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好
但是,怎麼與三皇兄交好,這可讓她有些為難了。皇宮親情淡薄,天家無兄弟。她若太過殷勤熱切,難免會教他生疑。
秦珩走在回章華宮的路上,時而看看天上的白雲,時而看看巍峨的宮殿,默默嘆一口氣,罷了,一點一點來吧。距離夢裡的時間還有好幾年,她還就不信了,她真心想向他示好,能成功不了?
夏季炎熱,待她回到章華宮,身上已經出一層薄汗。掬月早備好了溫水、澡豆、香胰子等物,讓她先去沐浴。
這些年,她一應貼身事宜都由掬月一人打理,從不假手旁人。
「殿下,要不要用一碗涼水荔枝膏解解暑氣?」掬月一面幫小主子擦拭頭髮,一面問道。
掬月手上動作輕柔,秦珩微微閉著眼睛,感受著頭皮的酥麻。她「唔」一聲:「好,正好有些餓了。」
「誒,奴婢這就教人準備。」掬月臉上終於溢出了一點笑容。麗妃生前畏暑,又於吃上挑剔,每逢夏季,章華宮的小廚房就會制多種冷飲,給她消暑。掬月記得四殿下很喜歡涼水荔枝膏。
不多時,宮人呈上來一碗涼水荔枝膏。秦珩拿著湯匙,飲了一口,涼絲絲,甜津津,確實口感很好。一碗涼水荔枝膏入腹,暑氣消了大半。
她心念微動:「姑姑,吩咐小廚房,再做一碗。」
「殿下,這東西涼,用一碗解了暑氣就行,不可貪食。」掬月忙道。
秦珩輕輕擺了擺手,露出一個極淺的笑來:「姑姑,我是想讓人給三皇兄送一些。」在掬月錯愕的目光中,她出言解釋:「景昌宮沒有小廚房,御膳房的人不會特意給他制這些……」
御膳房的人不給他備,她給啊。用些冷飲,都能想起哥哥,感動不?
掬月愣了愣,看著這個孤單的孩子在擔心同情另外一個人,尚不能保全自己,卻心念著他人。她胸口脹脹的,澀澀的,張了張口,想說不妥,卻不知一時該怎麼說出口。
秦珩微微低了頭,聲音很輕:「姑姑讓人做一碗,再找人悄悄給他送過去吧。」
掬月沉默了一會兒,終是緩緩點了點頭:「是。」這是個老實心善的孩子,可惜生在了皇家,又是這麼一個尷尬的身份。
她不禁想,若是當年麗妃沒走那一昏招,四殿下做個乖巧善良的公主,該有多好。
秦珩想了一想,又道:「涼水荔枝膏有些偏甜了,再送一份冰雪冷元子吧。」準備充分,考慮周全,也算是體貼吧?
——她自然不奢望一碗吃食就讓秦珣把她視作過命的兄弟,但她總得從小處著手,向他表達自己的誠意。
掬月輕聲應下,吩咐人去準備。
秦珩簡單用了些餐飯,躺在竹榻上,翻書納涼的同時,等待宮人的好消息。她回想著季夫子的話,思忖著有機會一定要拜讀一下三皇兄的《庖丁芻議》,他不是在評價御廚的廚藝么?或許可以從中窺探出他的飲食喜好。
其實,三皇子秦珣在吃上並不特別講究,有時御膳房送到景昌宮的膳食冷了、硬了,他也能將就吃下,只要飽腹就行。只是夏季炎熱,他無甚食慾,只勉強動了動筷子,就叫人撤下了膳食,倒是灌了一肚子的涼茶。
他正打桌上瓜果的主意,忽聽太監來報,說是章華宮內監求見。
秦珣訝然,他調整了坐姿:「教他進來。」
章華宮來人是小太監山姜,秦珣認得他,知道這個小太監是四皇弟的近身太監,跟他主子一個德行,都是老實獃滯,甚至有些蠢笨的。
秦珣閑閑地問:「你主子有什麼事?」他想,老四今天很反常。
「小的奉四殿下之命,特來給三殿下送些東西。」山姜一邊說著,一邊麻利地打開了食盒,「這是章華宮小廚房做的涼水荔枝膏和冰雪冷元子。」
秦珣眼睛微眯,掃了一眼藍底青花碗里的食物,看著不錯,是消暑之物,可惜他已許久沒在宮裡吃過了。只是,老四派人過來,就為了給他送這些?他有些難以置信:「沒別的事?」
山姜不明白還能有什麼事,他搖搖頭:「沒別的事。」
秦珣心中詫異之極,老四近來有古怪,以前跟他來往不多,但是今日很明顯正巴巴地往他身邊湊。他想不出他有什麼值得老四所圖謀的。
他心念急轉,面上卻絲毫不顯。他隨意點頭:「多謝四皇弟好意,那就放下吧。」
秦珣使個眼色,太監阿武會意,上前笑嘻嘻地接下了冷飲,又給山姜塞了一點銀錢,算作是打賞。
山姜將賞銀緊緊攥在手裡,給三殿下磕頭謝恩,歡歡喜喜地去回復四殿下。
他人老實,話也不多,先講了三殿下的反應,后講了三殿下的賞銀:「有快一兩呢。」
秦珩不關注賞銀,她只問道:「他沒說別的?你有沒有看見他吃下去?」
「沒有。」山姜搖頭,見四殿下似是很關切的模樣,他心中忽的生出一個可怕的想法,「哎呦」一聲,臉都白了,「殿下,那東西是不是有問題?」
天吶,如果有毒,親自送過去的他,是不是逃不了一死?
山姜心中惶恐,雙膝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殿下……」
秦珩哭笑不得:「胡思亂想什麼?怎麼可能有問題?大師傅的手藝,你還不相信?」這個山姜,是她八歲那年,從一個老太監手下救出來的,對她忠心耿耿,絕無二話,只是這膽子忒小一點。
她用膽小木訥做偽裝,可山姜,卻是真真切切的膽子小。
秦珩幽幽嘆道:「我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喜歡。」
事實上,待山姜離去后,秦珣只掃了一眼所謂的涼水荔枝膏和冰雪冷元子,就移開了目光:「阿武,賞你了。」
老四送來的東西,他就一定要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