷孕了!
「姜氏這肚子爭氣!你們老三一年到頭沒幾個時間在家,回來一趟就讓她懷上了!」那人拱手給吳氏道了恭喜,問她剛懷上就殺雞?這麼闊?
「我家不缺吃,自然要對媳婦好點,殺一隻算什麼?我以後月月都給殺一隻,給她吃肉喝湯補身體,補好了來年給家裡添個大胖孫孫!」
「婆婆當到你這份上,那真比親媽還親!對了你大媳婦不是也懷了二胎?家裡兩個大肚婆,雞夠殺不?」
吳氏跟個笑彌勒似的:「我這是給三媳婦殺的,大媳婦那頭她男人知道安排。」
「咋?那就不是你孫子?」
「是我孫子。」
「那你這也太……」
吳氏問她太什麼?
那人沒直接說太不公平,她說秀才娘子金貴,給她吃肉不給陳氏喝口湯?
「她要分家,我遂她的意把家分了,田地給了銀兩給了,咋的?現在懷孕還要喝我的湯?我和老頭子都靠老三養,我拿三媳婦喂的雞去給大媳婦補身體,我成什麼了?再說那不是讓老三給老大養兒子?老大就當個甩手爹?有這種好事?」
……
吳氏不像姜蜜和衛成臉皮那麼薄,她一方面很要面子,喜歡看人家羨慕她,同時臉皮也厚,就沒有不敢說的。像這話,她這麼直喇喇說出來人家都不知該怎麼接,只得連聲說恭喜,然後不廢話了地里還有活先走一步有時間再聊。
後來又有幾個人從衛家門前過,陸續都聽說了這個喜訊,衛父扛著鋤頭從地里回來,半路上被人恭喜了一臉。
他懵得厲害,問什麼事?
「你兒媳婦不是懷上了?」
「那都是啥時候的老黃曆了?咋今天還在恭喜?」
「你是不是剛忙完才要回去?還不知道?」
衛父讓他有話直說別打馬虎眼。
「我這不是正準備說?剛從你家門口路過看你婆娘在殺雞,你說這節骨眼殺雞怪不怪?我就猜到有喜事,問了一句,她說秀才娘子懷孕了。」
衛父一聽這話,差點扔了鋤頭。
問真的假的?
「你該不是編著話來哄我?」
「我哄你幹啥?又不是吃飽了撐的。你要不信就回家去看看,我要是編了假話站著不動給你揍一頓行不?但我要是沒騙你,那雞湯你分我一碗。」
兩人原地打起賭來,跟他說好之後衛父就緊趕慢趕回了家,還在院壩下果然就聞到雞湯的鮮味兒。
「老婆子!你人在不?在弄啥好吃的?」
他一嗓子就把吳氏喊了出來,吳氏滿臉堆笑,說三媳婦有了,請大夫看過肯定是有了,翻過年三郎就要當爹!
「那好!得想法子把這個好消息傳到府城去,讓兒子高興一下!」
吳氏說等等看,等下回再收到信,順便讓人回一封過去。兩人正商量著,姜蜜插了個話:「我覺得還是別著急告訴相公,相公出門之前還說跟著就不回家來,想在學堂踏實讀書,我怕這個消息傳過去讓他分心,爹娘你們想想,來年可就要準備考試了……」
姜蜜這麼說,吳氏也有些猶豫,的確,以兒子對蜜娘的重視,聽說她懷孕肯定趕回家來,一去一來又要耽誤很多讀書的時間。
但是瞞著不說吧,好像也說不過去。
這可是大事!
姜蜜堅持,說先瞞著,反正最遲臘月間人會回來,到時候不就知道了嗎?反正生孩子也是明年四五月份,現在急急吼吼趕回家來又能咋樣?就連肚子都還是平的,啥都看不出。
「我真不想在這節骨眼上耽誤相公讀書,他加把勁,明年孩子從我肚皮里出來沒準就有個舉人爹。要是因為我懷孕的事耽誤了他,那耽誤的不是一天兩天是三年時間,舉人考試三年才有那麼一回。」
吳氏有些拿不定主意,她轉頭看向當家的:「他爹你怎麼說?」
衛父想了好一會兒,說:「三媳婦說得也對,反正最遲過年也會知道,不著急寫信去說,距考試只剩一年時間他好生讀書才是正經。從現在到年前老婆子你讓三媳婦少做點事,吃好些,把身體補起來,老三回來看她紅光滿面也能放心把人交給我們照看,他過完年還要回學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