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村(二十五)捉蟲
謝榮看了他好一會,不禁想到謝澤幼時圓乎乎的,軟得人的心都化了。現在十來歲的少年早就長得人高馬大,每見一次都歡喜得不行,嘴角一直念叨著,哪還能看出丁點小時候抱著她不讓走的小模樣。
「小娘子,你這面膏可是那郁家面膏?」
謝榮趕忙回了神,見一手裡提著籃子的婦人拿著盒面膏問她。
「我家這是呢。」謝榮見她穿戴整齊,不像是十里八村的婦人,露出幾分好奇:「這位姐姐怎知咋家這面膏?」
「嗨,是這樣的。」婦人瞬間打開了話甲子,伸手在謝榮臉上摸了幾把,滿意得很:「還不是上次我家一親戚在你們這兒買了一盒,模樣變得可大了,這不,我專門趁著趕集過來找你們呢,不過我都找了兩圈才找到人。」
謝榮被捏得臉頰微微紅,嘴角歉意的笑了笑:「早上耽擱了一會。」
婦人也是個爽利的性子,在試了這小娘子的臉后,直接讓她裝了兩盒。謝榮接了錢的時候,想起帶過來的幾個小藥包,微微躊蹴之後順著說道:「姐姐若是用得好就幫我們給大夥宣傳宣傳,咋家其實還有一種面膏來著。」
婦人好奇的問道:「還有?怎不見擺出來?」
謝榮有些羞躁,沒擺出來,是因為那膏太貴了,一般人家買不起,她如實說道:「那芙蓉膏製作太費勁,材料也貴,是一張美白方子,一般人用上半月就能白不少。」
婦人聽得微微愣神,美白的,說起來她娘家侄女正需要呢。
「那芙蓉膏要廢多少銀錢呢?」
心裡一喜,婦人沒忘了打聽清楚。
「那芙蓉膏一次就是這一盒子面膏的銀錢,要連續用。」謝榮剛說完就聽婦人驚得抽了口氣,急忙說道:「我們這芙蓉膏那下河村的屠娘子和這鎮上的張家米行的夫人都來買過,姐姐要是不放心,可以去打聽打聽。」
她相公做的東西,真的很好用呢。
屠娘子是誰,婦人不知道,但那張夫人她是知道的,張家在鎮上開了個大米行,他們家平日里的嚼用都是在張家米行買的,要是張夫人都買郁家的面膏用,這說明啥,說明郁家的東西好啊!
這一想明白,婦人更加熱情了,親熱的拉著謝榮的手,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才是郁家面膏的人呢。謝榮先前還有些戰戰兢兢的,現在就是個滿臉的尷尬了。
最後婦人心滿意足的走了,連帶的經過她揮手搗鼓的解語,引來了不少好奇的婦人姑娘,不到個把時辰,謝榮一個背簍的面膏全空了。
其實說來也沒多少,她一共也才帶了二十個過來。那小藥包雖然聽得眾人滿臉的躍躍欲試,心動難耐,但價格在哪兒擺著,高高在上的,也不低下高貴的頭顱,徒留人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的悵然。
丁氏在邊上看得大呼神奇,等收攤后還主動買了幾個包子分著吃。謝榮瞧瞧拿了個給石頭,卻被那小子拒絕了,還振振有詞的操著一口清脆的奶音:「不行,我啊奶說了,我家有銅板,吃不上包子還可以吃饅頭。」
謝榮笑了笑,點了點頭。
石奶奶婆孫日子是能過得下去的,只是石頭一年年長大,吃得多了起來,需要用錢的時候就更多了,以後大些送去學門手藝要銀子,娶媳婦也要銀子,就是修修房子蓋都是錢,所以對石奶奶這般拚命她還是理解的。
若是她和謝澤相依為命,哪怕累死累活她也會把弟弟養大的。
吃完了包子,丁氏讓謝榮留下來看著簍子物事,他們兩口子去買種子扯布,謝榮也樂得如此,等人一走倒是跟小石頭好上了。
石奶奶也準備收攤了,她這兩日在山上摘的蘑菇新鮮,賣了些銅板,剛把最後一把野菜放籃子里準備提回去自家吃,就見攤子面前站了個少年。
「小子要買……」石奶奶招呼的聲兒瞬間就變了,扭頭喊著跟孫子排排坐的謝榮:「榮丫頭,你看看這是誰來了?」
謝送茫然的看過去,眼睛頓時瞪大:「澤哥兒。」
謝澤露出一口白牙,笑眯眯的喊到:「姐姐。」
「澤哥兒你怎麼來了,不在木匠家做工嗎,你出來方家人會不會不歡喜?」雖然見到弟弟高興,但謝榮更怕他被責罵,當初奶奶為了把弟弟塞去學做木匠活,還回去求了她娘家嫂子,這鎮上的木匠家就是奶奶娘家嫂子的大哥家裡開的。
「姐姐安心,我給東家打過招呼的。」謝澤拉起她,一陣打量:「姐姐變了好多,比以前可漂亮不少。」
「還打趣姐姐來了。」謝榮被誇的羞了半張臉。
「可不是嗎澤小子。」石奶奶也跟著打趣了一句,指著謝榮說道:「看看你姐姐現在白白嫩嫩的,多水靈啊,咋們謝家村有幾個比得上?」
「你客氣了。」謝澤雖是在道謝,但心裡的擔憂只有自己知道。
白白嫩嫩,面上的確是!但誰知道郁家人打什麼主意呢?要知道,那豬在被宰之前,也被人精心飼養著,在有些人口眾多,比如他們謝家裡頭,不受寵的可能連豬都比不上,可豬的結果呢?
「澤哥兒,你怎麼了?」
謝澤那一瞬間的僵硬並沒有瞞得過她,是有啥不妥當嗎?
「沒有,姐姐別擔心。」謝澤安慰起她,又問了問她的近況,連郁家幾口人都細細打聽了一番,等謝榮說完,謝澤沉默了。
他年紀雖小,但在方家這些年也見了不少「世面」,自覺在看人方面還是有兩分準頭,不過聽了姐姐的話,他倒是看不懂那名義上的姐夫了。
不過那人貫會裝,隔兩年就來這一出,哪個曉得又是哪根筋不對了想折騰他姐姐了,他姐也是,心眼太老實了,這一次次的還看不透。
謝澤真是操碎了一顆少男心,給謝榮傳授起經驗來了:「姐姐在郁家萬事要思慮妥當,走一步看三步,我在方家過得不錯,手藝也學了不少,過兩年就能自己做了,到時候我就回村給姐姐撐腰,或是……」或是像以前說好的那樣,一起離開懷雲鎮,去別處按家落戶。
前兩年見面時他對這個提議非常有把握,如今見姐姐臉上的嬌羞,這話有些說不出來了啊!
謝榮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點了點他的腦袋瓜,嗔了句:「這還教上姐姐來了。」
「姐。」謝澤拖長了聲音,面上有些不滿,顯得臉上還留有幾分稚嫩:「我說真的!」
那聲「真的」他咬得非常重。
「我知道你說的是真的。」
雖然弟弟還小,但已經是個小男子漢了,她又怎會不把他的話放心上。
謝澤這才滿意了,突然他眉頭一皺,像是想起了啥一樣,身子微微向前伸了點,壓低了聲兒:「聽說郁家近些日子開始賣女人用的面膏了,是真的?」
謝榮驚訝的看他一眼:「連你也知道了啊!」
謝澤聽她這語氣就知道了個大概,前兩日村裡有人捎信給他,讓他在今日集市日等著,他母親要來跟他商量點事。
這不,他等到這晌午了人影都沒見,沒成想讓他恰好在集日上遇到了謝榮。
至於萬氏,她來不來就隨意了。
姐弟倆說了會話,謝澤看了看天色,又見不遠處要走過來的人影,嘴一瞥就告辭了。
等丁氏兩口子過來時,恰好能見到離去的一個背影,丁氏有些不滿的看著謝榮:「那是誰?你可別忘了,你是有相公的人,還是要守妻道的。」
謝榮抿了抿唇:「那是我弟弟謝澤。」
「就算是你弟弟……」
「好了。」丁氏還要再說就被郁當家打斷了,他不耐的警告了丁氏一眼,溫和的給謝榮說道:「原來是澤哥兒,都是個大人了,差點沒認出來,小榮你跟澤哥兒說,下次來家裡吃飯。」
「吃什麼吃……」丁氏嘟囔著。
郁當家一橫,看她的眼神跟刀子一樣,丁氏立馬縮了縮脖子。
「謝謝爹。」謝榮勾了勾嘴角:「我會跟澤哥兒說的。」
「行,那咋就回去了。」郁當家一錘定音。
再說大清早被朱氏母女牽連,最後像只喪家犬一樣灰溜溜回村的萬氏心裡別提多煩悶了,她剛進家門,謝強扛著鋤頭驚訝的看著她,眉頭皺得老高:「你咋回來了?不是說要去找謝澤!」
這婆娘,說要去鎮上找人的是她,找人送信的也是她,現在空著手回來的還是她,腦子有病吧?
「別說了,還不是怪你那好大嫂。」萬氏慣會做人,說話做事從來都是和風細雨的,哪像今日這般把不喜表現得這般明顯:「她腦子在想啥,沒事就去招那郁家人幹啥,還嫌家裡的名聲不夠臭?」
萬氏向來沒把這個輕輕一挑撥就進套子的朱氏放眼裡,哪曉得今日被老鷹啄了眼,朱氏竟然把沒腦子帶出門。
得,說好的事情又黃了,早知道就不讓那對只會壞事的母女一起去了。
謝強一聽,跨出門的腿倒了回來,往屋裡一坐,鋤頭搭在身上:「那這事還干不幹了?」
萬氏氣惱的加重了聲音「干,為啥不幹!」
郁家那面膏別說村裡人眼紅,就是他們這些死對頭也是急得不行,眼看著那郁家就要翻身了,以後揉捏他們還不跟揉捏蚊子似的?
為此,萬氏墊著枕頭想了足足一個晚上,總算想出了個法子。天亮她就找人給謝澤帶了口信,讓他等著他去商量正事。
啥正事?自然是從郁家人手裡奪過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