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村(十九)捉蟲
郁桂舟摸了摸他的腦袋,托著油紙把裡邊的包子分給了郁當家和丁氏,在拿了兩個給謝榮。丁氏不滿的咬著包著,使勁的嚼著,眼神不著痕迹的往謝榮身上飄去。
養個兒子真是不孝,賺得錢給不親娘保管,反而給個養不熟的小蹄子看著。
吃了包子,郁家人就打算回村了。集市上像他們這樣想著多等一會的比比皆是,都是為了能掙幾個錢,挨到晌午了,這會兒別說趕集的人都要回去了,連鎮上的人也都回家關門做飯了。周圍稀稀拉拉的村民們開始收拾東西往回趕,像郁桂舟這樣還買些東西壓壓底的幾乎沒有。
回去的路上,丁氏明裡暗裡的指責他亂花錢,郁桂舟也想通了,她要念叨就讓她念叨,反正左耳進右而出,路上人多不好當面跟她鬧,讓她佔佔上風又如何?
不就是覺得他挑著郁川把面膏的銀錢交給謝榮保管心裡不舒服了嗎?可那又如何,他的方子,給誰那是他自願。何況,他也沒把錢藏著吃獨食吧?
就這樣,心裡不平坦的丁氏碎碎念了一路,郁家也沒人搭理她,最後實在累了,只得閉了口節約口水。
回了家后,郁桂舟就一頭扎進了書房,把一紙袋的藥粉拿了出來。他在藥鋪的時候就讓活計把七種白字開頭的藥材碾了成粉末,在一袋一袋的裝好,又把七包粉末擱在書架最下面的格子上,又依次寫了名稱貼上標籤。
這七包藥材他買的量大,一共花了十兩銀子。魏國的十兩銀子,就是十貫銅板,一貫銅板是一千文,一文錢可以在鎮上買個包子了,再添幾文,都能吃一碗香噴噴的帶葷腥的麵食了。再說人工,一般村民們出門做工一天能有個三十文就是好的,村裡的姑娘平日里做的綉帕秀上兩朵小花的也才兩文錢一條,所以疾病,對整個中下層的平頭百姓,那都是一場災難。
郁桂舟要不是有賣了幾本書得的銀子,也是沒錢去買藥材來做七白膏的,這七白膏成本貴,賣出去的價格自然不便宜,一般的婦人是買不起的,只是這十里八村,窮是窮,但在這些窮人裡邊還是有不少富裕的人家,像他們謝家村,不就有謝地主家和張家嗎,對其他人來說幾十上白文可能肝都痛了,但對她們來說,也就是一兩條裙子的價格。
郁桂舟打定主意要把七白膏發展到這十里八鄉稍微富裕的人家裡去。
因此,等那邊謝榮把飯做好,一家人吃飽喝足后,郁桂舟就把按照克數配好的七白膏拿出來。這些七□□還不是七白膏,要變成膏還需要添加最後一樣材料,也是家家戶戶都有的物事——雞蛋清。
不過郁桂舟要拿雞蛋的手停在了半空。
無他,丁氏不幹了。而且她說得有理有據,恩,雞是在他們郁家長大的,自然長大了下蛋后這些雞蛋也歸他們,郁桂舟想拿啊,行,拿錢買。
反正丁氏是不會輕易讓他得逞,非要他吐一些出來。
實在是今日集市裡,謝榮光是賣面脂都賣了十幾盒,足足三百多個錢啊,抵得上一個大男人做好幾天工了。既然有錢不給她這個當娘的管,那她的雞蛋也不是白拿的。
郁桂舟沒想到丁氏已經眼紅成這樣,為了一個雞蛋都要跟他們明算賬,也不想想,那雞還是人謝榮弄回來的,平日里也是她從外頭找的蟲來喂,她這個大功臣不說吃個雞蛋,早前連個味兒都沒聞過,現在拿個雞蛋還要銀錢,丁氏的臉皮實在是比他想得還黑。
正好他也不是個喜歡欠人的,愣了兩下之後就掏出了一小塊碎銀過去,大概有一貫錢左右,就當是他佔了這身體后的吃喝拉撒吧。
丁氏狐疑的看了他兩眼,突然發現這個兒子自病好后就有些不一樣了。要是以前碰到這樣的情況,老大肯定會撒科打諢的揭過去,或者直接去柜子里拿,哪有這樣好商好量的,讓給錢就給?
只是他給都給了,丁氏怕他後悔一樣,急忙接過去。
郁桂舟見她接了,轉頭又拿出一小塊銀子給謝榮,讓她去村裡買些雞蛋。一直在旁邊抽煙的郁當家終於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了,眉頭一皺:「老大,你這是幹嘛,自家有雞蛋你還去外頭買,還不被村裡人笑話。」
老大這舉動不就是跟丁氏杠上了嗎?
郁桂舟也聽出郁川這意思了,就是讓他不要搞事。他笑了笑,笑意不達眼底:「兒子這也是一片孝心,既然娘說這雞是她的,就讓娘吃了補補吧。」
郁桂舟這幅油鹽不進的模樣讓郁當家有氣都沒出發。是,他的確是故意看著丁氏鬧沒吭聲,這樣做也的確有敲打敲打兒子媳婦的意思。在集市上他見老大寧願叫村裡的人顧著謝榮都不叫丁氏,就知道他對丁氏這個當娘的有嫌隙。
兒子對親娘不滿,這讓他沒法容忍,所以見丁氏讓他拿錢他也沒吭聲,不就是想告訴他,這是生你養你的生母,就算再不滿也得孝敬著,不過這番心意並沒有傳遞到郁桂舟聽到,反而加劇了他和家裡的不睦。
不得不說,此刻郁當家的心裡還是有幾分後悔。
丁氏得了銀錢才不管兒子是不是對她不滿呢,露出了近日來難得的笑臉,不再陰陽怪氣的,還很大方的讓謝榮去她屋裡撿兩個雞蛋,被郁桂舟婉言謝絕後笑得更開心了。
等謝榮聽話的去村裡買雞蛋后,郁桂舟也轉身回了書房,徒留郁當家兩口子一人陰沉,一人得意的立於原地。
最後,這第一份七白膏在郁桂舟書房完成。
先把七種粉末放進竹盒,在放一個雞蛋,撇去蛋黃,把清液加了進去攪拌,讓膏體帶著粘稠,勻稱的給謝榮敷了一層泥狀,約等了一刻之後再讓她洗去,抹上自家製作的面膏。
「感覺如何?」郁桂舟好整以暇的問道。
謝榮下意識的往臉上摸去。沒有丁氏這個惡婆婆在,郁桂舟又變了個樣不折磨她,性子也放開了些,不住的點頭:「方才還有點疼,後面就好了,現在臉上涼涼的,很舒服。」
郁桂舟邊聽邊解釋:「開頭是這樣的。」
他在細細看了看謝榮的臉,見她最近一些時日卻如石奶奶所說,白了一些,被七白膏一塗,更是白了一點,不細看難看出來。
「這膏每兩日敷一次,約摸用上半月就能見效。」
要不怎麼說無論何種護膚品最關鍵的在於材料的好壞呢。現代社會那麼多品牌,那麼多科技,還有千年來總結的方子,可為何出來的東西總是不盡人意呢。
污染是一方面,輻射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在於他們取自的材料本身,效果又如何呢?想想那麼多的蔬菜短時間拔地而起,菜是熟了,可本身的味卻沒了。
同樣的道理,這些材料又是經過怎麼的催生最後被提取到護膚品里的呢?裡邊到底有沒有問題?
不能說以偏概全,但這些報道層出不窮,他會有這樣的想法並不奇怪,相信跟他有同樣想法的也並不在少數。
同時,謝榮也在偷偷看他。
她不明白怎麼相公腦袋受傷后就像是變了個樣,不但不折磨她反而還為她跟婆婆對上,還把那麼貴的面膏給她用,今日這個叫芙蓉膏的更是在面膏之上,雖然她很高興相公變成這樣,但也害怕哪一天他又變成了原來那樣,到時她又怎麼辦。
謝榮有些不安的咬著唇,平復著快速跳動的心臟。
郁桂舟不知道謝姑娘的擔憂,他在觀察了七白膏的效果后就把人放走了,繼續留在書房讀書——為了考上秀才,揚名懷雲鎮、仰視謝家村。
翻身當主人!
手中這本論語,他花了快一個月的功夫去讀,平日里在溫故一下從前所讀,連三字經等啟蒙書籍都不放過,瘋狂的節奏讓他找到了當年為了考試拚命的感覺。
現在四書部分,大學、中庸、論語三本已經讀完,還剩下最後一本孟子。
魏國的年節是十二月,如今是四月底,按照每本一月的速度,他需要六個月才能讀完四書五經,還剩下兩個月背誦,等來年開春,三月杏花開的時候,就是府試,留給他的時間並不多。
孟子是一本治國整治論,雖然魏國沒有春、戰時期的群雄格局狀態,但國內上下也並不是一心。氏族龐大,魏君政權並不統一,從現任魏君上任,就一直著力收攏皇族大權,寄託著魏君厚望的科舉就是如此誕生,其目的也是為魏國甄選良才,等他們入朝為官后,幾乎都屬於皇權一脈。因此,從秀才試開始,就有不少題都是出自這裡。
原主在考上童生時當即想進一步,可童生試和秀才試如何一樣,等那捲子發下來時,原主當場就愣住了。
因為別說下筆了,他連題目都讀不通。
那一場考試對原主的打擊是深刻的,落榜后他也回來發奮努力了一段時日,只是,這些死板板的東西又怎麼比得上來自女人的嬌媚柔軟呢,很快,他就淪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