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官之道(十七)
黃家村裡,元家的人正要準備去州府,這回過去,不是平日里普通去做夥計賣東西,而是去見久違重逢的親人,除了心裡著實激動外,整個元家鬧得雞飛狗跳的還因為另一樁小事。
穿啥?
元家人的日子有目共睹,郁桂舟沒來清除亡山賊寇前,那就是飽一頓餓一頓,衣裳更是補了一個又一個,面黃枯瘦得哪裡有丁點肉,如今認了這回親,又聽聞那二、三房的大大小小都要過來,為此元家人還特意去打聽了下其他兩房這些年的日子。
二房那頭原本也過得結結巴巴的,一年到頭難得吃回肉,但到底是比他們窩在這亡山強,何況後頭二房慢慢起來了,手上有銀錢不說,如今更是出了個四品大官,可謂是有財有權。
三房就更不用說了,雖然當年的事把他們經營了數年的名聲一朝敗壞,但憑著往前留下的交情,在淮南那個地方過得還算滋味,至少比普通的小老百姓過得不愁吃喝。
大房出了那種事,累得二房、三房都跟著受了好些年的難,在元當家的心裡還是十分愧疚的,但愧疚的同時,心裡還有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許是往前那麼些年都是大房高高在上,二房、三房在下頭,如今不止二房起來了,連三房那頭,書院已經重新開了,教導出了不少優異的弟子,下一輩里那老幺小五也是個舉人功名,差事雖閑,但好歹是個正經的朝堂官員。
唯有他們,一朝破敗,淪落至斯。
除了元當家的有這番感慨外,其他幾房裡都忙得翻天覆地的,各房忙著梳妝打扮忙得不亦樂乎,大房這頭,元當家生有三子一女,那閨女便是郁婉,這三子元老大元老二元老三三個,其中,元老大生有一子長孫元鑫,女元麗;元老二有一子元洪,女元純、元西;元老三有一子元廣,女元佩,又喚元小七,女元涵。
其中,長孫元鑫,長孫元麗,次孫元洪,此孫元純皆是娶妻出嫁,二房元西、三方元涵兩個是元家目前最小的女娃,年不過八歲,而元小七和其親哥哥元廣到了年紀,還未開始婚配。
此等大事,連已經出嫁的元麗和元純都回了來,帶著夫君子女準備同大房的人一同前往州府,女眷們知道二房、三房那邊女子也有不少,幾房相聚,雖大房淪落到如今地步,但也萬萬不能讓人瞧清了去不是?
只是幾房人翻來翻去,翻箱倒櫃的,最後還只是湊了個不縫補丁的粗麻衣裳,換了從前,這衣裳也只配給伺候他們家的低等奴僕們穿穿,誰能料到時至今日,當初他們這些做主子的也穿上了同樣的衣裳呢?
而繞是這沒縫補丁的衣裳,也是元家在前幾年幾個子女娶媳、嫁女時拼拼湊湊給裁剪的,這幾年不曾做過新衣裳,那麻都開始發脆性了,稍稍一扯便能扯下一截,出嫁的元麗和元純還稍稍好些,也不知道從哪兒得了個粗棉衣裳,布料看著倒是比那粗麻好上許多,但衣裳的制式卻是改動過的,灰撲撲的看著也不是她們這個年紀該穿的,眼看時辰差不多了,元當家便帶著一大家子人,呼呼啦啦的朝著村外走去。
路上有黃村村民們不解的看著他們,相熟一些的還咧著嘴問道:「元家的,你們這麼子大群人去哪兒啊?」
如今村裡賊子被逮,村長也換了個人,生活好了些后,村民們平日里也開始四處走動了,對這元家的運道那是又羨慕又嫉妒,還隱隱的常有心思活絡的村民們上門巴結一二,約莫有把元家當做下一個黃牙家供著的意思。
元當家自然是不會理會這些問話,自有元老大笑呵呵的同路過的村民們打著招呼,眯著眼回道:「去州府呢。」
此言更是惹得人驚呼起來,誰不知道這元家的靠山如今就在那州府里?
也有猜到幾分的說起了前幾日州府的傳聞:「唉,你們可是不知,聽說前些日子咱們知府大人接了親眷過來,好傢夥,你們是不知那浩浩蕩蕩的人馬開路,護著那中間的馬車,還有人聽見知府大人喚那祖父祖母呢。」
「是嗎,那這元家的可不是去認親嗎?」
「我猜多半都是。」
「怪不得我說元家的今日這穿得模樣整齊的,衣裳上頭連個疤都沒見到。」
無論身後的黃家村村民們討論得多熱烈,元家人還是在臨近午時趕到了州府,到了郁府門前。
郁府早幾月便修築好,這會二房的人也已到,郁桂舟便早早把府邸內各處要安排的人安排好,這會謝榮過來后,郁桂舟便把那些一應事物通通交給了她打理,每日逗弄著白白胖胖的兒子,偶爾閑暇時跟他的小姑娘說說知心話,處理處理公務,這樣的日子,讓他十分滿足。
糯米的大名在幾代人的權衡下,也定了下來,叫:郁朝昔,而郁桂舟的桂字輩分下頭恰是一個朝字。
亡山境逐漸進入正軌后,郁桂舟如今的忙碌從剿滅賊子到如今扯到各家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早就被磨得怒火大熾,這會見公案上又是一些東家長西家短的事兒,不由把公文一扔,發了火:「整日都是這些,下面的為何不能拿些正事上來?莫非本官這個知府便是替他們解決今兒一塊豆腐,明兒一尺布料的事兒?」
郁言弓身撿起地上的文書,安慰他:「別生氣了。」
其實他對這些也很無奈,亡山初露鋒芒,本是百廢待興之際,下頭的人卻層出不窮的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報上來,各縣的發展、路段、橋樑、河道、人口等等各類事物卷宗卻不見蹤影,彷彿用這些小事就能臨摹出一副海清河晏的畫卷一般。
隨著郁桂舟開鑿了亡山境內的太平后,朝廷那邊便把各縣的縣令,師爺給任命了下來,哪知這些人拜訪郁桂舟的時候倒是客客氣氣的,但轉個身到了縣裡頭后便是此等模樣。
郁言也不跟他說虛的,據實分析起來:「這亡山地處偏遠,這些人一來是妒恨你年紀輕輕卻被任命為正四品的知府,其二恐怕也是打的主意在這境內好生撈一筆,反正天高水遠,他們只要做得隱秘一些,幾個縣聯合起來遮住你的耳目,你便是有心猜測也沒用證據能把他們給換下去。」
在亡山境還是一團糟亂時,他們的年紀只能讓人感嘆一句年輕有為,但在太平的時候,便能讓人生出,能否管理好一個州府,畢竟太過年輕的疑惑,世人都以長為尊,越是年長便認定資歷更豐富,處理更得體。
資歷這塊,郁言承認他們是比不過的,但論治理和才學方面,他們卻不輸於任何人。
「唉,」郁桂舟嘆了一聲,跌坐在案后,臉上神情只凄苦了一瞬,瞬間又恢復了平常,他的眼裡若有所思,手指在案上輕輕指點。
另一邊,郁府門口,以二房為主、三房從旁次之,在府內恭候著大房眾人,下人領著大房諸人來時,郁老祖等人臉上非常激動,長長的寬袖底下,手指尖都開是發顫,終於面對了面,看著大房那一行人老老少少皆是面黃枯瘦的模樣,多年前的埋怨、不解、委屈,在這一瞬間盡數消散。
各自見了禮后,眾人相聚的場面才慢慢平復了下來,郁老祖領著人往前廳走去,還不由給落後兩步的郁當家使了個眼色,郁當家會意的往跑去了,招了個小廝讓他趕緊去府衙通知郁桂舟和郁言叔侄。
待幾房人在前廳落座,已平復了心情的元當家的不由左看又看,問道:「舟哥兒和小五呢?」
郁老祖和三房的當家的笑了笑,回他:「今兒有公文送上來,他們過去瞧一瞧,大哥莫急,待會你就能見到他們了。」
元當家的擺擺手:「我倒已是見過他們數回,無礙事,不過問問罷了。」
話落,他的目光在左邊抱著雪糰子的謝榮身上定住:「這位便是我的侄孫媳婦吧,我看你這懷裡的娃娃真真的精靈得很,都好多年沒看見這般雪玉般的娃娃了。」
這是實話,亡山都是貧困戶,大人都是枯枯黃黃的,大人都是如此,更何況小娃了,能把小娃給拉扯長大就算不錯了,哪跟這個糯米糰子一般,胖乎乎結結實實的,眼睛靈動得很,被侄孫媳婦給抱著,在懷裡可勁的折騰。
謝榮圍住了不停折騰的糯米,回道:「多謝伯祖誇讚,這是我和夫君的長子郁朝昔,還不到兩歲,調皮得很。」
「調皮好啊,調皮好,」元當家的不住的誇著,又對身後一眾姑娘們道:「你們還未曾好生跟你們嫂子們好好說道說道吧,往後啊多得是機會接觸,快去,快去好生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