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 4 章

太後娘娘的永壽宮裡,鋪著舊年外邦進貢的羊毛氈子,靠著牆根一排的暖爐,將整個大殿薰得入春日一般。太後娘娘的氣色,大約也因此越發紅潤了幾分。

趙菁行過了禮,將這幾日武安侯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回稟了鄭太后。她的眼神一直落在鄭太后那無名指和小指上微微翹起的景泰藍指套上,那指套稍稍一動,趙菁的心也就跟著提起一寸來。

「這幾日你也辛苦了,外頭這些侯門公府的人情往來,比宮裡頭複雜多了,你既是打定了主意要出去的人,哀家也索性讓你出去經歷經歷,興許將來對你也有些好處。」鄭太后不緊不慢的開口,眉梢還帶著一抹慈色,其實她也不過才三十齣頭的光景,先帝登基之後才入宮為妃,如今母以子貴,便當上了太后。

「多謝太後娘娘一片苦心,奴婢感激不盡。」趙菁恭順的應了一聲,也不再多話,只等著太后吩咐。

鄭太后掃了一眼趙菁的穿著打扮,已是宮裡的規制,知道她回來之前必定是已經先去過下處,換了衣裳的,心下也略寬慰,只開口道:「皇上也應該下學了,你去他那邊服侍吧,今兒就不要出宮了,明兒再出去也是一樣的。」

趙菁福了福身子,脆生生的應了一句,正打算弓著身子退出門去,卻聽鄭太后又沖著她道:「你這丫頭,心裡到底是怎麼個成算?別的人要出宮,要麼是家裡人已經定下的親事,要麼也早有人託了各處的關係,求到了上頭來,哀家也不是斤斤計較的人,不過就是一道懿旨的事情,將來出去了也有個著落,又體面又尊貴,可你怎麼到如今還悶不做聲的?」

這話一下子就把趙菁給問住了。

她原先悶不做聲,是怕攝政王給知道了,雖然不知道自己這原身子和攝政王到底有什麼過節,可沖著每次瞧見他就不由自主產生的心理反應來看,應該不是什麼小過節。

可就在方才,這大殿的門口上,攝政王問的那幾個問題,分明不就告訴了自己,你要從這兒走、往哪兒去,他心知肚明的。

「奴婢沒想著這些,只想著趁如今還算年輕,出去走走瞧瞧,也就不枉此生了。」

鄭太后聽了這話,一聲嘆息道:「罷了,你既然心意已決,哀家也不勸你了,只是你可想清楚了,這宮外的路未必就比宮內好走些。」

趙菁明白鄭太后這句話的深意,可她對於未來並不懼怕,她不是這裡的人,沒有辦法按捺住自己這個嚮往自由的心,要不是因為還有這能出宮這個念想,也許她早就熬不下去了。

「奴婢謝太後娘娘提點,奴婢告退。」

從永壽宮出來,趙菁鬆了一口氣。外頭的雪越下越大,早有懂事的小宮女上前,替她打起了油傘。

「姑姑這是往哪裡去?」

「往皇上那邊去。」

「那奴婢只能送姑姑到這裡了。」出了永壽宮的大門,順著東西六宮中間的宮道往前去,便是前頭皇上日常起居的地方,閑雜小宮女等,便不能隨意靠近了。

趙菁遞了腰牌,進了麟趾宮的地界,便有小太監迎了過來,撐著傘點頭哈腰道:「姑姑可回來了,皇上這幾日是吃不好也睡不好,直鬧著姑姑若是再不回來,他也要跟著出去瞧瞧了。」

趙菁知道小皇帝素來性格跳脫,本就少幾分沉穩,再加上攝政王大權再握,他壓根說不上什麼話,平日里不過就是上學、念書、翻看一些朝臣批閱過的奏摺,也覺無趣,漸漸地,在政事上頭,就越發不上心思了,只一味的淘氣玩耍。

「皇上怎麼能隨便出宮呢,你們幾個,少跟著他胡鬧了,讓太後娘娘知道,免不了又是你們的不是。」趙菁一邊說,一邊已進了乾坤殿,這大殿巍峨高聳,左邊隔出兩間屋子,設了御書房,平常小皇帝周旭多半就在這殿中學習。

趙菁才一進門,只覺得一股腦的暖氣哄哄的涌到了臉上來,冷不丁就捂著嘴要打噴嚏。只是這些事對於宮女來說,那都是失禮的,因此她只急忙拿著帕子,捂著鼻腔輕輕的擤了一聲,仍舊不敢驚動到裡面的人。可誰知裡面的人卻早已聽見了,大步往這邊門口走過來,雙手背在自己的身後道:「可把你給等回來了,這是多麼了不得的喪事,母后也能親自讓你過去?依朕看,隨便內府管事的姑姑指派一個過去,也就成了。」

因在室內待著,周旭身上穿著明黃色的九龍戲珠長袍,下身穿著明黃雲錦撒花褲,只趿著短羊毛靴子,看上去隨意的很。趙菁瞧了一眼,急忙道:「皇上怎麼就穿這樣了,剛奴婢還遇見攝政王了,若是被他瞧見了,指不定又要說皇上幾句,皇上何必又在他跟前裝出這副調皮樣子來。」

周旭聽見攝政王這三個字便已皺起了眉頭來,拉著臉不去理趙菁,只開口道:「朕見過了皇叔,將他送走了才這樣的,朕在他跟前哪敢啊!」

皇帝說這話的時候,便帶著幾分負氣的感覺,這讓趙菁聽了由不得就心下一軟,便笑道:「您是皇上,您想做什麼自然就能做什麼,只是這樣子若是被攝政王見了,未免又覺得沒規矩了些,皇上是一國之君,萬民表率,要守的規矩自然也要比尋常老百姓多一些。」

趙菁以前在宮裡的日常工作,除了服侍小皇帝吃飯睡覺上學,還有一點就是撫慰他這顆從小被攝政王給嚇呆了的小心臟,重建他作為一個皇帝所應有的自信心。

「菁姑姑,你時常這麼說,可到底要到哪一天,朕才能真正的做到隨心所欲呢?」周旭擰著眉頭問趙菁,一向清澈的目光中多了一絲憂邑。

趙菁抬起頭,看了一眼身高已經明顯高出自己半寸的小皇帝,也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她歷史雖然學的不好,可清宮劇也看過不少,順治皇帝十四親政,那時候是因為多爾袞死了;康熙皇帝也是十四歲親政的,可他運氣好些,上頭沒有一個把持朝政的攝政王。

趙菁再回想一下方才在永壽宮看見周熠的樣子,怎麼都不像是一兩年間就要去的人。那周旭要親政,就只能等到十年前太后和攝政王所議,等小皇帝大婚之後,冊立後宮,然後親政。

小皇帝如今才十三歲,即使古人結婚早,那也總要等到身體發育正常了才行,滿打滿算,男子至少也要到十六歲行。

「太後娘娘不是說了嗎?等皇上大婚立后之後,便可以親政了嗎?皇上如今已經十三了,在過兩年,太后總該為皇上物色起來了。」趙菁跟著周旭進了內室,見他書桌上推著幾疊一尺來高的奏摺,顯然是周熠拿過來要讓周旭過目的。

「整日里看這些別人批閱過的奏摺,也不管朕準不準,都要朕看一遍,還要朕簽上個已閱,朕倒是成了給他們撿芝麻西瓜的老媽子了。」周旭看著這些奏摺就心煩,伸手一股腦就甩了一半到地上,青石地板硬冷,只聽見噼里啪啦的聲響,東西就撒了一地了。

趙菁搖了搖頭,半蹲下來將那些奏摺一本本的撿起來,重新整整齊齊的壘在書桌上道:「攝政王給皇上看這些批閱過的奏摺,是想皇上知道這些大臣是怎麼處理朝事政務的,皇上若是覺得他們不對,只管用筆將自己的想法記下來,先不及去說,等過一些時日再看,興許就明白了。」

其實趙菁在朝政上是一竅不通的,況且,這要是被人知道你一個宮女教皇帝怎麼批閱奏摺,她也早不知道死了幾回了。因此她總是告訴皇帝,不要過早做出自己的判斷,應該讓時間去考驗一件事情。這方法看似並沒有什麼用處,卻讓小皇帝的性格在一定程度上變的比之前平和了許多。

周旭看著趙菁將那奏摺又碼得整整齊齊的,她的手指纖細如玉,只是小拇指上生了凍瘡,略略有些紅腫,可看上去卻也一點兒不覺得難看。周旭忍不住伸出手去,一把拉著趙菁的手道:「你這凍瘡怎麼還沒好呢?前陣子朕給你的玉膚膏你用了嗎?」

趙菁平常和小皇帝也慣會這樣,小時候也不知抱了他多少回了,如今大了才好些,因此也並沒有多想,只是緩緩的從他手中把手指抽開了,繼續道:「太後娘娘那日旨意下的著急,奴婢不曾帶著那玉膚膏出宮,因此倒是忘了,這次出去,一定帶在身邊。」

趙菁上前,將小太監端進來的熱茶遞了一杯給周旭,抬頭的時候卻瞧見他正一眼不眨的看著自己。趙菁急忙垂眸,卻聽周旭只在那邊自言自語道:「你何故非要出宮呢?再熬上兩年,等朕親政了,朕納了你做妃子不好嗎?朕可不嫌棄你年紀大,朕就想著你能長長遠遠的陪在朕的身邊。」

趙菁手腕堪堪就抖了兩下,好容易才穩住了,放下茶盞跪在了周旭的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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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門繼室養兒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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